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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舞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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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梦有些了解师父尔思的感受了······
曾经,她也看到尔思吐血昏迷,每一次都是担惊受怕。如今,这被担惊受怕的人变成了她自己,反倒不觉惶恐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尔思在最后那段时间里的风轻云淡,那是一份她当时无法理解的恬淡。
而现在,她可能,有那么一点点懂了,懂得······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
“在想什么呢”
梦梦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呼吸,截断思绪。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手腕,又抬手摸了脖子。虽然现在还不是特别明显,但是,那些曾经被压下去的旧伤正在一点点地暴露出来,淡化的伤疤也开始变深了。
对于魔根来说,灵气充沛的清平峰绝对不是一个好地方,而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难移出吊着她命的魔根。
梦梦有时会手脚麻痹,有时会视线模糊,有时连耳朵也没那么灵光,她又给稼穑找麻烦了。
不过她还是挺乐观,觉得也不算太糟糕,在疗养一段时间后,她也能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清醒了。
梦梦觉得自己还很年轻的,但是浮生像是把她当成了老嬷嬷,觉得她走不动,动不得,让她安心待在她那小院,好好静养。
每天瘫着,什么都做不了,其实也很难受,至少,对于梦梦来说,这是最难受的一次静养,她实在是熬不住了--
梦梦不想再继续这种瘫痪式静养了,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引经据典,东扯西拉。
终于,浮生松口了。
“若是再不走动走动,我怕是都要忘记怎么用两条腿走路了“
梦梦得到浮生的允许后立刻掀开身上盖住的被子,一边套上靴子,一边嘟囔了一句。
这几个简单的动作伴随着骨头“咔嚓咔嚓”的声响。
“只能在院子里走走。”
浮生将手上的披风搭在梦梦肩上,系好绳结后还不忘再强调一遍。
“有掌门看着,还怕我出事不成?”
梦梦打了个哈欠,随意地把头发扎起来,也不管什么仪容得体,懒散地往外走。
推开房门,果然还是屋外的空气更清新。
“这样好的天气,最适合练剑”
阳光明媚,不骄不躁,风儿温柔,不狂不啸,一切都刚刚好,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了。
“哥,不如我······”
不如我来给你舞剑。
梦梦的话并未说完,那些还未说出口的字眼便卡在了喉咙里,吞咽不下,又吐不出口。
她连剑都没有了,拿什么舞剑呢?
“若是梦梦想,我来给你舞剑。”
浮生抬手,温柔地摸了摸梦梦的头,那双血色的眸子里折射出清浅的光亮,与屋外的阳光相辉映,温暖又柔和。
灵根已毁的灵修,怎么可能召得出灵剑。
弁星是尔思留给梦梦的,可是现在,她弄丢了。
“不用了,你若是把有匪拿出来,我会更羡慕,更嫉妒的。”
梦梦语气轻松,还带了一分调侃的意味,似乎想要快些跳过这个话题。
“有匪本来就是我们一起找到的,你也是它的主人。”
浮生召唤出灵剑有匪,开口道
“过是你身上的灵息淡薄了,所以有匪一时没认出来。”
有匪喜欢梦梦的灵息,但是当梦梦沾染上它厌恶的魔息后,它有一瞬的迷惑,但是在梦梦主动夺过有匪时,有匪很是顺从,因为它认出了她。
“梦梦,将你的血滴在这上面,我会增强你与有匪之间的联系--”
浮生看着梦梦,温柔又郑重。
“······哥,我不过是开玩笑罢了,何必这么认真?”
