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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被世界所排斥(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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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锦从充满潮湿气味的杂草堆中醒过来,眼皮上带着无法忽视的刺痛,应该是被硬杆的稻草刺所划伤。
她试图用手将自己从草堆中撑起,却发现自己全身酸痛,“嘶———”
林知锦身上所穿的算不上是一件衣服,补丁缝合而成,但早已经被各种磨损磨出了一些不小的洞。
透过磨损的洞口能看到自己的肌肤一块好肉都没有,不是淤青就是摔破的可怖伤口。
林知锦不是很能明白自己当下的处境。
她记得她应该是……出了车祸。
可她现在却不在医院,而是在一个破旧的木屋之中,从草堆里醒过来。
难道她这是……被绑架了吗?
不太有这种可能。
她只是一个被寺庙中好心人收养的家伙,林知锦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被绑架的价值。她自我否定了这个猜想。
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你们……你们还让人活命吗?”
身穿军服的跋扈之人推了推眼前甚至站都站不直的男孩。
是的,一个看起来十六岁的孩子。
林知锦小心翼翼爬到木门缝旁窥探着外面的情况。
“如果不给钱,那你也没必要活命了,你们家……不是还有个女的吗?用她来抵……就免你一次收费。”
林知锦弄不清楚自己现在身份,她皱了皱眉,祈祷着对方口中的女人不是自己。
男孩回头看了看这间木屋,然后迅速地回了头,手在后面疯狂着摆动着。
快逃。
这是男孩传递给林知锦的信息,可林知锦却死死盯着男孩的方向,没了动作。
刚刚那一瞬间,林知锦看清了男孩的脸,那是……她的弟弟啊。
她回来了吗?这里是她的世界吗?
她有多久……有多久没有见到过,她的家人。
她不断地深呼吸着,手紧紧攥着腿上的布料。
林知锦的故事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她是个活了很久的人。不是寿命,她说不清楚,而是世界,她曾活过两个不同的世界。
应该是上天的恩赐,她经常这么想着。
最开始的那时,漫天白雪如鹅毛,林知锦与此时不同,她喜爱坐在窗台边读书。她可以享受着一般人享受不了的荣华富贵,因为她是是当时城中的富贵小姐。
但她不似其他纨绔子弟,林知锦不爱好钱财和玩乐,她钟爱读书写作。友人们戏称她为‘书呆子’。
但也并不贴切,林知锦读书不多,却在精。
身为商人家的孩子,对于社交活动是尤为重视的,事实上她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读书,大部分都在参与对外的社交。
不过当时军阀们混战,为了生命安全后期林知锦也很少再出门。
还记得林知锦年岁碧玉之时,父亲给她找了个好夫君出嫁。
当时她的反应尤为激烈。
林知锦因为愤怒而将手中的书控制不住地拍打放下至桌面上,“啪———”
林父却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冷着一张脸,再说了一遍,“我已经和陆家老爷子商量好了,等到下周,你就嫁过去。”
林知锦深呼吸,尽量平和道:“您都没问过我是否愿意。”
“这不重要。”林父伸手推了下眼镜框,镜片下是商人的冷血眼神,林知锦从自己的亲生父亲身上感受到一股恶寒,“陆家在争斗之中很有可能获胜,你过去之后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抓住陆家大少爷的心,好在日后帮助我们林家。”
林知锦的手紧紧抓着刚放下的书,有将其捏碎之势。
“我不愿。”她咬下唇挤出这几个字。
林父叹了口气,“这便是养你长大的作用,好让你日后发挥好对我们林家的作用。你不是个愚笨的人,你难道想不明白吗?知锦。你一个女子,又能做些什么呢?”他苦口婆心道。
仿佛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带着淡淡的威胁。
是了,她只是一个爱好读书的大小姐,林家给予的一切都能被收回,就算是亲生的又如何呢?
母亲只会在自己的房间默默听着,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她做不了自己的主。
林知锦此时仿佛看见了自己身上跟父母身上链接着的木偶线,而父亲母亲的木偶线又被吊在天上。
林知锦还有一个弟弟,名叫林奚,在她出嫁之前,她的弟弟才是束发之年。
她好像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向上天妥协了,可后来的后来,她在无数个深夜中翻来覆去都想不起来自己行事的缘由。
是了,大家都身不由己。
这是她的命。
她嫁了过去,后来陆家确实挺到了最后,可林家也早已遭人陷害不复存在。
虽然陆家成功结束割据局面,可事发突然,她的夫君,陆家大少爷,却因为旧伤成疾,不久后便去世。
林知锦在陆家更是没了地位,遭人嬉笑冷落,最后投石以自尽。
她当时最后想的是,如果可以改变就好了,改变这个世界,改变她的命运,她宁愿不要这一身荣华富贵。
可这个时代的女子,终究是太过于无力了。
上天却听到了她的愿望,给了她一个机会。
当时她投石后再次醒来,便是在一座寺庙之中的池底下。
“施主?”
