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坑坑坑坑坑》周白

18、下一个雨季来临前

　　文森特说不久他会到中国来，问我有没有空去机场接他。
　　我觉得有些意外。
　　一只以来只是通过书信和网络联络彼此，没想到真的要见面。
　　我辞职在家已经半个月，正是最闲的时候。
　　我大方的说：“没问题。”

　　文森特是我母亲的继子，有一点日耳曼血统，金发碧眼，高大英俊。
　　他从安检出来，穿着一身黑色短风衣，神色淡漠如一座冰雕。他在人群中那样显眼，以至于大厅中许多人都偷偷回头看他。
　　文森特在人群中扫视片刻，终于看到站在角落里打呵欠的我，他拖着行李目不斜视朝我走过去。
　　我朝他招手：“嗨，文森特。”
　　文森特低下头轻轻亲吻我的左边面颊，低声喊我：“厉。”
　　我有些尴尬，不自觉退后一步。
　　我微微咳嗽一声，说：“在中国不兴亲来亲去的，对我就算了，对别人别这样。”
　　文森特轻轻一笑，答应我：“我知道。”
　　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和文森特相处过一段时间，我比文森特大三岁，那时文森特在我面前像一只豆丁，矮矮胖胖的，十分可爱。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文森特竟然拔高这么多，我站他旁边，竟然只比他肩膀高出一点。
　　到底是吃牛肉喝牛奶长大的外国鬼子。
　　把不多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我载着文森特回到自己公寓。
　　我问文森特：“你要在中国呆多久？”
　　文森特正将衣服一件件整理好房间衣柜，听到我问他，回过头反问：“你希望我呆多久？”
　　我笑着说：“我？我自然希望你留得久一点，可是这种事难道是我做得了主的？”
　　文森特看我一眼，说：“我会在中国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希望到时你不要赶我走。”
　　“赶你走？我妈会连夜飞机过来取我狗命，昨晚她还唠叨要我好好照顾你呢！”我无奈的说，“哪怕你只是少一根汗毛，我就得提头去见她。”
　　我妈对文森特宠溺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有时候我都怀疑文森特才是她十月怀胎历尽辛苦生下来的亲儿子。
　　文森特坐到我旁边，凝视我的眼睛问：“你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莉莉的吩咐吗？”
　　他的眼睛那样湛蓝，像是波罗的海最深处的海水。
　　文森特不笑的时候有一点生人勿进的冷漠，但是在这一秒，我却有一种溺毙于他双眼之中的感觉。
　　“怎么会？我一直很想念你。”我低下头，掰着手指头问他，“我们有多久没见过面？有没有二十年？”
　　文森特抓住我的手，他告诉我：“是十八年。我一直等着你回来看我。”他低声说。
　　“我们不是一直在网上见面吗？那也是一样的。”我有些抱歉的说，“当初我以为见面很容易，但是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事。”
　　我还记得离开文森特的时候，我告诉他我很快就会回去见他。
　　但是后来，我爸死了，奶奶带着回去老家，不再许我到我妈那边去。
　　我那时候还太小，不能违抗大人的意愿。
　　而长大以后……长大以后我都几乎忘记儿时的承诺，更不会年幼时的一句话，千里迢迢跑去见他。
　　毕竟时过境迁，我和他都是成年人了。
　　可是没想到多年来文森特会一直耿耿于怀。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文森特松开我的手，他淡淡的对我说，“只是你不来找我，只好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