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是我》月戊

38、chapter 38

　　陶萤从睡梦中醒来时，人有点恍惚。

　　她看着泛黄的天花板，看了半晌才察觉不对，她想，现在她应该在那间毛坯房里睡觉才对。

　　她猛地起身再看身下，床也不是那张折叠床，抬眼便看到房间里一水的上下铺，不等她解开疑惑，只听墙壁另一边传来哭声。

　　哭声带着稚气，像是女孩。

　　是谁？

　　陶萤从床上爬下来，不动声色走出房间，走廊的墙壁也有些泛黄，但上面画了不少彩色的卡通图案，所以她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墙上的污迹，而是那些可爱的墙画。

　　她循着哭声往前走，步伐匆匆，因此没能注意倒映在窗户上的身影，是个穿睡衣的女孩。

　　哭声引她来到走廊尽头的厕所，她站在门口，发现哭声是从厕所最后一个隔间传来的。

　　相似的场景让她忍不住想起了张辽，张辽也曾躲在那个位置，那个时候他虽然没哭，但却很害怕，当时她不知道，还故意装神弄鬼吓他，想来那个时候，他害怕的……应该就是要杀他的凶手吧？

　　那此时的女孩又是为什么哭？

　　她走过去，想敲门问问情况，但她随即收回手，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隔壁隔间，轻手轻脚踩着抽水箱爬了上去，扒在顶上往下看去——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正仰头看她，笑得异常狰狞。

　　陶萤吓了一跳，脚下没站稳，重重摔了下去。

　　她忍着疼痛赶紧起身，冲出门外一看，隔间哪儿还有什么小女孩，连半个人影都没了。

　　也是这时候，她发现天黑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天还是亮的，阳光从窗外打进来，她并不觉得女孩的哭声可怕，但现在四周忽然暗了，那个女孩也不见了，她心里有点毛毛的。

　　那身红衣，陶萤记得。

　　上次梦里见到的也是这么一个女孩，衣服也一样，都是红色，至于这次身上是不是沾的血，她就不知道了，刚才事出突然，她没看清，现在心跳得有点快，想着这会不会又是在做梦，会不会……又有尸体出现？

　　陶萤强装镇定，慢慢走出厕所，来到阴暗的走廊，刚才让她觉得可爱的墙画变成了狰狞恐怖的树影，窗外有风呼啸而过，还有树叶剧烈摇晃的动静，她往前走，时不时听见几声吱呀吱呀，像门板不堪重负的声响。

　　陶萤回到了刚才的房间，正想爬上床装作无事发生继续睡，但她刚进门，屋里灯就亮了。

　　一个个穿着睡衣的孩子站在床边，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他们面无表情地盯着陶萤，脸上看不出半点孩子的天真单纯，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着同一句话：“怪物。”

　　怪物？是在说我吗……

　　陶萤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这群小孩，觉得自己这场梦有些过于离谱了。

　　他们继续面无表情地说：“滚出去。”

　　陶萤无奈摇头，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没醒，再一巴掌，还是没醒。

　　睁开眼，依旧面对着这些像傀儡一样的孩子，依旧死死地盯着她，嘴里振振有词，始终重复着那句话：“怪物，滚出去……”

　　仿佛无数道念诵经文的声音钻进她耳中，她往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一个人身前。

　　她回头，看到了一个五官清秀的男孩，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体型偏壮，穿着睡衣，袖子挽到手肘处，目光紧盯着她，唇角带笑。

　　“你怎么了？”男孩关切地问。

　　陶萤愣在原地，心说这是第二个了……

　　那个躺在树下的尸体，穿的也是这么一身睡衣，那条断掉的手臂上……袖子也卷到了同样的位置。

　　她下意识撞开男孩冲了出去，无视身后渐渐消失的声音，一路冲到了楼外，她一眼就看到了院墙边的那棵大树，树下有人正在吭哧挖坑，她做过一样的梦，梦里的她正在为张阔挖坑。

　　陶萤走过去，发现树下空无一人，连刚才听到的吭哧声也消失了。

　　但地上的坑洞和铲子都在，她捡起那把铲子看了看，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头。

　　她浑身鸡皮疙瘩直冒，猛地回头，又看见了刚才笑着的男孩，他依旧笑着，目光紧盯着她手里的铁铲说：“你还想杀我一次？”

　　他继续说：“我哪里做错了？”

　　陶萤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不远处，刚才在房间里的那些孩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们依旧面无表情地说：“怪物，滚出去……”

　　男孩忽然攥住了陶萤手腕，面目狰狞地吼道：“我对你不好吗？！”

　　“你为什么要杀我！！”

　　手腕的力道仿佛要把她的骨头都捏碎，她用力挣扎，扬手就把铲子挥了过去，男孩用另一只手挡了一下，手臂顿时被锋利的铲子剜下一块肉，血水瞬间涌了出来。

　　陶萤抬脚踹了过去，男孩痛得松开了力道，她抓住机会，转身就跑。

　　然而头发却被人狠狠拽住，那股力道一瞬间将她整个人都拖了回去，剧痛袭满全身，她疼得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她想，如果这是梦，为什么都这时候了还没醒来？

