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宜婚》关山鹤

10、10

　　不多时，父母买菜回来了。
　　顾承望和鄢曼吟双手拎着好几袋东西，看上去有食材也有生活物品。

　　他们拎着袋子走进屋内，顾承望去厨房处理中午要用的食材，鄢曼吟将其他东西都放在台子上一一进行归整。

　　顾书云原本想上前去帮忙，但是看到袋子里隐约露出的新水杯和其他东西，意识到这些应该都是特地给向梨迟准备的，因此没走上去。

　　她转身对着坐在客厅的向梨迟说：“我去房间将琵琶收一下，爸爸妈妈有需要帮忙，麻烦你了。”

　　“噢。”她随意应了声。

　　顾书云回到房间将房门轻轻关上。
　　终于长舒一口气，肩膀也随之松了几分。

　　帮忙做饭是很好增进彼此交流的机会，她还是将这样难得相处的空间让给他们吧。

　　顾书云低垂着眼眸坐在练琵琶的地方，从一旁拿了湿纸巾开始缓慢地擦拭工具。

　　做完一切后，她回了回消息，又无所事事地站起来在屋子里绕了几圈，最后从书架上拿了本书，随意翻阅着。

　　客厅和厨房里偶尔能听见电磁炉调节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过了好一会，她粗略地计算了爸爸平常做饭需要用的时间，站在卧室前双腿有些徘徊。

　　打开门后，厨房内并未看到期望的其乐融融的景象。
　　父母身影忙碌，而梨迟依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靠着沙发抱枕玩手机。

　　顾书云顿在原地。
　　一时不知脚步该停下还是回去。

　　就在这时，厨房里响起鄢曼吟的声音。

　　“有人来帮忙端菜吗？”

　　恰好她转头看向外面，愉声道：“书云在啊，过来帮妈妈吧。”

　　顾书云僵硬地将脸朝向厨房的方向。
　　她还是出来早了，在妈妈出声的第一句话，她看见了梨迟起身的姿势。

　　她抿了抿唇绷紧眉心，心情复杂地走向厨房。
　　是不是她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太过妨碍。

　　餐桌上，一盘盘精致的菜肴在瓷白的盘子中显得色泽诱人，热腾腾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最后上桌的顾承望戴着大手套，端上来最后做好的那道汤。

　　四人落座，顾书云坐在顾承望旁边，向梨迟坐在鄢曼吟身边。

　　鄢曼吟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划了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弯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和他们说：“快吃快吃。”

　　今天大概是这个月来最开心的一天。
　　最难的问题终于解决了，一切大体落定。

　　顾承望举起酒杯，声调高昂：“来，咱们举个杯，庆祝迟迟回来。”

　　顾书云笑了笑，也说了句：“欢迎回家。”

　　向梨迟只是举杯，表情却没太多变化。

　　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众人碰杯之后都抿了一口。
　　其他人杯子里都是果汁，只有顾承望装的是酒，因此鄢曼吟嘱咐道：“高兴了小酌可以，不能过量。”

　　“知道了。”顾承望笑得开怀。

　　鄢曼吟笑脸盈盈，热切地和顾书云介绍：“阿云，迟迟现在的名字叫向梨迟，以后你就多一个妹妹了。”

　　顾书云还未应话。
　　向梨迟插入的声音似乎有些冷淡：“我说过了。”

　　鄢曼吟乌浓的笑眼依旧，说了声好，又继续其他的话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梨迟并不开心，回家对她来说不好吗？
　　顾书云嘴角微微沉下，她不太明白。

　　鄢曼吟说：“迟迟明天有时间吗，一起去爷爷奶奶家走一趟吧？”
　　“爷爷奶奶其实挺想见见你的，害怕打扰你，就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

　　向梨迟：“明天应该有事。”

　　鄢曼吟略微失望：“好吧，以你的时间为准。”

　　“过两天有空。”她平淡开口。

　　“好好。”鄢曼吟的声音重又喜悦。

　　餐桌上碗勺相互碰撞发出低响的声音。
　　顾书云埋头静静吃着碗里的食物，爸爸今天除了做了鲫鱼豆腐，还做了一道清蒸鱼，撒上葱白淋上酱汁的鱼肉看着就令人垂涎，软嫩的鱼肉入口，鲜香可口。

　　妈妈转向她这边，忽地问道：“书云去吗？”

　　“不，不去了。”顾书云被自己呛了一下，“我这两天请假，已经不能再休假了。”

　　“好吧。”

　　鄢曼吟又想起了件重要的事，恂恂开口：“对了，妈妈前几天去见了一个老朋友，他说起了件事。”

　　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向梨迟也看了过来。

　　“书云小时候生了一场比较严重的病，当时妈妈请假了几个月照顾你。”
　　“那时候，妈妈的老师和她的爱人来看望过你，看着小小的你这样遭罪很是心疼，于是送你他们替自己小外孙求的平安扣。”

　　顾书云将妈妈的神情语气都尽收眼底。
　　她知道这个平安扣，后来被放在盒子里存放起来了，但她对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

　　鄢曼吟继续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天之后情况真的好起来了，你的病情好转不少。”

　　她笑着：“后来他们又来探望你，你应该也不记得了。那会他们说起自己的小外孙，觉得年龄相仿，也很有缘分，就开玩笑地说要给两个孩子定娃娃亲，妈妈就同意了。”

　　“娃娃亲？”顾书云愣住，有些茫然。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听妈妈提起这个词和这件事。
　　既然有这个所谓的娃娃亲，那为什么后来还要让她去和徐晚阿姨的儿子见面呢。

