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阙》玉面峨眉

1、不虞之誉

　　安和堂四门大敞着，寒风呼啸过堂，烛台内隔着纸罩的烛火摇曳若微。

　　老国公执棋未落盯着棋盘之上已成败局的棋局出了神，御行也不急着催促一枚白子被他紧握在掌心，沉思片刻后将白子任意落于一处棋眼。

　　“晚辈认输。”

　　御行开口温和的声音打断了老国公的思绪，好好的绝步胜棋硬生生被他送了出去。待老国公察觉过后冷哼一声，将手中未落的棋子丢回棋笼中，瞬时与其他黑棋融为一体不见了踪影。

　　“世人皆赞御氏长公子师承单怀老山主，品继容老太公，端的是一个清风傲骨不为强权折腰。怎么如今踏入庙堂入了官场也学起了阿谀奉承这一套了。”

　　“不虞之誉，晚辈惭愧。”御行声音温和，如沐春风不过如此。

　　侍从上前换过新烛，一支又一支。

　　戌时夜深，残月高挂。

　　乐之街是达官贵族居住地入了戌时便已宵禁，而如今天眠别院前却车马聚集,几十人身着不同品阶的官服在别院正门前来回踱步，尽管寒风刺骨也没人离去。

　　几人人围着闭目靠在车厢上不知想什么的王晋业，“执令大人，咱们如今该怎么办啊？”

　　“这硬闯不得却也退不得，总不能在这守上一夜，寅时六刻便要入朝，您得拿个主意啊！”

　　王晋业拢了拢衣袍叹了口气“等。”

　　几人见王晋业如此气急便有些败坏，干脆一屁股坐于天眠别院台阶上双手插袖靠在朱红的石柱上学着王晋业闭目养神。

　　一个身着末等青色官袍的俊秀少年郎拍了拍徐思恒“仁兄，敢问咱们为何要侯在此处。”

　　徐思恒屈尊睁眼扫了他一眼，夜色碍人瞧不真切却也发觉是陌生面孔“新来的？”

　　沈温言点头礼貌的行了个平礼“在下九州学宫乙等弟子沈温言近日方才经由六朝会试入了丞相门下做了个云上府案宗文书，今后还望前辈多多指导。”

　　徐思恒一扫困意瞪大眼睛审视着沈温言“你说什么，你是九州学宫乙……等弟子？”

　　“啊，对呀。”沈温言点头“莫非您也是九州学宫结业的师兄？”

　　徐思恒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九州学宫岂是谁都能进的，你还是个乙等。”

　　而后亲切的拉过沈温言坐在自己身边“你们九州城武院的弟子是不是都是那一出手便能搅动江湖风云的大侠啊？”

　　沈温言乖巧的笑笑“前辈讲的太夸张了，武院与学宫一样等级划分明确。像您说的那种也只有天字班和地字班的师兄师姐们做得到在武院里也是占少数的。”

　　“而且虽然同在九州城但是武院与我们学宫来往还是很少的。”

　　沈温言见他又要张口于是赶忙扯开话题“前辈可否告知这现下是什么状况。”

　　“啊，”徐思恒一摆手“这不嘛老国公请丞相入天眠别院谈话，从丞相下了朝就把人请走了至今也没个动静，美其名曰谈话不过也是言语威逼罢了，公台官员皆是丞相门下自然要来为丞相来站位。”

　　“这是为何？”

　　“这老国公是先帝爷的老师赐了这天眠别院特许京内安养晚年，那是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不过近年来丞相推崇变法这才有了云上府公台，公台官员皆是丞相亲自选拔的一些有能力的清廉官员实施变法，而朝中自也是有反对的，这老国公虽说早已不问政事但是也并非毫不关心，两人恰好持相反意见。”

　　“变法措施自从丞相三年前上任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至今已趋向完善，也不知朝上这些人哪里听来的风声传丞相明日朝上便要向陛下请示正式实施改革，守旧派这些人自是坐不住了。”

　　“连这老国公也是按耐不住把人扣在了自己府里，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也都不知道，我们自是不敢硬闯抢人，但是公台官员齐聚于此就是老国公也要掂量一下分量。”

　　沈温言听了个明白“所以现在双方正在僵持着，谁都不敢再走出一步。那便也只能如此了吗？老国公一直拖到明晨早朝不还是得逞了。

　　明晨若是老国公还不放人误了早朝，倒是不会有人去谴责老国公，可丞相却是藐视君上之罪，若是丞相执意走出这天眠别院那这不敬尊长的大帽子扣下来也不是小事……真真是好计谋啊。”

　　闻言，徐思恒惊讶的挑了挑眉“你倒是看的透彻，如此灵巧的弟子也不愧是九州学宫的学子。”

　　徐思恒的夸奖倒是让沈温言不好意思的微低下了头“是我买弄了，前辈勿怪。”

　　“那有什么，”徐思恒洒脱一笑朝后仰去“我辈读书人便是要如此，才华在胸何有掩藏之理。”

　　沈温言点头称道“夫子也是如此告诫我们的，前辈不愧是丞相门下。”

