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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在逃嫌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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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谈再次见到小柴的时候,她正鼻青脸肿地坐在陶然的沙发上。
他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陶然在电话里并没有讲清楚,而她不讲清楚,是因为小柴什么也不肯说。
此前他俩没有互通姓名,仅仅是小柴单方面的告知。夏寒在游乐园附近的公园捡到了她,他认出了这个女孩儿。尽管从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但他只是犹豫了一瞬,就自费将她送到最近的诊所。
他坐在诊所外的长椅上,等啊等,直到锈迹斑斑的房门从里面开锁。
一个鼻梁歪掉的男人扶了扶眼镜,走出来,看到他后显然是大吃了一惊。他告诉夏寒,孩子醒了之后就跳窗跑了。
“你为什么不拦住她?”夏寒问。
男人往后瑟缩了一下。夏寒寡言少语,平常整个人就散发着一种深海的冰冷,现在更是多了莫名其妙的怨气。他本是询问的语气,硬生生被医生——或许可以算得上是医生——歪曲成了质问和威胁。
“我、我哪里拦得住?她是个Alpha!就不该放你们进来……”
受到威胁的医生结结巴巴地要关上门,夏寒上前一步,一掌卡进门缝里,往外使力。门吱呀吱呀地叫唤着,又重新打开来。
他抬脚跨过门槛,环视一周,默然无语。
房间里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儿。衣架上挂着红黄相间的白大褂,看起来不甚干净,地上是许多随意堆放的纱布,层层叠叠,像一卷卷废弃的纸巾。一把沾有少量血迹的手术刀,正扔在歪斜拜访的担架上。
这时候,夏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把人送错了地方。
这行为看起来像谋杀。
门窗大开,呼呼的秋风吹得窗帘破布飘扬。他从窗口往下看,是一片杂乱的灌木丛。就算不是灌木丛,那个Alpha女孩儿也不会死,这他完全可以保证。
Alpha的生命力就是如此强悍,轻易死不掉。
像老天眷顾一样。
所以他并不担心她的安危。
“她什么时候醒的?”转过身,鹌鹑一样的男人正腿软发抖。夏寒不可察地皱眉,说实话他很少见到——这么怕Alpha的Beta。有些稀奇。他考虑了一下把此人编进故事的可能性。
“大、大概一小时前。”
“什么时候跳窗?”
“大、大概一小时前吧……”
“……”夏寒有点被绕懵了,但他的神情还是格外冷漠。他追问:“那在这一小时里,你在做什么?只是看着,还是打草稿该怎样讲好一个故事?”
他说完轻笑一声,男人却被这声冷笑吓得瘫倒在地。他闭眼,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诚然,他只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想到季谈曾夸赞他,讲故事有股子冷飕飕的幽默感。
现在他似乎有一点点察觉到了。
但他心情复杂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面前男人吓破胆的样子。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好欺负,但陌生人却总是被他吓到。
为什么人一定要与人相识相知,而不能永远是陌生人呢?
在不断的追问下,医生终于说出了真相——他被刚醒来的小柴打晕了,晕了五十分钟。之后他醒了,花了五分钟理清楚发生了什么,再花了五分钟觉得晦气,并发出无意义的抱怨,正打算离开时,他用了二十秒走到门口,看到了在门口杵着的夏寒,并愣了五秒。
夏寒知道来龙去脉后,就果断离开了此地。他觉得这个诊所不大对劲,但他习惯了事不关己。
谁都知道灾祸可能降临在自己头上,但这几率就像中彩票一样。人们宁愿相信那万分之一的幸运,也不相信同样万分之一的霉运。
小柴并没有走远,夏寒在几公里外再次捡到了她。这并不是巧合,小柴的周围是一圈看热闹的老人,夏寒的置身事外再次失效,他想的是:万一呢?
万一就是那个女孩儿……她本该跟在季谈身边的。
为了某个‘万一’去赌上原则,就像在家里发霉一整天,不得不去赚钱养活自己的时候,还是心不在焉地遥望远方。
万一会来呢?会来兑现承诺。
他讨厌如此反反复复的自己。但永远在反反复复地重复,再重复。
而这次真让他猜对了。小柴鼻青脸肿,浑身破破烂烂的坐在人群中央,表情却很冷漠。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小熊失去了一只耳朵。夏寒挤进人群,她一眼看到了他。
一瞬间,她张开嘴说了什么。夏寒没听清,周围实在吵闹。
等把她从混乱中拽出来,她又不开口了。
“季谈是你什么人?”夏寒问。
“一面之缘。”她说。
这词过于文艺,夏寒踌躇片刻,感觉脸莫名烧得慌。他居然有些不敢面对这个孩子。或许是抗拒,还是自卑呢?他学着季谈的习惯去做出无数假设,但都只敢在脑中匆匆一晃而过。
他是个鸵鸟。他知道的。
小柴被交付给陶然。这个忧郁又优雅的女Alpha,很快获得小柴的仰慕。当她吃到熟悉的糕点时,她已经开始信任陶然了。
不过她还是什么也不愿说,甚至非要在门外的街头露宿一晚。直到第二天季谈被喊过来,她拉着他的手单独出了门,走了很久才到那个熟悉的公园。
季谈问:“……干啥?”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她严肃地说。
“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听的?”季谈蹲下来,“他们救了你诶。不能厚此薄彼知道吗?”
