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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关于话剧《庭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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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9.9&2023.9.10两日午场repo
初看“庭前”二字,以为是“庭有枇杷树”的庭,没想到是法庭的庭。
这部戏作为民国知识分子系列的收官之作,依旧表现出话剧九人一向以来以文本内容见长的风格。我以前不喜欢看话剧,是因为大段大段的雄辩高谈实在是容易使人昏昏欲睡,确实也不止一次在剧院里睡着:),然而九人的文人戏却不同,朱虹璇 / 叶紫铃二位编剧从北大校园里走出来,话剧九人也从最初的一个校园社团发展到如今拥簇者众,极赖二位的妙笔。
我最先看的九人戏是《双枰记》,非常喜欢,江宁暮春夜雨,为君风露立中宵也是应当,叫人沉醉。后面又陆续看了《对称性破缺》和《四张机》,可惜对破出场人物角色太多太杂,四张机不免失于繁琐,倒都没有初识《双枰记》时来的惊艳。《春逝》本也买了票,但因故为去,甚是遗憾。
《庭前》从郎世飖、尤胜男年轻时说起,在《枰》中被江宁夜雨掩去的旧事徐徐展开。极喜欢郎尤二人桥边初识的对话,“我们会努力,直到我们赢!”,此时尚年轻,胸腔中一股意气蓬勃难纾,二人情志相同,知己爱人,共赴婚姻。画面一转,北平庭院的梨花树下三人对谈,虽是极为温馨的场面,但看着便隐隐觉出一种绵长的疼痛来。
宋筠上门问郎总长如何解程无右困顿之局面,但是陷程季瞻于彼尴尬情境的分明就是郎世飖,这一对故友总角相交,借宋筠的口说出他们情谊深厚可比叔齐伯夷,然叔齐伯夷最后的结局是饿死首阳山。他们在上海北平的家中都有梨花树,门楹对联红纸墨迹簇新,家中小儿女正在长大,夫妻相互扶持,虽有宋筠点出尤胜男的困境,但这困境在这幸福美满的家庭下,似乎也不算什么。
送走客人后,尤胜男收拾茶具,郎世飖说“我来帮你”,可转眼满盘瓷器尽数摔破——他口中说着“帮”实际上反而给她添了倒忙。后来胜男说,我在一个地方困得太久了!不是家里也不是一个具体的地方,郎说我懂,可他真的懂吗?
郎世飖在舞台上展现出来的是一个立体的人,他有理想有抱负,又几经浮沉,人到中年反而失了权势,转头回来发现女儿也走丢了,家庭事业两头空。在他和胜男说我已经输了太多次了难道我就不能赢一次吗的时候,有一种感觉像闪电瞬间击中了我。
郎世飖,其实也不过是个红尘俗人而已。
他“躬身入局”,他“生意场里问神佛”,固然有那许多不得不说的大道理,说到底,是他一意孤行,在许多次失败后,竭力想证明自己“赢这一次”的执念。
面对郎世飖字字如刀的攻击指责,尤胜男的话语说到最后、落在最后一点上,是力竭的哭诉的心碎的“我只想告诉她,你不是草芥,是妈妈的掌上明珠……”
心痛到极致时,哭也无声。
正因为这场切肤之痛,她比她的丈夫比之更多的男性律师,才会更为理解那些身处社会最底层的人们的命运。——“我至少可以让这个世界知道,伤害一个女人是有代价的”的呐喊不止出自一个母亲的私心。
郎心未必似铁,从前真的尤胜以后吗?
剧终散场,忽然想起一句郎世飖说过的词来:“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清篆刻书画家吴昌硕少年时曾有一未婚妻,姓章,未及婚配因兵乱与章氏失散。几年后吴氏回归故里,章氏已不幸病故,贫困无资,遂葬于园中桂花树下。吴昌硕显名后,欲为章氏改葬,掘开桂花树下,已无遗骨,遂成神奇。吴昌硕晚年得梦,再遇章氏,心有所感,遂刻“明月前身”小印。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表达的是诗歌中最洁净最纯粹最洗炼的艺术境界。
剧末时郎世飖和尤胜男在码头上遥遥对望,此世夫妻情分已尽,然一路扶持走过,总有些东西留了下来,或是救世理想,或是少年勇气,或是共同经历过的温馨回忆,铅华尽流水拂,这些共同的信念,亦是最洁净最纯粹最洗炼的明灯。
剧中似乎无处不在的,不止程无右,还有卢泊安。在《对称性破缺》里,卢泊安与世长辞,剧中给他的挽联我很喜欢,特此记下:
开风气而为之师星沉云天凭谁适
瘁心力以致于学 船泊江海到此安
附上:
卢泊安-主原型胡适
程无右-主原型□□
郎世飖-主原型章世钊
尤胜男-主原型吴弱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