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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仙界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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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仙界果然与众不同,连牢狱环境都是月白风清?
若非这些壁画上所示的刑法惩罚,当真是一处宝地。
这是迟清阳进到牢狱的第一个念头。
他本该害怕慌张才是,不知为何对这里无比熟悉?
迟清阳从笼中伸出手,想摸一摸这墙壁,刚一动,就牵扯到镇妖笼的阵法,手臂又被灼伤大片。
神霄大殿上的玄衣人依旧看着云层里显现的场景,刚见这一幕,手指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
粉衣女子从外而来,“君上,送到了。”
送到了,还是那间牢狱。
哪里是牢狱,分明是......
“吾知晓,不必反复来报,若是闲得慌,下去楼里寻事务处理。”
粉衣女子垂首,眼睫一片阴影,应了一声:“是。”才抬头悄悄瞧了一眼高台明座上的玄衣人,叹了口气,转身消失了。
此界主宰——孤君。
不知年岁,或许是活的太久,孤君早已习惯这种孤独生活,不论是各界战争,还是尘埃落定,他一直都在这神霄大殿里支撑着信奉,永远无悲无喜,无穷无尽的活着。
所有人都只知他是天上孤独的君王,无人知晓他的名讳。
所以活得太久,不见得是好事。
可直到有一天,重天之上竟新飞升来个青龙小仙君。
从此改变了神霄大殿冷冷清清的味道,孤君身边多了一个他——
那日,执事官捧着卷宗,带着青龙小仙君熟悉仙京,碰巧见几位仙官在三重天里商谈什么事,那小仙君见礼后,饮了一杯琼浆。
说来无人信他不胜酒力,堂堂神龙一杯酒倒。
待回重天之上,小仙君跌跌撞撞误入神霄大殿,他望着高悬的匾额,竟不知怎地就进到了殿中,还用了孤君的笔墨纸砚......
那笔是青莲之魂、墨是海中至宝、纸是治愈神木、砚是神石仙玉,高台上的纸墨就被那小仙写写画画,用了个干干净净。
高台上铺满了画着神像的神木宣纸,是孤君在各界被供奉的模样,还有孤君在神霄殿端坐议事的模样。
力透纸背,竟无多余笔触。
等小仙君酒醒,发现自己已被神兵扣在牢狱中。
不敬孤君之罪足够他死几回的,更何况那些顶级宝物全被他霍霍一遍......
谁知还没一天,小仙君就被放了出去。
小仙君跪在殿下请罪,孤君看着他位置上笔墨狼藉,许久没有波澜的眼眸微动一瞬,倒是并未发怒,只一抬手,纤细的缚仙丝从他袖中飞出,瞬间缠住小仙君的左腕,成了细细的环扣箍着腕骨,又紧又疼。
孤君说,让他赔。
赔?
小仙君自然赔不了。
孤君就让他在神霄大殿里做仙侍,什么时候够万年,什么时候再回他应回的地方。
就这么赔。
这小仙君是青龙之身飞升,烂好人做惯了就容易死,总算积累了数百世,功德厚重,本该位列高处。谁知这一下成了个最低微的小仙侍,万年没有供奉,落在别人眼里是极惨。
落在别人眼里是惨,落在他眼里便是万般好。
小仙侍右手握着左手腕,强压着喜悦,像是捡了什么大宝贝似得,赶忙叩首谢恩,答应的比谁都快,生怕孤君反悔。
“谢君上!”
后来,过了万年期限,小仙侍还是小仙侍。
他没走,孤君也没开口,这件事就这么模糊过去。
每逢千年总会乱世循环,孤君最忙碌的时候,会分下数百道灵身去往各处,主神则留在高台处理异族事务,累了,便在高台冥思。
分出的灵身越多,越消耗主神的集中力量。
小仙侍观察了孤君千万年的时间,才得知这个无人知晓的细节。
望出了神,不知何时,他托着卷宗晶盘的手开始靠近冥思中的孤君。
神台高座上的孤君一身玄衣,盘腿而坐,双手垂在膝前,阖着双眼,眉目淡漠,连唇色都淡如云烟。
小仙侍心脏都要跳出来。他的神阶明明在不断提升,反倒越来越控制不住妄念。
从见孤君的第一眼,一直到现在......
手指停在孤君眉心,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触及这高高在上的神了。
他试过许多许多次,每次都不敢再往前一寸。
其实,孤君知晓。
这天地间,只要他想,便可无处不在,区区一名小仙侍,怎能躲过他的眼睛?
孤君不拆穿,因为他实在好奇这小仙侍为何此这大逆不道的行为?或者,算不上大逆不道,只是与别的仙侍不同。
到底哪里不同?
