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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五章 天命运数 (1) ...

  •   秋风凉了的时候,躁人的暑热跟阴湿的潮气被吹得没了踪影,然而,元福却感受不到那种神清气爽的惬意,他的喉咙跟气管好似被什么给塞得满满的,沉重而且压迫,说话、喘气也需要费些气力。
      “咳咳,咳咳”,元福艰难地咳着,那声音挣脱出他的喉咙,一阵紧接一阵地响起,随即便闷在了这小小的屋里,单调且令人心烦,让人无法逃避。
      元福感觉整个胸腔都在“空空”地跟着回声,脑子也在随着咳嗽起伏的节奏在一掘一掘地痛,气管儿里仿佛一下子生出无穷无尽的浊气来,排也排不尽,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他眼前被一团黑雾给笼罩着,黑暗里,只有点点的金星在闪耀,仿佛茔地里的鬼火一般,令他不寒而栗。
      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元福嫂便被他这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给吵醒,她裹了裹被子,问:“她爹,这次的气管儿炎怎么发了这么久?”
      元福喘不动气,半伏半跪着,双手撑着炕。猛烈地咳过一阵后,他感觉好受了一点点,便坐起来,用手撸着喉头和前胸,道:“今儿怕是还不能出车……这,这里头憋着痰,咳不出,身上也没劲儿。”
      元福嫂掀开被子,起身下了炕,汲拉着鞋子走去门口,从灶台旁的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回来,递给元福,看着他喝下,道:“我看,还是去瞧瞧郎中吧,别是旁的什么毛病”,不知怎地,她心里灰蒙蒙地不敞亮,有种不祥的预感,可她又不敢说出来。
      元福突然剧烈咳嗽了两声,嘴里尚未咽下的凉水呛到了气管,又引起他一阵更加惊天动地的咳嗽,他手里拿着的瓢也歪斜了,颤颤抖抖地洒出些水来。
      元福嫂赶紧接过他手里的瓢,又在他的背上不停地捶着,见他这遭罪的样子,就问他:“大花沟北边有家姓谢的老中医,听说他医术高,能治百病……咱这就去,让他给你看看?”
      元福低头喘着粗气,在元福嫂面前摆摆手,道:“不打紧……气管儿炎,捱两天就、就好,何苦抛撒那些无用的银钱?我年轻力壮的,咳咳……怎么,屋里这么凉?”
      元福嫂从箱子里翻出件冬天穿的老棉袄来,给他盖在背上,又鼓动了他半天去看医生。元福不从,只推说等两天看看再说也不迟。元福嫂知他心疼钱,仗着年轻,不肯这就去看医生,她拗不过,便打算偷偷去庙里替他求上一签,看看到底有无凶险祸灾这类的兆头。
      吃过早饭,箱嫚照旧跟师傅学艺、打杂去了,元福嫂带着橱嫚去了前海沿儿的天后宫。娘儿俩走了半个多钟头才到,虽不是初一、十五,可庙前也已经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地热闹了,香客们摩肩接踵,进香、求签、还愿,小贩们也趁机赚点卖香火、小吃的零碎钱。
      元福嫂先在庙外小摊上买了一炷香,然后,指着庙门口的石狮子,严厉地嘱咐身边的橱嫚:“进了庙门儿得照我说的做,不得胡言乱语,若冲撞了神仙,这狮子夜里便会跑去撕你的嘴”,见橱嫚唯唯诺诺地直点头,元福嫂这才放下心来,领着橱嫚迈进了山门。
      阴历八月的天了,庙里的那株“朱砂桂”已经开满了朱红色的花,香气四溢,一棵高大挺拔的白果树,华冠参天,一树金黄色的扇形叶子将雕梁画栋的寺庙映衬得更加富丽堂皇。橱嫚头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不免看得眼花缭乱,元福嫂心急若火燎,拉着她低头疾走。
      元福嫂诚惶诚恐地进了天后圣母殿,金碧辉煌的殿堂上,一尊天后像高大庄严,是由一整条樟木雕刻而成,其两边还雕塑有天后的护将“千里眼”和“顺风耳”。
      元福嫂走去香炉点燃香,双手擎着香,跪在天后的神像前,深深地叩拜了三下,然后起身过去,将香插在香炉里。
      她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银角来,将那银角在手里偷偷掂量了几下,犹疑了片刻,就又摸出一个银角来,这才将两个银角一起投进了“香火钱”柜里。
      殿侧的一个台子上摆着几只签筒,每只筒里装着100支签。元福嫂拿来一只签筒,跪在天后像前,微微闭上双眼,口里喃喃地念叨了几句,双手使力,用劲摇那签筒,却不想,因为心里着急慌张,用力过大,哗啦一下,竟将那筒里的灵签大都甩在了地上。
      元福嫂一惊,睁眼瞧见散落一地的灵签,不禁慌张失措,呆呆地跪坐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她身旁跪着的橱嫚,年纪尚幼,心无杂念,过去将地上的签一一拾起来放到婶娘手里捧着的签筒里。
      元福嫂因惧怕抽到下下签,两只胳膊抖得厉害,便愈发不听使唤,她心说:都道小孩子抽的签灵验,不如让大嫚儿来帮我抽。
      元福嫂将手里的签筒交与橱嫚,教她怎样摇签,橱嫚心灵,她捧着那签筒,“哗啦、哗啦”地,一边轻轻转摇签筒,一边上下摇晃起来,才一会儿,一只签便从筒里被摇出,掉到了地上。
      元福嫂赶紧跪爬了两步,过去抢先捡起那只签来,却看不懂上面的签语,就让橱嫚念给她听。橱嫚一字一顿地念道:“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元福嫂听不明白这签语是个什么意思,可橱嫚只认字,并不解其中的含义,元福嫂便拿着这签去问庙祝,只说是问男人。庙祝盯着那签看半天,却沉默不语,元福嫂愈发慌张,心里惴惴的,她小心问:“请问,是上上吉签……么?”
      庙祝抬眼见她神色慌乱、心急若焚,却没有直接解签,而是慢条斯理地道:“福祸无门,唯人自招。签语本无上下之分,都是人心在衡量。签之吉凶若止水,心若无风,水自纹丝不动,奈何?故此,修心、养性乃世人之良药。”
      元福嫂见他讲话拽文拽字、绕来绕去,便认定这是个下签,所以他才故意不肯讲得透彻,便愈发心慌意乱,就探着头,追问道:“难倒是……凶签不成?”
      庙祝依旧不答她的问话,平静说道:“水无定势,物极必反,否极泰来,苦尽甘来……此乃世之常理,也是易之理。吉凶祸褔、富贵穷通自有定数,乐极亦可生悲。上上吉签虽为众人所求,但也不能永保一世无虞,人即使无近日之忧,亦必会有远日之虑,若艳阳当空必有西落,而红日西沉亦会再东升。”
      元福嫂被庙祝这番模棱两可的解释说得头晕目眩,心里更加焦急,追问道:“你只告我是凶、是吉便可。”
      那庙祝道:“刚才已经解过签,无有更多解释,香主可自行领会”,他不再答话,伸手接过别人的签,仔细看了起来。
      元福嫂悻悻地领着橱嫚回家,她心情郁闷沉重,默不作声。橱嫚脑子好使,只一遍便将那签上的诗句记住了,一路上,她反复朗朗背诵。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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