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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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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峤受伤了。
这原本应是一件极难发生的事,奈何对方武功很高,又以稚童相挟。饶是沈掌教武功盖世,也难免有露出破绽之时。
“师尊,需要弟子传讯给晏宗主吗?”
玄都山玉虚阁中,宇文诵看着被端出去的水盆中被血水染得通红的布巾,焦急道。
伤口原本不大,但不知是何缘故,医师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将血勉强止住。由于伤在背部,沈峤如今只能趴在榻上。
“他如今正在处理北方乱局,不必……为这点小事分神……”沈峤因失血过多有些虚弱,说话眼眸微阖,语气有些勉强。
宇文诵揪了揪刚刚帮助处理伤口时染红的袖口,难得地顶了一次嘴:“弟子以为,师尊说得不对。晏宗主未必将这当作小事!”
“为师知道,你是在担心我。”沈峤睁开眼看向了宇文诵,“但七郎若是胡来,为师也定当门规伺候。”
沈峤对于这个弟子的品性是了解的。宇文诵刚刚那番话,摆明了他会不顾自己的劝阻去通知晏无师。若被晏无师知道了自己如今的情况,以那人的性子定会马上赶回来,北方乱局好不容易迎来结束的契机,沈峤又岂会因自己的伤情而打乱他们原有的计划?因此不惜搬出了门规来吓唬他。
至于别的消息途径,救人之时并无旁人在场,长老们又会严令玄都山弟子不得将掌教受伤之事外传,想是无碍。
可沈峤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两件事。
一是没想到几番调养,伤势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反而愈发严重,甚至发起了高烧;二是没想到,晏无师会提前归来。
晏无师提着一小坛桂花酿上了玄都山。
小小的酒坛中是桂花酿制的糯米酒,无需凑近便能闻见桂花的芬芳。他在回来的途中无意间发现了这种新颖的吃食,想到自家沈道长喜爱桂花,这种酒也不似普通酒一般酒劲儿大,就买了一坛,当作小别重逢的见面礼。
不过晏宗主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满心欢喜期待着爱侣醉态的他踏进玄都紫府时,看到的却是一片兵荒马乱的玄都山。
“怎么办啊!掌教师伯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间!”
“呜呜呜……掌教师叔……”
“长老们商量好对策了吗?”
“不知道啊!要是晏宗主在就好了……”
“可掌教师叔不让我们给晏宗主传讯啊!”
玄都山弟子还在掌教院落外急得团团转,完全没注意到一个人影落在了他们身后。
“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本座?”
一个幽森又熟悉的声音蓦地响起,一众弟子闻言纷纷转身,只见晏无师一脸阴沉地站在他们身后。
然而这一次,晏无师森冷的语气并没有吓到他们,一群人仿佛看到了救星,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让晏无师赶紧去救救沈掌教,说掌教不让他们进去,如果有人擅自闯入他就立马举剑自刎。
晏无师听罢眉头一拧,闪身到了沈峤房前。
见沈峤的三个弟子在最前方的位置,便吩咐道:“宇文诵,你马上去别庄叫玉生烟一个时辰内将浣月宗的医师带来,本座不管他用什么法子!”