林知锦清醒过来时被沉在冰冷的水中,她身体求生的本能让她又爬上了岸。
林知锦的身体因为在冷水中泡了许久,衣物紧紧的贴在肌肤上,微风吹过,她被冷的打了个寒颤。
“阿切———”外加一个喷嚏。
小和尚见她如此这般,便引她进了寺庙之内,前来寺庙参拜的人视线有不少都被林知锦这副怪模样所吸引了。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小孩的声音
“妈妈,那个穿旗袍的姐姐是什么时候掉进池子里的,她在潜水吗?怎么在里面待了那么久。”
孩子的母亲回答道:“可能是拍短视频,搞什么潜水挑战吧。”
何为短视频?为什么会无顾做什么潜水挑战。
林知锦这才注意到,周围人衣服的样式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过于奇怪了……
“施主。”
小和尚唤着林知锦。
她这才回过头来,向里屋走去。
“施主稍作休整,我们这里干净的衣物暂时只有百衲衣,您先讲湿衣换下,过会儿住持会来找您。”
小和尚说完便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林知锦叹了口气。
人生不失意,焉能暴己知?
她如此这般想,至少她现在不是林家的大小姐,不是陆家大少爷的妻子。尽管这里奇怪了些。
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不过多久,敲门声传来。
木门外的光细细碎碎透过来,落在灰色砖块的地上,衬出窗外鸟儿的影子,配着时不时传来的鸟啼声,林知锦愣神片刻。
“施主?”门外传来小和尚的声音。
光斑落影至林知锦的脸上,像是晶莹的泪缓缓落下。
她在无声的哭泣。
这么多年以来,她何来真正能够喘息思考的时间呢?
是了,此刻的她像是终于脱离故事的角色。
获得了属于她自己的思考能力。
“你先走吧。”是一位中年人的声音。
小和尚拱手行了礼便离开了。
门再次被敲响。
林知锦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泪水。
原来她没有哭啊。
是啊,她为什么要哭泣,想不起来了。是脑中无形的屏蔽功能,是她的选择性遗忘。
“请进。”林知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让门外的人进来。
跟其声音不同,来者看上去有些年岁了,身穿着红色的袈裟。
“您好。多谢您的好心。”
住持竖掌于胸前,微微低了一下头,道,“施主不必放在心上。来者皆是客,况且你我缘分匪浅。”
林知锦此刻还犯着些糊涂,又想起刚刚人们的对话,犹豫之下问道:“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今生未了情,有缘无份多少痴心客,化作青烟绕佛庭。”
住持说了这么一句话。
“请问……您是什么意思。”
奇怪的人……她如此想到。
“请您随我至图书藏馆。”住持没有回答林知锦的任何一个问题。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林知锦有些发懵,她走过的木板‘吱丫吱丫’的响着。
空气格外的潮湿,灰色石块上的青苔甚至攀爬至走廊的木板边缘和木板缝隙之中,若是一不小心踩到,一定会滑倒在这长廊之上。
当时的林知锦将目光从地上挪至前方时,有连她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压迫感,那是种什么感觉呢?
好像有人想敲开她的脑子,要往里面塞入她无法接受的真相。
她无法抵抗,那种无力感又如潮水一般淹没了她。
“施主。”
住持的呼唤声使林知锦回过神来,此刻还未走到那尽头。
她抬眼看向住持,紧张与压迫在此刻被一扫而空。
“您要往前吗?”
林知锦转动眼球,问,“那里有什么?”
“问题的答案。”这是住持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的答案?这里是哪里?是她刚刚问的问题吗?
还是她心里对自己和世界的疑问呢?
她太好奇了。
“我要往前。”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道。
住持笑了下,和蔼道,“随我来。”
走廊尽头就是是一间藏书阁。
书架顶部落满灰尘,书阁中充满着潮湿和纸张的气味。
住持绕过大半的书架,来到一个桌子前。
桌上铺满着纸张泛黄的书籍,散落着一些纸张,纸张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住持从桌上拿起唯一一本没有封皮的书本,然后,递给了林知锦。
林知锦看了一眼住持,住持依旧是笑着的。
她接下这本书,垂眸看着,书本没有封皮,翻开第一页,映入她眼帘的是泛黄纸张上格外醒目的两个毛笔字。
‘他们’
“这是……?”林知锦觉得奇怪。她明明只是想知道自己在哪里,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藏书阁,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本书呢?
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呢?直接了当的回答自己的问题不好吗?
她觉得有些烦躁了,有什么话是不可以直接说的呢?她往日里没接触过寺庙里的人,不知道与他们沟通是这样困难的事情。
“你叫林知锦。”
住持话音回荡在无人的藏书阁,林知锦什么都想不到了,只能怔怔道:“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住持手依旧竖放胸前,“施主,奈何世上有些事并不是三言两语所能道清。”
好像被人看穿了心思,林知锦有些无地自容的窘迫。
“您问完我一个问题后便会牵扯出更多的问题,与其如此,倒不如让您直接地看清这一切。”
住持说完他想要说的便离开了,在那之前叮嘱了她几句话,便让林知锦在这里看书,看完后原路返回到那个房间。会有膳食供应于她。
她这是,被收留了?
不过她也无心想那么多了,什么是真相?
为什么寺庙中的住持会在她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知道她的名字呢?
她翻开这本泛黄的书本。
林知锦的眼睛瞪大,一个个熟悉的人名和地名映入她的眼底。
里面记录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她认识,有的她不认识。
最重要的是,里面还有她。
这是什么……
书里面是她生活的年代,她所生活的世界,是一本书中的世界,人们各自有命。
那此刻的她,算是什么呢?
她感到了迷茫。
铺天盖地的困意向林知锦袭来,她神色忧伤,在藏书阁里闭上了疲惫的眼皮。
书香围绕着林知锦,她仿佛又回到了她的世界———书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