　　被这九州学宫的弟子一口一个前辈的叫着，徐思恒还真有些心虚，“小兄弟，打个商量？”

　　“前辈您说。”

　　“哎呀，”徐思恒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耳朵“你不要这么唤我了，我也没比你年长几岁的。”

　　沈温言以为徐思恒在怪他，扫了一眼他腰间的木牌立马道歉“徐兄莫气，是我唐突了。”

　　徐思恒暗暗无奈，这九州学宫的学子未免太客气了些。

　　“那敢问徐兄，行至此步我们又该如何？”

　　徐思恒扫了一眼侯在门外的官员有打眼瞧去王晋业依旧双目微闭一言不发，只得摇摇头重新窝回去“执令大人说了，等。”

　　“执令大人也来了？”沈温言打量过那盘膝而坐于马车拦前的王晋业，这是大有一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劲头。

　　“那可是正一品官员，老国公也丝毫不顾忌吗？”
　　徐思恒冷哼一声回过头看着朱红大门上立着的牌匾“若非先帝爷太后到此，谁来也没面子。”

　　“太后祭祖未归，贵太妃久居护国寺不出，总不能让先帝爷托梦给他令他放人吧。”

　　“陛下……”

　　“陛下怎么可能会出宫理会这些个事端，不过若说皇族中人那倒也不是没有可以出面的。”徐思恒恍然大悟般就要起身。

　　“徐兄这是怎么了？”

　　不及徐思恒回答，乐之街头传来铁甲阵音，一队卫兵整齐划列拥护着一辆白色的宫车而来，行至天眠别院前停了下来。

　　王晋业听到动静睁眼瞧去迟疑片刻下了车拦“云卫军？”

　　蓝纸掀开马车棉帘翻身下车，看到下车来的蓝纸王晋业便知晓是谁到了，立刻迎了上去。

　　云似锦微提衣摆由着梵音把自己扶下来，狐皮氅衣包裹着，发间却只由一个玉簪仓促绾起。

　　王晋业当即便明了这位来此的目的“微臣拜见羲王殿下。”

　　羲王至，在场三品以下官员跪地叩拜，徐思恒拉过一旁愣神的沈温言把人拽下来。

　　云似锦瞧见王晋业朝他微微颔首，浅笑着开口“王大人也在啊。”

　　于此同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离开快步跑进了京备军府。

　　“守备大人，守备大人！”

　　“买定离手少给老子玩这套，快下！”世申一脚踹过去“大半夜还在这守着老子本来就烦你再添堵老子砍了你。”

　　被他踹过的府兵不敢再磨叽立刻将手中的碎银摁道了“大”上。

　　“守备大人！”

　　世申撇了一眼风尘仆仆船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府兵“把气捋直了。”

　　“说吧，谁又来了？”世申眼神时刻盯着摇壶一眨不眨的看着生怕错过些什么。

　　“大大大！”

　　摇壶拿下，骰子朝上为三点，二点，二点。

　　“哎呀！废物。”世申懊恼的锤了下桌子，一时间得意着正要拢银子的人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畏惧的看着世申。

　　世申烦躁的来回抚过发顶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拿走拿走！”

　　见此众人又恢复了笑模样，愉快的分起了战利品。

　　府兵终于歇过来开口道“是羲王殿下到了。”

　　“羲王？”世申立马从椅子上窜起来给了他一巴掌到头上“不早说！”

　　而后冲出去大喊，“集合！”

　　天眠别院前，曲华搬来一把交椅正对着紧闭的朱红大门，云似锦坐于交椅之上靠着背靠同王晋业般不破楼兰终不还。

　　蓝纸等四个侍从官立于身后不发一言。

　　天寒地冻的他们在这挨着没关系可这羲王若是染了风寒着了凉那他们可承担不起。

　　王晋业上明知故问道“王爷，您这是……”

　　云似锦低笑一声，玉指绾过胸前一缕青丝“老爷子扣了本王的人，自该前来问过。”

　　“您这……怕是不妥，夜头深了寒气不饶人。”

　　“王大人一把年纪都受得住，本王如何这么娇弱了？”云似锦堵住他要说的话“放心，等不了多久的。”

　　沈温言惊叹于这阵仗不可置信的扯了扯徐思恒的衣角“这是……王爷？”

　　“对啊，你没听说过羲王爷的大名吗？”

　　“倒也是听说过的，没想到今日得以见到，与我想象中倒是没什么出入。温婉大气华贵雍容。”

　　徐思恒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而后赶紧捂住嘴后怕的看了一眼四个侍从官，见没人察觉才放下心来，又坐回到石阶上。

　　“徐兄这是何意？”

　　“看来你们天州城的消息到也不是那么灵通，这羲王殿下可是得罪不起的，且看满朝文武哪个敢得罪她，整个上京谁不上赶着巴结。”

　　徐思恒拉过沈温言悄声嘱咐道“万万不要得罪她，否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这可不是那活菩萨这是那吃人不脱骨头的阎王，咱们相爷可都拿她没办法。”

　　“啊？”沈温言偷偷打量着这位女王爷，华贵慵懒明艳动人，面皮表测实在不是什么可怕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