宇文诵闻言一怔,他没想到晏宗主如此快便得出了判断,当下也没有多问,答了一句“是”便运起轻功往山下奔去。
“阿峤?”晏无师走近了房门,敲了敲门,柔声唤道。
屋中没有回应,晏无师思忖片刻,又敲了两下门,便悄无声息地跃上了屋顶,揭开了瓦片。
借着瓦片缝隙中看到的一幕,顿时让晏无师目眦欲裂,心肺俱痛。
屋中仿佛经历过打斗一般,原本整洁的房间如今翻桌倒椅,杂乱不堪。裂帛破书,四处飞散,而沈峤正抱着山河同悲剑缩在房间一角。距离虽远,光线不足,晏无师依然能清楚地看见他被鲜血染红的中衣与脸上病态的红晕。可见沈峤的状态有多糟糕。
阿峤……
晏无师当即震碎了瓦片,跳下了房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沈峤手中的剑,又顺势将人圈入怀里。
“晏……无师?”沈峤烧得迷迷糊糊,但好歹认得来人,喃喃问道。
“是,阿峤不怕,为夫回来了……”
然而,晏无师温柔的安抚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沈峤在嗅到一阵香甜气息后,突然间挣开了晏无师发起狂来。
“离我远点!”沈峤对晏无师大声喝道。这急躁的声音,若不是晏无师亲耳所闻,定然不会相信出自沈峤之口。
“阿峤……你怎么了?”此时的沈峤如同换了个人,脾气暴躁如同火药桶,晏无师强自按下心中的心痛和焦虑,耐心和他周旋,生怕一个不小心,激怒对方做出什么自残之举。
“我!控制不住自己,”沈峤面容有些扭曲,语气颤抖地解释道,“想要杀人的冲动……”
所以他才将自己锁在房里,还威胁玄都山众人不准进去。
“阿峤莫非忘了,你如今只能勉强与我打成平手,没事的……”晏无师说着,便趁着沈峤不备,迅捷无比地闪至他跟前,出手如电般点住了他的睡穴。
晏无师伸手接住了软软倒下的人,将人打横抱起,准备走向床榻。不料这时怀中之人突然揪住了他的衣襟,阖眼低声道:“晏无师……若是我始终无法恢复正常,我要你……亲手了结我的性命。”
晏无师脚步一顿,眼中神色几番闪烁。他们曾互相约定,将后背与性命交给对方。但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真的下得去手吗?
不!绝不会有这个时候。我晏无师要留住的人,哪怕是半只脚踏入了阴曹地府,我也要将人拽回来!
将人放在塌上之后,晏无师阴着脸帮沈峤褪去了染血的衣物,这才发现这人后背的伤口正在溃烂,血流不止。当即叫来了玄都山的医师,取来了止血药,又亲自替沈峤清洗好伤口,敷上药膏。
全程,在场帮忙的弟子均被无形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是说,蛊毒?”
“是,宗主。沈掌教背部伤口并无大碍,但却因为蛊毒一直无法愈合。而沈掌教无法控制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也是因为这蛊的原因。而您带去的桂花酿……正是蛊虫喜欢的东西。”浣月宗医师解释道。
“怎么解?”晏无师也不废话,单刀直入问道。
“属下的确有一位朋友精通蛊术,可解此蛊,但沈掌教如今不宜乘坐马车,这一来一回地请人至少要七日……以沈掌教如今的情况,只怕是……”医师看了一眼面色堪比阎罗的晏无师,硬着头皮将未尽之言说完,“不会超过三日。”
“你的意思是,让本座放弃他?”晏无师似笑非笑地看着医师,后者被他这满含杀意的目光盯得冷汗簌簌,再不敢言语。
“你该庆幸你方才说了有人能救他,否则……”晏无师冷哼一声,“你只需要带我们去就行,其余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医师颤颤巍巍地跪下,恭敬地回了声“是”。
诚如医师所言,沈峤背部的伤口的确不宜乘坐马车。晏无师便用层层披风将人裹好,背着他脚踏轻功赶路,同行的还有玉生烟和宇文诵,两人带着医师跟在后面。
蛊师所住之地道路崎岖难行,哪怕晏无师轻功盖世,也是花了好大功夫才不让背上的沈峤受到颠簸之苦。
一行人历经坎坷找到了解蛊之人,而这人也的确给出了治疗对策。但这解决之策丝毫没有让晏无师感到松一口气。
蛊不是普通病症,服药即可治好。蛊毒若要彻底治好,必须要设法引出体内的蛊虫。而这个过程……
“如同剥皮抽筋,剔肉削骨。”蛊师以淡然的语气,说着残忍的字句。
“没有减轻痛苦的法子?”