小柴踌躇了一会儿,扭捏地表达不想把他们牵扯进来的意思。季谈算是懂了,他怕是被钦定为工具人Pro版了。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小柴和她推掉沙雕的小男孩儿积怨已久,压根儿不是单纯的不顺眼,昨天就是小柴在故意找事。每次被欺负,小男孩儿都会哭着跑回家,然后暗中给她使袢子。
两人虽然互相针对,但总归是两人间的战争。
昨天在公园被偷袭算是意料之中,但小柴没想到他这次居然摇人了。
“他居然喊Alpha来揍我!”她气得腮帮子疼,“我一直以为他算个可敬的对手,要是其他人,早就拉帮结派找我打架了!但那些人都是些软脚虾,没用的Beta!……我不明白,他居然能喊动那些Alpha来欺负我,那些人都不带理我的,我根本打不过……”
重点是这个么?季谈问:“还有其他人欺负你?”
小柴猛地刹住车,开始支支吾吾想转移话题。有时候季谈觉得这孩子很聪明,有时候又觉得很傻。
“总得有个原因吧?还是说,这次是单纯的看你不顺眼了?”季谈道。
小柴睁大双眼,信誓旦旦道:“肯定是嫉妒我聪明!”
“……你正经点。”
她又说:“那……因为我长得比他们好看。”
季谈这次是彻底无语了,他说:“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就不管你了。”兴许是被他话语里的失望吓到,小柴的泪水夺眶而出,呜呜咽咽地说:
“因为……我没有能告状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没人可以说……”她胡乱地擦拭眼泪,但怎么也止不住,直到流得满脸都是,刺得她伤口隐隐发痛。
“他们说我没人要……那又怎样?我就是没人要,但也不需要人要,我可以自己活下去,他们就嘲笑我……”
“我没办法骗自己毫不在意。所以我跟他们打架,就是想告诉他们……我在意得要死,但就算我失去想要的一切,就算我从未拥有过,我也不比他们差……我一无所有也能活,他们呢?”
她的眼睛突然闪烁出奇异的光芒来,让季谈微微一愣。
活着,对她而言是能力的象征。
痛苦和挫折是必经之路,而她所求并非安稳和舒适。不如说她享受折磨,因为从逆境中挣扎出来,会给她解难题一样的快感。
“你一定是那种,在升级流中疯狂热衷找事,并执着于升级变强的人。”季谈给出评价,“因为你是个欲望强烈的人,小柴。但这欲望过于单一。”
小柴歪歪头,泪痕未干的脸上满是疑惑。
显然,她没有听懂。
季谈站起来,弯腰摸了摸她的头。“还痛不痛?听陶然说你不愿意上药。”他的指腹旁是一道淤青,“怪可怜的。”
小柴哼哼两声,倒是的确可怜。
“但是啊,如果你上药后包起来,看起来会更可怜的。因为伤口看不见,就会下意识根据包扎面积判断伤势。包的越多,看起来越是严重。”季谈垂眸道,“你似乎很没经验。”
小柴仰头眯眼笑。
“现在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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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公园是野生Alpha的领地,这是小柴告诉他的。问她怎么知道的,她就说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所以这片公园少有人来,夜晚更是人迹寥寥。
“野生Alpha”是小柴的形容,其实他们有个更官方的名字——在逃嫌疑人。
小柴说他们和她一样无家可归,所以独自建立了一个家,用以容纳同类。她曾去找过他们,但他们对她视而不见。
“真的是视而不见哦!”小柴强调道,“我花了一周时间证明自己不是透明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确保自己还活着,并不是幽灵。她继续说:
“我在游乐园建立我的家,其实也是想模仿的……啊,他们又没有专利!”她眨巴眼睛,“不过有点寂寞呢,没有人加入。”
有人加入就有鬼了吧?季谈不忍心戳破她天真的幻想,选择沉默。
野生Alpha们之所以选择这里作为据点之一,是因为这里是离市中心最远的公园,并且足够大,树木普遍高大得遮天蔽日——这也是小柴喜欢待在这里的原因。
夏寒他们住在郊区,离这里并不远,所以才能顺路捡人。
季谈就纳了闷了,自己怎么天天在城市边缘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