他喝冰川之水,小仙侍自作主张在茶盏里添什么灵露,听说哪处仙宫里仙子常用驻颜益体,每日凌晨就跑的没影。他说过用不着这些,小仙侍偏要不厌其烦的去取,说不一样,这个比那个好。
他休息,小仙侍在他寝殿里放奇怪的物种,说是每隔百年时间就会出现好看的新物种,捉来几只给他解闷,烦的他直接将小仙侍封在自己寝殿里解闷解个够。
小仙侍一张阳光面容顿时更加灿烂,半点没有被惩罚的模样,更大胆的时候还会变回青龙原身在他寝殿里头翻腾,他实在拿小仙侍没有办法。
他忙的不想束冠,小仙侍乖乖巧巧地站在身侧,捏着梳子为他梳头。小仙侍盯着及地的长发,喉咙发紧,他听到身侧的人几度调整呼吸,然后用一条纤细的金丝带绑住长发......
缚仙丝,小仙侍拿缚仙丝给他束发?
回忆回笼,孤君依旧不动,能感觉到眼前的那只手停了片刻,终于慢慢垂下一分。
孤君适时睁开双眼,微微偏头,看着面前的小仙侍,语气带着他自己都听不出的调笑:“你可有事?”
这一偏头,正巧触及小仙侍那将落未落的指间。
温凉的触感让小仙侍一瞬恐慌,手都要抖成筛子,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别的,随后恢复一些,才道:“文殿上报三处卷宗……”
近千年来比起往年要好很多,以文辅政只有各殿处置不好的‘大’卷宗,才会报到孤君处,虽说都是棘手之事,也比事事都要看一遍好得多。
见孤君未说话,小仙侍这才放下晶盘。
孤君心想这是要吓跑了?
小仙侍踌躇片刻,未走。
非但未走,小仙侍还在孤君身边跪坐下来,靠的很近。
看来胆子大的没边,既然不怕自己,方才手抖什么?
孤君垂首看他,几缕青丝滑落到小仙侍身上,“你怎么了?”
这小东西的心跳声实在太吵,是又在犯什么古灵精?
小仙侍悄悄捏着孤君的衣角,抬头望去,声音如同玉石一般温和好听:“君上,我可能病了。”
他早就病了。每见君上,就又喜又怕,想让君上知晓自己的心意,又想君上知晓了会不会剐了自己的仙骨……
他是孤君,高高在上的孤君。谁人不喜?谁人敢碰?
“吾观你祥龙吉梦,好得很。”孤君淡色的眼角染笑,盯着膝边人的面容,比起从前的无悲无喜,已经会常常微笑了。
小仙侍这么一张芙蓉面,非雌非雄,英气有七,妩媚有三,比得过那些修得好皮囊的仙子们。模样生的不差,修的好看,功德厚重,政武皆优良,他将小仙侍留在这神殿里做杂事,是埋没了才华。
才不是好梦。小仙侍捏皱孤君的衣角,咬了咬牙,大着胆子,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脑袋搁在孤君膝上,捏着玄衣衣角的双手更紧了,说话像个懵懂的孩子,却又无比的稳,“不,我病了,病得很重,病了很久,我......”
他话说一半,反应过来,君上...君上没推开他?!见没被打出去,小仙侍心下更激动了。
这动静并未吓到孤君,倒是听见小仙侍的心跳更乱了,孤君正想细问小仙侍。
低头一看。怎么回事?当真病了?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小仙侍,昏迷在孤君膝上......
太没出息了。
小仙侍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想掐死自己!
“醒了?是吾吓着你了?”
孤君拢着衣袖,立在榻边,小仙侍在孤君的广榻上躺着。
尊卑颠倒?!
小仙侍一个激灵翻身下来,‘扑通’跪地一气呵成。
“君上,君上,您怎能守着我?”稳重温和的小仙侍少见地磕巴。
别的不说……这可要折损他多少功德……
医仙正在收空间药盒,仙娥仙侍站在偏殿检查着什么仙草。
医仙道:“都说无事,无事了,君上您看,这不,生龙活虎的,真不用吃那些仙草。”
吃了也是浪费。
他接到数万年不见的红符急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谁知一进神殿就看到孤君怀里抱着个小仙侍。
这小仙侍整个重天都听说过,今日总算是见识了,孤君待他确实不一般。
孤君的神识几乎将小仙侍包裹的严严实实,道:“他自己说他病了,我也感觉他不正常,而且他仙体突然昏厥,怎会无事?”
“......他只是受惊,应激过度了,就算是仙体也会有昏迷的可能,心态放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不用吃药。”
医仙再次重复道,吃药真的浪费。
“……”小仙侍再次想死一死,丢脸丢全仙京了。
孤君摆摆手,示意退下。转而看地上跪着的小仙侍,“吾在你眼里是什么洪水猛兽,枯骨恶魔?将你吓成这样?”
他真是第一次听说神仙也会应激。
“君上......恕罪。”小仙侍把脸埋进掌心,好一会儿才从指缝中泄出几句话,声音闷闷的,“君上,能不能,能不能容我更衣,我......”
君上的神色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不知君上有没有看到……小仙侍涨红了脸,感受到下腹腿间的异状,心里庆幸自己跪的及时,好在他衣袍足够宽大。
“......”更衣?这是到底是谁寝殿?