“在下知道,晏宗主是想问是否可以打晕他或者采用别的麻醉手段。但很遗憾,这是行不通的。”蛊师摇了摇头,接着道:“这位中的蛊是极其罕见且凶残的嗜杀蛊,若是他不能清醒着以内力护住经脉,届时他这一身经脉尽废不说,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还会有性命之忧。”
晏无师搂紧了怀中之人,狠狠地闭了闭眼。他自认手段高明,无所畏惧,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横行江湖左右朝局。可这些在此刻都毫无用处,他甚至不能以这些为心爱之人减轻一丝一毫的痛苦。
“你在怕什么……”
怀中之人不知何时已然醒来,语气虚弱又带着玩笑道:“拜你所赐……我可是早就体会过剥皮抽筋之痛的。”
“那阿峤可千万要记得……你就算要惩罚我,也要先活着才行。”
听了这话,沈峤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惩罚你,我可舍不得……我还没与你白头偕老,断不会先你而去。”
话虽如此,沈峤还是低估了引蛊时的痛苦。
如果说当日自爆是剥皮抽筋之痛,如同在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遭。那如今则是一直在十八层地狱徘徊,蛊虫行过之处,如同将血肉筋骨悉数搅碎。他按蛊师所说运行内力护住经脉,但内力所行进之处,便是与蛊毒交锋之处,其痛堪比凌迟。
而承受着这撕心裂肺痛苦的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阿峤!你喊出来……”晏无师侧身躺在床上,避开引蛊的伤口紧紧抱着同样侧躺着的沈峤。他能感到怀中之人痛得不停地颤抖,却丝毫也喊不出声,只是低声呜咽,而这旁人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却如同一把利刃搅碎了晏无师的心肺。
在一旁引蛊的蛊师道:“他中蛊后耽误了几日,身体早就被蛊毒给掏空,外加失血过多,如今早就没力气喊出来了。”
“还需要多久?!”晏无师沉声问道。
“还不到一成。”
晏无师神色一滞,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也就是说,要全部引出蛊毒,需要近一天一夜?!
这样下去不行!
晏无师看着随时快要昏死去的沈峤,心念急转,思索着对策。不久便突然想起了什么,捧起沈峤的脸颊道:“阿峤……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过去的事吗?”
此言一出,被伤痛折磨得随时要昏死过去的沈峤果然微微抬起了双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晏无师替沈峤理了理黏在面颊上的青丝,柔声道:“你别睡,为夫便说给你听。”
沈峤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往日清澈明丽的双眸,此时虽然无甚神采,却依然认真地看着他。
“阿峤真乖……”晏无师轻声夸奖了一句,便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故事,“从前……”
故事还没正式开始,沈峤手指便轻轻勾了他一下,断断续续问道:“为何……是……从前?这……不是你的……故事吗?”
晏无师见他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也就顺势哄道:“因为在我看来,这是我的故事,又不是我的故事。”
沈峤听了果然又轻轻点头,不再发出疑问,复又认真地看向他,等待他讲故事。
“从前,陈郡谢氏有个孩子名叫谢陵……”
……
“……他原本以为,这世间庸俗之辈比比皆是,无人能与他并肩而行,他的一生注定孑然一身。他并不为此感到寂寞,独来独往自在逍遥没有什么不好,直到他在半步峰底,捡起了那把山河同悲剑……”
晏无师一边给沈峤输送真气,一边将他半辈子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说着。期间,沈峤无数次被引蛊的巨痛折磨得濒临崩溃,晏无师便停下来安抚于他,如此断断续续,居然也讲了近十个时辰。
“成了!成了!”