　　她被男孩推进了旁边挖好的坑洞里，所有孩子一拥而上，蹲在坑洞边，用手捧起旁边的土往里扔，这时候他们嘴里念叨的话变成了：“怪物，去死吧……”

　　陶萤想往上爬，但她刚扒住边缘，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她笑的男孩就会用力踩下去，她吃痛，一次次掉下来，眼睁睁看着泥土一点点填满坑洞，很快……窒息的感觉涌了上来。

　　在这样慌乱的时刻，她竟然又听到了刚才的哭声，熟悉的女孩哭声，用颤抖的声音反复说着同一句话：“我不是怪物……”

　　梦的另一边，关锋怎么喊都喊不醒陶萤，她闭着眼睛，泪水顺着眼尾不断落下，她眉头紧皱，嘴唇微张，关锋凑近了才听清那句“我不是怪物……”，他知道她多半是做噩梦了。

　　隔壁房间传来张阔的声音：“喂，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喂——”

　　“我要吃饭啊！我要吃饭，你这个绑架犯到底听到没有！”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

　　关锋叹了口气，走到隔壁，看着屏幕里一边跳脚一边大喊的张阔，心说真是两头都不省心。

　　他正准备说点什么威慑一下这小子，但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别的办法。

　　……

　　梦中的陶萤正处在即将被活埋的恐惧中，窒息的感觉是那样真实，让人本能的挣扎，只为求一口救命的空气，即便双手已经血肉模糊没了知觉，她还是不断从土里扒出一条缝，企图将自己的脑袋探出去。

　　“我不是怪物……”

　　“我不是……”

　　那道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她手指一顿，恍然发现从刚才到现在听到的哭声好像都来源于她自己。

　　哭的不是那个小女孩，是她自己在哭。

　　可是为什么哭，她不知道，也想不起来。

　　她只想起了另一件事，好像是好几年前，她听说过一个非常离奇的传闻，是说有个人很长一段时间都做噩梦，到后来逐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最后在睡梦中死去。

　　她想……也许传闻是真的。

　　也许，她真的会死在梦里。

　　可她还不想死。

　　她还没有问清楚陶源的事，她还没来得及跟爸妈说声再见，如果她就这么死了，那他们肯定会伤心难过，还有杀害张辽的凶手她也没找到，她连暗河究竟在哪都不知道。

　　她还有太多事没做，她不能、也不可以就这么死在这……

　　陶萤顾不上手上传来的剧痛，拼了命往上刨。

　　就在这时，泥土深处隐隐传来声音，十分微弱，她要放轻呼吸才能听见。

　　有人在哼唱什么，那是她听过的调子，她感觉很熟悉，这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让她不自觉安静下来，仔细去听。

　　她的情绪被这道声音慢慢平复，直到声音突然跑了调，冒出一句“我唱的都什么玩意儿”，她才分辨出那是谁的声音。

　　缓缓睁眼，张阔自打嘴巴的着急样映入眼帘，他似要继续往下唱，余光却冷不丁注意到陶萤好像醒了，一垂眸，两人四目相对，都有点愣神。

　　张阔：“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陶萤：“刚刚。”

　　张阔：“啧。”

　　他收回放在她肩头的手，不自然地往后挪动了几步，语气不耐烦：“醒了不知道说一声啊。还有，你刚才是梦见鬼了还是怎么，吓成这样都不知道醒？”

　　陶萤坐起身，目光扫过四周，看到角落的水果罐头就明白了，自己现在是在地下室。

　　陶源不在，想来必然是关锋把她弄进来的了。

　　至于理由，虽然她觉得很无奈，但大概是因为她做了噩梦迟迟醒不过来的缘故。

　　陶萤没有回答张阔的问题，而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我怎么在这儿？”

　　张阔说：“我怎么知道？我睡得好好的，被你哭醒了，一睁眼就看你皱着脸哇哇哭呢，我还以为你又发高烧了，给我吓得，结果你就是睡着了，我估摸你应该是做噩梦了，那我能怎么办？只能好心安慰安慰你呗。”

　　陶萤想不明白她做噩梦，关锋要把她弄到这来是为什么，但这办法显然是奏效的，张阔还真让她醒过来了，虽然……

　　她忍不住评价：“唱得一般。”

　　“嘁，你那时候在密室就是这么唱给我听的好不好？我唱得不好听也是因为你唱得一般，懂吗？”

　　陶萤无奈笑了一下，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谢了。”

　　“谢什么……”张阔撇撇嘴，“不就唱了个摇篮曲么，你下回要还做噩梦，我再给你唱呗。”

　　陶萤抬手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正想说还是不用了，但张阔接着又说：“感觉这首曲子我好像在哪儿听过来着……是钢琴曲吧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