梦梦也看到了浮生眼里的郑重,她微愣,而后,打趣着地拒绝了。
灵剑对灵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更何况是有匪这样的灵剑。
其他人都恨不得永远不要有人觊觎,浮生倒好,巴不得梦梦也能使用有匪。
“梦梦,你也是有匪的主人。”
华贵清隽的男子长发如雪,血眸幽深,本是仓冷寂寥的画中谪仙,却因为眼神中的诚恳与温柔而淡化了这份可望不可即。
“······”
浮生的诚恳让梦梦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若是她不答应,浮生怕是也会继续劝说下去。
似乎难得见到身为云顶门掌门的浮生会做出这类死缠烂打的事儿,梦梦忽然笑了起来,玩笑着打趣了几句。也正是因为这几句玩笑话,方才有些沉重的气氛顿时消散,她们之间又变得轻松起来。
梦梦答应了,答应浮生加强她与有匪之间的联系。
浮生说,她也是有匪的主人,自然也能用有匪。
而只要浮生还在,哪怕梦梦灵根已废,也有可用的灵剑--
最终,还是梦梦坚持,浮生才松口让她锻炼锻炼筋骨,于是,梦梦拿着有匪给浮生舞了一段。
以前,梦梦和浮生还只是云顶门的小弟子,梦梦每次在尔思教导她新的招式后总是会在浮生面前露两手,她总是能苦中作乐。
那个时候,梦梦舞剑,浮生看她舞剑,然后轻笑着夸赞她剑术又有进步了······
其实,浮生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梦梦舞剑了,现在看着在庭院中执剑的梦梦,苍白瘦削的身影让他微微有些出神。
他记不大清自己的来处,但他知道他的存在是为了等待她的出现。
他是幸运的,能够遇到她,等到她,还陪着她走了这么远。他见过许多模样的她,幼年时的她,少年时的她,长大后的她,每一个模样,他都很珍惜。
此刻,那些或高或矮的身影与眼前的她微妙地重合了。
她是她的目光所望,心之所向,身之所往。
他想陪着她,想更加长久地陪着她,他想要,长长久久······
梦梦知道浮生在意她,可是,她不会知道她的存在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而浮生也从未主动提起过。
梦梦有许多事儿都不知道,就像这会儿,梦梦不知道有匪在向猗赫示威。就像是两个小朋友看不惯对方,一定要大干一场一般,有匪与漪赫也是相看两厌。
但是现在,有匪得意的不得了,而漪赫则可怜巴巴地不敢作声。有匪有大人撑腰,而漪赫还差点被有匪家的大人扔掉了。
是的,浮生其实是想把漪赫取下来扔掉,但是他怕他强硬的动作会伤到梦梦,所以浮生只是警告了猗赫,并没有强行将它取下来。
浮生厌恶南柯,从第一眼看到便觉得厌恶。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直觉,就像他留下猗赫,因为他直觉猗赫不会伤害梦梦,浮生也不知道这种笃定从何而来,明明,是魔物......
梦梦不知道浮生在想什么,但是浮生的举动似是解开了梦梦的一个心结,她看上去似乎轻松了些。
即使她不说,浮生依旧能感觉到,现在的梦梦依旧不愿接受成为魔修的自己,但此刻,她多多少少有一些安慰,至少,她还能像曾经一样使用灵剑。
梦梦的身体还是挺争气的,还撑得住,没有一下子全部垮掉。等状况稍微好些后,她终于能自如地下床走动。
在床上躺了那么久,梦梦即使犯困也不想回屋里躺着,宁愿在小院的石桌旁打瞌睡,但浮生不会放任她睡着了还在外面吹冷风。
梦梦有时坐在树下的石桌旁,撑着头,不自觉地就睡着了。醒来时,又躺回床上了。
有次醒来后,窗外夜色正浓,而浮生就坐在一边,桌上点着烛灯,他披着件外袍,长发半束,执笔在折子上划了一笔。
梦梦看向浮生的背影,轻声道
“哥,我想出去走走。”
浮生放下手中的折子,他知道她说想要出去走走是什么意思。所以,他说
“梦梦不用想太多,好好地疗养,没有人能动云顶门。”
梦梦盯了背影半晌,下床,慢慢走到他的身后。
被他放下的折子上写下了一串名字,其中几个已经被划掉了。
"哥"
梦梦抬手,盖住了浮生的双眼。
"灵修与魔修不一样,魔族可以存在魔尊,而仙门只需要领头者。"
她不知道他的血眸从何而来,可她不会去问,就如同此刻,她知道他不想让他看到他眼里的神色。
"南柯的身后有整个魔族,而我想看看,我们能有什么"
梦梦伸手,合上了桌上的折子。
浮生握住了梦梦盖在眼上的手,轻声道
"你只会看到失望。"
"或许吧"
梦梦忽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浮生身上,她的下巴压着他的头顶,抬手圈住他的脖子,轻轻笑道
"可是,也可能找到希望。"
"哥,我没有那么脆弱,所以,让我去看看吧。"
梦梦的争取换来的是浮生的沉默,他微微垂眸,纤长的眼睫落下一片好看的剪影。
"哥,我有分寸,我自己的身体我当然会好好爱护,多动动对身体也好,不是吗?”
"就当作闷久了出门透气好吗?"
“哥,我还没那么弱,真的······”
浮生一直沉默着,梦梦的劝说,他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听进去。
梦梦无声地叹口气,她有理有据地为自己辩论了半晌,对方还是没有回应她。
浮生还是沉默,他了解她,浮生了解梦梦,浮生甚至比梦梦自己还要了解她。
就是因为了解,就是因为太过了解,所以他知道,不应该让她出去······
良久,浮生有了动作,他拉开了她的手,站起身。或许是烛光太朦胧,他那双血色的眸子藏着她看不懂的寂寥,他很沉默,直到转身离开前,他才轻轻地喃喃了一句
“梦梦,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浮生的······感受······
“······”
梦梦望着浮生离开的背影,半晌,微微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曾经受过伤,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疤痕早就淡得及不可见。可是,手指上曾经极淡的疤痕似乎比前段时间深了一些,那是一种愈合后的暗色印记。
本来是已经愈合了的伤口,现在却像是回溯一般,痕迹开始明显,甚至还有裂开的迹象。
如果······再拖下去······
她的死相,应该是相当难看吧,毕竟,是把曾经愈合的伤全部重现出来,估计会变得很吓人,不堪入目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