蛊师突如其来的一句,晏无师几乎没反应过来。然而还没等他因这句话高兴,便发现怀中之人的体温正在迅速流逝。
一探脉象,发觉脉搏已经若有似无。
“你说成了?为什么他的生机正在流逝?!”晏无师厉声问道。
蛊师被他疾言厉色的话吓了一跳,立马上前去探沈峤的脉象,果然脉若游丝。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道:“蛊虫在他体内待的时间太久,如今一朝引出,也将他本人的生机折损怠尽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语气中是不容忽视的杀意。
蛊师刚要回答什么,就被一个细不可闻的声音打断了:“你们……出去吧……”
这话相当于放了他们一条生路,蛊师与医师答了一声“是”后便相继离去。
“阿峤……”
沈峤动了动手,却没能抬起来。晏无师注意到这个动作后,会意将他的手握在手心。
“你听我说……倘若我无法醒来……”沈峤靠在晏无师怀里,开口道。
“不,阿峤,我不要听你交代后事!”晏无师眼睛微红,严词拒绝道,“你也别想把玄都山交到我手中,你若是敢,我回去就会将整个玄都山纳入魔门!我要让祁凤阁死不瞑目!”
“况且,你之前自毁根基时不就没事吗?说明朱阳策确有奇效,你不会有事的!”
晏无师的面容在烛光的映衬下不甚明晰,但沈峤依旧能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浓浓的不安。他勉力抬手,许久后,终于抚上了这人的脸颊,手心也随之沾染上一抹湿意。沈峤没有说出口,只是将这一抹湿意攥进了手心。
“你我都不知,这朱阳策……能救我几次……”沈峤目光紧紧凝视着眼前之人,“可有些话,再不说,我怕再无机会。”
“你曾经在破庙里问过我……”
沈峤一开口,晏无师就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为了让他少说两句话,抢先一步道:“是!我问过你,即便早知道后来会与我纠缠不清……被我亲手送给桑景行,你也并不后悔?”
沈峤点头,勉强牵起一个笑容:“如今我便给你答案。是,我不后悔。我会感激……上苍将你送到我的世界。哪怕我们故事的开头……并不那么完美。”
听到这话,晏无师心痛更甚,他小心地绕过了刚刚包好的伤口,将沈峤整个人揉入怀中,埋进了对方的脖颈。
“阿峤……”语气似是叹息,又似哀鸣。
“虽然我也没想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我能确定的是……晏无师,我心悦你……”
沈峤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藏着泪滴的掌心也无力地垂向了身侧。
“两位先生!我师尊怎么样了?!”
屋外的宇文诵看到给沈峤治病的两人出来,立刻冲上前问道。
医师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意思明显。
蛊师便没那么多讲究,直言道:“你是他的弟子?那你可以回去替他准备后事了。”
宇文诵被他这句话惊得脸色发白,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一旁的玉生烟连忙道:“七郎,别听他的。”又转头向蛊师道:“你若是治不好沈道长,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出了房门?”
医师又叹了口气:“是沈掌教让我们出来的……”
“不会的……师尊!”宇文诵一脸不敢置信,转头就要进房门一探究竟。
然而他步伐尚未踏出,便听到房中传出一声如野兽般的低吼,声音裹挟铺天盖地的真气威压,向四周荡开。屋外几人猝不及防挨了一下,纷纷后退数步。
宇文诵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月后,玄都山。
晏无师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径直进了掌教院落。
来往弟子纷纷恭敬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眼神中尊崇之色比以往更甚。
正倚在床边看书的沈峤,未见其人,先闻其味。只是这熟悉的香味让他不禁扶额。
“怎么又是当归炖羊肉?整整一月,我真的吃不下了……”沈道长看着推门而入的人,语气中罕见地带了淡淡的抱怨,他如今真的怕了这个。
晏无师将食盒放下,又快步上前扶住准备下床的沈峤。
自沈峤回来养伤,晏宗主便花重金给整个玉虚阁的地面铺满了长绒厚毯,绒毯下方是地龙,不用穿鞋就可以下地,十分方便养伤之人行动。
“当归羊肉滋养气血,又可以补益肾阳。阿峤应该多吃才是……”晏无师扶着脸上写满抗拒的人走近桌前,温声哄道。
沈峤汗颜:“你不是让医师给我开了几个月的八珍汤么?如何还需要这个……”
晏无师将人安置在桌前,又坐下将人搂进了怀里,轻轻一叹:“为夫都没与阿峤计较之前隐瞒伤情之事,阿峤如今连为夫的一口汤都不愿意喝了……”
“喝,我喝……”沈峤被他这半似埋怨半似委屈的语气激得心下一软,最终妥协道。
毕竟,那日他的确去了鬼门关一趟。而这人也为了他担惊受怕,费尽心力。
他至今还清晰记得,自己睁开眼时看到的晏无师,不复往日的从容自信,气定神闲,甚至比他这个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还要狼狈许多。
时间回到一月前。
玉生烟与宇文诵进门后,便看到晏无师抱着沈峤,不停地输送着真气。而他怀中之人看起来已毫无生机。
以为师尊因过分悲痛而变得神志不清的玉生烟,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劝了两句。
“闭嘴!阿峤没死!”晏无师斩钉截铁道,眼眶还隐隐透着猩红,状似入魔。
玉生烟被他模样惊得说不出话,一旁的宇文诵见状后却一反常态的沉默不语。
若是将沈峤带回玄都山,那些长老定会张罗着将人安葬。但晏无师执意认为沈峤还有救,三人便一直滞留在蛊师住处。
玉生烟见一个神志不清,一个沉默不语,不由得有些着急,忍不住问宇文诵:“你也相信沈掌教没死?”
