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寂》夜色署

184、赵家放

　　三尺微命，日寒月凉，百般磨难来挑。

　　赵家放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走在回家路上，那三个人下手很刻意，没有打脸，拳头腿脚全落在衣服之下。

　　学校本来是青春最美丽的代名词，赵家放现在害怕家，也害怕学校。

　　天大地大，一时竟没有一处可以躲藏的地方。

　　赵家放喜欢芦念念，这种喜欢一点一滴的被无情打破，他克制不住青春期的冲动，以至于做出那样的事。

　　就在刚才，那个穿着黄色上衣，扎着马尾的女孩儿，犹如一位天使，挡在他面前。

　　她很漂亮，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有那带着明显婴儿肥的可爱脸蛋，一下就吸引了赵家放。

　　精神上、心灵上的吸引！

　　那个女孩儿身上有一种温婉贤淑的气质，这一点和芦念念完全不同。

　　赵家放在“失去”芦念念后，在那一瞬间，心跳再次加速，胸口的小鹿，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这才是他的白玫瑰！

　　赵家放的眼神一直就没有离开过陆静媛，虽然没有摆脱被打的命运，血丝从鼻腔和嘴角流了出来，他还是紧紧追寻着那道倩影。

　　他被打了个半死，但赵家放心里却并不像上次那么痛苦。

　　因为他看到了他的白玫瑰，那才是他真正的女神。

　　赵家放再一次心动了。

　　陆静媛第一次出现，就差点要了他的命，他心中想着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陆静媛——这个站出来保护自己，维护自己的女孩儿。

　　那三个混子打够了离去之后，赵家放就急忙爬起来擦干净血迹，去寻找那位女生的踪迹。

　　很幸运，赵家放在足球场与初中部交界地带看到了那个女生，看到她走进了初一（9）班的教室。

　　通过询问，赵家放知道了她的名字——陆静媛。

　　小媛，她是第二个让赵家放心动的女孩儿。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接触，赵家放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她。

　　赵家放只有十五岁，没有谈过恋爱，总结经验，他觉得不应该再采用死打烂缠的方式。

　　他想把这份美好偷偷藏在心里，只要能时不时看到小媛，他就心满意足了。

　　开门回到家，残酷的生活现实一下子就把赵家放拉回了现实。

　　他的爷爷正在被他的爸爸拳脚相加。

　　大厅中央，爷爷双手抱膝，龟缩在一起，爸爸一脚一脚踢在爷爷背上，拳头跟着弯下的腰，落在爷爷脸上。

　　旁边有一把打烂的扫把，圆柄木杆折成两截，断口参差不齐。

　　暴力场面无声无息地进行着，爷爷没有叫喊求救，爸爸没有大骂诅咒。

　　赵家放脑海中模糊不清的记忆被激活，大概在他三岁的时候，爷爷殴打奶奶，也是这样暴力，他蹲在一个墙角，无助的看着那一切。

　　爸爸上去劝架，混乱的画面中，爷爷一刀捅死了奶奶。

　　过失至死，爷爷被判了十年。

　　从那以后，他们一家搬到了流苏镇上，爸爸也是从那时候起，变得越来越凶。

　　三岁的记忆，已经无法还原当时的面貌，那种极端的暴力、血腥场面，却深深印刻在内心深处。

　　赵爸见到儿子回来，停止了殴打行为，一口浓痰吐在赵家放身上，随手给了赵家放一拳后，开门离开了这个家。

　　这时，躲在卧房里的赵妈才敢走出房间。

　　没有去管躺在地上的老人，赵妈扑到儿子面前，一把抱住儿子，失声痛哭。

　　母子没有说话，旁边的爷爷从地上缓缓坐起来，挪动着身体打开旁边的木柜，拿出一瓶白酒。

　　老人靠在柜子门上，打开瓶盖，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酒，然后无力地低垂着脑袋，保持沉默。

　　爷孙三代，一个呆傻站立，一个抱着孩子哭泣，一个面如死灰。

　　沉寂，无法言喻的沉寂。

　　房间里充斥着不想看清现实的压抑。

　　爷爷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拿起一条小板凳，歪歪斜斜地走到阳台上。

　　左手板凳，右手酒瓶，打开玻璃门，独自一个人坐在外边。

　　从对面远远看过来，一位母亲紧紧拥抱儿子，情景貌似很温馨，他们的沉默和眼泪却不为外人所知。

　　爸爸的工作内容是帮高利贷老板收债和收保护费，赵家放知道爸爸是隆阳县城里的一个混混。

　　在外面，爸爸殴打别人，在学校，别人殴打他。

　　他恨爸爸，但家里的一切费用又是靠着爸爸才能正常过下去。

　　所以，他想好好读书，以后带着妈妈离开爸爸，自力更生。

　　从小被打到大，被打到吐血，被打到半边脸淤青，被打头打到浑身抽搐……

　　赵家放无法发泄自己内心积蓄的情绪，有时候他都想一把火把家里给烧得干干净净。

　　他也想过把爸爸打一顿，就像爸爸打爷爷打妈妈打他一样，可他打不过爸爸，他怕爸爸，他不敢。

　　唯一温暖的地方，只有学校和妈妈的怀抱。

　　现在学校也变得不再那么温暖了。

　　妈妈的怀抱才让赵家放在淋雨的时候，不至于孤立无援。

　　赵家放问过妈妈，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呢，为了让他感受痛苦吗？

　　妈妈总是悲伤地流泪，嘴上说着些“对不起”之类的话。

　　家庭的压力，暴躁的脾气，重重因素压得赵家放有时候都喘不过气来。

　　他有时候不敢和别人接触，有时候又想融入到其他人中间。

　　矛盾的心理，不断再内心反复横跳，他抗拒女生，又渴望女生。

　　波涛翻滚的内心世界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交汇，它的复杂程度远比世上任何一个难题。

　　不是每一个父亲都配做父亲，不是每一个童年都五光十色。

　　赵家放从小到大没感受过父爱，天天就是挨打，写作文父爱编都不知道该咋编。

　　在学校被打得全身酸痛无力，连笔都拿不动。

　　回到家，还不比学校。

　　赵家放呼吸特别困难，他回到房间把自己关起来，拿出小刀子一刀一刀割开自己的手腕。

　　鲜血慢慢溢出，掩盖住以前自残时留下的条条伤痕。

　　他以为这次自己要没了，躺在床上任由鲜血顺着手臂一滴滴滴落地面，好久之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死，伤口自己结痂了，他还有力气。

　　又没死成……

　　赵家放的要求不高，他只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他希望能够用自己的善良来对待这个世界，只是事与愿违。

　　孤独、窒息、空虚，赵家放唯独没有哭。

　　没能得到爱，不懂爱是什么，该如何去爱。

　　去恨，但恨一个人快把他折磨疯了……

　　想爱，恨拉扯他。想恨，爱拉扯他。

　　矛盾，痛苦，复杂，一言难尽。

　　长大的只是身体，他那颗小小的心脏其实永远停留在了那黑暗的一天，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