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2 ...
-
“医生,您没事吗?”
志愿者询问张医生。
她是陈哑女的主治医生。志愿者们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不是病床上女孩的名字。
她被救出来的时候叫这个名字。为了指代方便,她就一直叫这个名字。
也有人嫌女孩叫这个又明显侮辱意味的名字难听,就给她起了名字。因为她是从水里被救出来的,大家更多叫她小水。
小水是志愿活动的救助对象,自从那次跨国人质营救行动后,她就一直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
张医生是无国界志愿医生中唯一的精神科医生,也是唯一一个有希望治疗小水的人。
她被抓伤了。她们当志愿者时间久了会知道,不是所有患者都能积极配合治疗,小水就是这样的患者。
她一天中的多数时候都处于无意识状态中。准确来说,她不是无意识,而是她的意识沉睡在自己的构建的世界里,她有一整套异于普通人语言逻辑。
只能发出些类似:啊啊,阿莫,哒哒哒,嘻哈,呀捏之类的无意义的虚词。
张医生说,那是她自己世界的语言,没有人能够知道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们尝试过很多次催眠治疗,偶尔有效,更多时候,只能唤起一波又一波反抗。
比如这一次,张医生为伤口消毒。
“该给小水剪指甲了。”她也跟着志愿者们称呼她为小水。
志愿者们点点头,有人主动伸出手。
“我来。可我有点害怕。”怯生生的声音透着坚韧,引起了张医生的注意,她抬起头,看向举起手的年轻姑娘。
她们都是附近大学的志愿者社团。很少有学生敢进入战区担任重要的职责,她见过跟着记者跑报道的,也有些人愿意待在医院。
张医生点点头,叮嘱说:“要等镇静剂生效后才能进去。”
她合上病历,一道道期待的目光望着她。
她叹息一声:“这不能告诉你们。”
透露病历或者其他的消息是严格禁止的。这是保护病人的隐私。
学生们不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张医生又叹了口气。
隔着玻璃,她看向病床上的阿水。
实际上,直到现在阿水的病症都没有被确定。
她的病不像妄想症,准确来说,她有一定的自罪妄想倾向,她认为自己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因此不断地对自己进行惩罚。
但矛盾就出现在这里,妄想者患者不可能同时存在多种精神疾病。
阿水偶尔会表现出分裂型人格障碍,她的不同身份不同人格之间交换非常频繁,也是这个阶段,她能够吐出一些较为清晰的单词和短语。
有时候,她说不同的语言,使用不同的发音体系。
她曾尝试着和其中较为稳定的人格,姑且称之为分离人格三号交流,逐渐得知阿水潜意识居住的世界。
一栋倒置的大楼,在深坑里。
什么坑说不清楚,只知道下雨天会倒灌,有太阳,有很多居民。
居民,她提起这个词语的时候很抗拒,没有继续说,转移话题换到其他地方。
总之,从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张医生得知,阿水被困在一座拥有十八层的倒置大楼里,她在单数层进行着一场又一场的逃生游戏,至于她具体在哪一层,分离人格三号说不清楚。
“是单数层。”她非常确定。
“只有单数,一三五七九。”她伸出手,比出数字的形状,“单数层相对安全,如果进入到双数层,会死的。”
张医生想要更深入地了解阿水的脑内世界,分离型人格三号是她目前唯一的线索。
“我不知道更多了。”三号回答,“她从没有进入到第三层,甚至更深的地方。”
张医生发现一个问题,既然没有去过其他楼层,又为什么会知道双数层很危险?
“那为什么说双数层不能去?”她提出自己的疑问。
“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分离人格三号回答,“那个世界和你的世界不一样。”
张医生试探着问:“规则怪谈?”她之前看过类似的小说,大概就是主角团进入到虚幻的世界,遵循该世界特有的一些奇怪规则。
三号人格思考着这个词语。
“不,不是。”她笑起来,“总之不能去,至于为什么?”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只是一个人格碎片,我知道的东西是有限的,如果你真的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些什么内容,不如换些我能回答的问题。”
“那你说点你能告诉我的吧。你的名字之类的。”
女孩俏皮地眨眨眼睛。
“我叫庆雅,二十一岁,是在校大学生,我的专业……总之是找不到工作的专业,不重要。我暂时住在第三层,等学校开学,我就要返校上课了。”
“第三层?”
“是的,是靠近地面的楼层,所以我很稳定,能够和你交流。”庆雅回答,“我在外面的时间更长,我其实不是特别喜欢那里,要不是因为房租低。”她叹一口气,“我和寝室的同学根本没法交流,只好搬出来自己住了。”
张医生在病历上记录她所说的内容,她很清楚,这些就是分离人格三号的人物设定。
一个和舍友不合选择搬离宿舍的大学生。
“你上大三?”张医生推算庆雅的设定。
“不,我开学大二。”庆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读书不好的,妈妈让我复读了一年,说女孩子还是要上大学才行。可我学习真的很差劲,就算是多上了一年学,也就随便上了民办。要是我能考得再高一点,或者干脆不复读,说不定就不会遇到那些讨厌的人了。”
张医生记录着她的设定,眉头越来越深。
庆雅的三言两句,透露出她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设。
张医生的专业不是人格分裂,但她或多或少了解一些。打个比方,副人格分化越细致,对于主人格来说,承担的压力就越大。
“你说你住在第三层?”
“还有其他人格住在更深的地方。”
“当然了,每一层都有,很多人。很多住户,你想一下,那是一座大楼,当然会有很多住户了。”庆雅说,“一楼是不住人的,那里是杂货店,是洗衣房,公共淋浴间,总之你能想到的公共设施,都在一楼。”
张医生将设定一点点记录下来。
咯噔一声,对面的人突然颤抖起来。
她抬起头,看到庆雅露出惊恐的表情。
“不。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她突然开始颤抖,“时间到了。发生了什么?我离开的时候还是正常的,不好,游戏要开始了,我要离开了。”
她突然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医生:“和你说话很有趣,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一定要见到你,一定要等我,约定好了,你一定要等着我。”
她消失了。从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消息。
张医生平静地注视着病床上阿水的身体,志愿者们开始给她剪指甲了。
倒置的公寓,十八层楼,她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十八层地狱。
为什么说双数层是禁区?游戏又是什么?
她盯着病历上的名字,第一次真正对精神病的内心世界感到好奇。
“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