“我相信晏宗主。”宇文诵道,“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没有疯。”
事实证明,宇文诵不愧是曾被晏无师看中想要收入门下之人,他信对了晏无师。第三日的晨间,他听到房中传来了一声带着无限欣喜的“阿峤”。
……
“虽然当归羊肉是补益气血没错……但补气血的也不止这两样吧?”沈峤看着汤碗皱紧了眉头,试图商量。
“可这两样最为有效,”晏无师说着又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语气,“阿峤就当怜悯我希望你快些好起来的心情不行么?”
沈峤叹气:行行行……可我怜悯你,谁来怜悯我啊?羊肉可是……唉。
因他正在养伤,近来晏无师怕忍不住会伤到他,两人晚上并未睡在同一床被子里,这人总是隔着被子抱着他入眠,自然察觉不到他身体的变化。
思及此,沈峤微微红了脸。为了掩饰,连忙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我……想要出去练一下剑。”
“不行!”不出意外遭到了晏无师的拒绝,“我知道你是怕荒废了功夫,但如今朱阳真气还在修复你的经脉,不宜强行催动真气。”
“哦……”
说到受伤之事,沈峤语气又弱了几分,毕竟是他隐瞒在先,最后还险些丧命。若不是他早前修习了完整的朱阳策,而眼前之人三天内不曾放弃地输送真气,最终催动了朱阳策的再生之力,他恐怕早就去与阎王喝茶了。
一月前,晏无师那悲痛欲绝的神情还在眼前;一月后,他便能坐在这里吃到爱侣做的菜肴,又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晚间,晏无师抬手用掌风熄灭了烛火,像往常一般隔着被子将人抱在怀中。借着月光,看着闭目准备入睡的沈峤,眼前蓦地闪过一月前这人毫无生机的模样,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阿峤!”
“怎么了?”沈峤被他焦急的声音一惊,马上睁开了双眼。
那一闪而过的放松神色被沈峤看在眼中。
“没事,”晏无师松了一口气,“只不过有些庆幸。”
至于庆幸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沈峤心中轻叹,看来上次之事在这人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以致如今还心有余悸。
一句“对不住”在大多数时候并无实际的用处,沈峤更喜欢用实际行动来抚平对方的不安。
“其实我能醒来,不仅是因为朱阳策。”沈峤双眸含着水意,凝视着眼前之人。
晏无师有些疑惑地看着沈峤,却见对方突然掀开了被子将他也裹了进去,双手还攀上了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有人在我掌心留下了一滴泪,我本以为会带着它奔赴黄泉;然而途中,这滴泪却让我看到了他对我无尽的企盼。”
言罢,沈峤便将人拉近,主动吻了上去,亲手点燃了一室春意。
剑之所向,道之所在。他不怕自己因为救一个小童而付出生命,但他却怕他的晏宗主从此心无所依。
为此,他会不顾一切活下去,哪怕是和死神博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