孤君没说话,转身迈出一步便消失了。
小仙侍松了口气。
再后来,小仙侍越发不正常——
胆小,要形影不离的待在孤君身边才能休息;应激,要哄着才能好好说话;直到变得要爬上孤君的广榻,化成青龙缩在角落,才能入眠。
“你还未回答吾。”孤君走到哪儿都能拈来一本公事簿子,走近了,他将卷宗随手搁到一边,斜了一眼广榻一角的小青龙。
小青龙的尾巴将锦缎毯缠的紧紧,龙首抵着角落帷帐,“您不是洪水猛兽,不是枯骨恶魔。您是水中月,镜中花,是我心中妄念。我害怕......”
梦碎了,小青龙蜷缩的更紧,“我最近控制不住这念头,您就当我病了吧。只要跟在您身边就好,离您越近,就算疗愈着。”
他在说什么胡话?
孤君虚空一点,两位仙娥缓缓而来,换过新的锦缎薄被,憋着笑意缓缓退去。
“你已经绞坏吾数百张毯子了。”
孤君站的笔直,说话不似对其他仙官的漠然,一双冰川冷眸早被这小仙侍融化。
他伸手曲指,敲了敲青龙身上坚硬的鳞片,“怎么不说话?”
见小青龙没反应,抬手便去敲那双灰白范青的龙角。
“嗯,长的真好。”
小青龙身形抖了抖,一昂首,巨大五爪突然箍住那截白玉般的腕骨,角落里的青色龙躯变的有一人粗长,缠上孤君的身。小青龙鼻息喷洒在孤君颈边,孤君玄袍被缠的凌乱,冠冕也掉在一旁,没了往日的威严,添了几分温软。
是您……您……
青龙缠着孤君倒在广榻上化为人身,紧紧搂着孤君,幸福之感都快要溢出来。
今日的玄袍从上到下一圈滚边上满是黑色绒毛,比广榻还要柔软,小仙侍缠的紧紧,蹭了又蹭,喟叹一声:“您刚刚摸我了。”
孤君抽出手,又敲了他额角,“这不是摸。”
“我发|情了。”小仙侍的脑袋埋进孤君脖颈,大有视死如归的意味,如实陈述。
等了又等,没有预想之中的暴怒?
小仙侍抬起头,狐疑的看孤君。
孤君还是风淡云轻之相,释疑道:“你是仙身神体,不会有尘情。”
他当然知道抚摸龙角的意思,可神躯无尘情,算不得求欢,况且,他还没摸过龙角。
记忆中在凡间界修行时养过只灵兽,好像就是条龙,只记得吃得多,又挑食,时间太过久远,他早已记不得那条龙的模样。
不会有尘情?怎不会?小仙侍深吸了怀里冷冽的香,心一横,翻身压到孤君身上。
这下就算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他身体异状,孤君被他那处高涨的温度明显烫的僵了一下,不时便回归正常。
小仙侍耳垂红的似要滴出血来,“君上,我怎么办?”
神仙动情,问他怎么办?
他该一掌劈下,扔他去洗尘湖泊中禁足,重新参透无情道,直至悔改。
他该抽了他仙骨,治他大逆不道之罪。
千该万该,就是不该选了另一种方式。
孤君没有推开他,反倒抚着怀里的小仙侍。
小仙侍并不小,身形与孤君无二。
说小,只是年岁比孤君小很多。
孤君长长的青丝凌乱散在淡金色的广榻上,面上似笑非笑,看不清他的情绪。手掌贴着小仙侍劲瘦的腰肢一路往上,更是火上浇油,燃了他一身颤抖的欲|来。
直至移到他肩膀处,手掌开合,一把箍住他身上人的脖颈。
“君上......”
小仙侍紧张的喉结滚动,逐渐说不出话。
孤君的掌心微痒,并未放开,力道越来越重,小仙侍呼吸都要停止,窒息感铺天盖地席卷,耳垂的红色变为紫色斑点。
小仙侍没有挣扎,缓缓闭上双眼。
他以为自己在君上面前会是个例外……
君上到底是君上,孤君他从来都只是君上。
他分明可以一直、一直、一直这样陪在君上身边......是他自己肖想的太多,贪得无厌,永不知足......才落得这下场。
数十万年了,他真的...真的...真的藏不住了......
君上知道他对他动情,能纵着他讲出来,足够了。他该说的,都说了。就算消散天地间再无他,也无憾了。
孤君盯着他耳垂处逐渐加深的瘀斑,话中听不出什么怒气,只轻轻道一句:“清阳,你生了好胆子。”
话落,瞬间画面翻转,哪还有寝殿软塌,分明已到万重天之上。
底下云层对流,风被撕扯的狂啸。
孤君衣珏未动,手指一点一点松开,掌心一空,反手将小仙侍推落九霄高台。
“君上!!!”
迟清阳从昏迷中惊醒,眼前是镇妖笼,不是什么神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