　　“是，不过也都是很多年前口头确定的，后来老师去世，我们和她爱人联系变少，妈妈也都忘记了这件事。不过前几天，她爱人邀请爸爸妈妈吃饭，又重新并且正式地将娃娃亲提起了。”
　　“妈妈看了那孩子的照片，长相很帅气，你都大学毕业了还一直没谈恋爱，无论是和谁妈妈真的希望你可以试一试。”

　　鄢曼吟的话语落下之后，餐厅静了一瞬。
　　顾书云还处在发懵的状态，不知做何反应。

　　只听旁边“啪嗒”一声，是勺子掉落的声音。
　　向梨迟手里的勺子掉在碗中，汤汁飞溅到四周。

　　鄢曼吟反应迅速地抽了几张纸巾替她擦拭，众人的关注都在桌面，没人注意到向梨迟朝顾书云投去的目光。

　　顾书云盯着自己的餐盘失神，沉默地思考着。

　　鄢曼吟抬头见她表情以为是不高兴，又是补充又是解释：“其实这就是很久之前我们长辈间的约定，没有强迫你要遵守，如果你不愿意，爸爸妈妈不会勉强你的。”
　　“他的意思也是先让你们两个小辈接触一下，觉得合适就继续相处，不要有压力。”

　　刚刚舒然的气氛莫名变得有些糟，明明是亲人言语却是谨慎小心。
　　也许是因为太在意她的感受，反而让他们之间变得更加客气。

　　顾书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她的内心长叹一口气。

　　“什么时候？”
　　“说是明天。”

　　“那就见见吧。”
　　她嘴角的笑意温和。

　　-

　　翌日清晨，顾书云恢复了正常的上班时间。
　　她和往常一样准备步行去评弹馆，所以起床时间没有太晚。

　　然而当她走到客厅时，发现家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爸爸妈妈这个时间已经去上班她是知道的。
　　但梨迟昨晚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了吗？

　　顾书云看了眼书房的方向，那边的门并未掩实。
　　她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又等了一会。

　　其实从门微敞的间隙能看见一些里面的情况，不过她还是礼貌敲门。

　　果然好一会都无人应声。
　　她推开门，看到小床上的床单整齐无痕，连被子摆放的位置都还保持着昨天的状态。

　　所以昨晚真的没有回来是吗。

　　其实也是，书房的空间不大，还存放了许多父亲的资料和书籍，尽管经过整理堆在了角落，但摆上小床和简易衣柜后，能活动的空间不多了。

　　昨天梨迟说起了她的职业。
　　她自己住的房子应该比这边大许多吧。

　　顾书云低着眉，心里又模糊地起了还是搬出去的想法。

　　来到评弹馆后，乔木见到她十分高兴，兴奋地朝她招招手。

　　“书云姐，你终于来了，感觉好久没见了！”

　　“我才请假两天，但听你的语气像是放假了两个月。”

　　乔木向来比较夸张，她嘿嘿一笑：“昨天的相亲怎么样啊书云姐，还满意不？”

　　她眨眨眼八卦地问：“你请假两天是不是相亲一天，约会一天？”

　　顾书云浅浅笑着：“没有，我没有见到对方。”

　　“为什么啊？”

　　“他有事不来了。”

　　乔木惋惜道：“那太可惜了。”

　　顾书云眉眼浮上笑意：“没什么好可惜的，今晚还有一场。”

　　“也是！你肯定不缺。”乔木弯着的笑眼似月牙般，“等你们关系稳定了，带他来听评弹啊。”

　　一旁的苏听兰突然插声：“她相亲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我开心啊！”乔木说。

　　“开心你就自己去谈恋爱呗。”

　　乔木摇摇头：“我是不婚不孕主义，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苏听兰诧异：“你都不婚主义了，还一直催促别人相亲结婚？”

　　“我看别人谈也会开心啊，我虽然自己不谈，但我喜欢嗑cp呀！”

　　顾书云歪着头问：“嗑cp是什么意思？”

　　“嗑cp就是……”乔木皱着眉毛，该怎么和不懂的人解释呢。

　　“简单说吧，嗑cp是一种通过看别人甜蜜互动获得快乐的行为方式，比如我看了一个电视剧很喜欢男女主，他们私下互动也很亲密，我就会开心地磕他俩cp。”

　　“所以这个cp不一定是真情侣？”

　　“不！”乔木声调激扬，哄叫道，“我嗑的一定是真的！”

　　“好吧。”
　　顾书云笑了笑，眉眼柔和。

　　-

　　临近傍晚，顾书云唱完评弹后，坐在自己的休息室里等候。

　　昨天妈妈只给了她对方的手机号码，连名字都没说，也怪她忘了问。

　　妈妈跟她说不用着急，对方会联系她。
　　她也就没急着去加对方的微信。

　　晚上还要继续上班，不能单独抽出时间去和他见面，所以对方来评弹馆这边是最方便的。

　　顾书云心中的计划是傍晚时候两人一起吃饭，之后如果他愿意可以来评弹馆坐坐，不愿意就此两散。

　　但是她此刻坐在那儿，才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事情。
　　她不仅没有对方的微信，甚至连他的样貌都不知道。

　　顾书云：……

　　上次相亲没要照片是因为她见过徐晚阿姨的儿子，所以不需要照片，但这回不一样，是要见的是陌生人。

　　现在要照片，还来得及吗。

　　顾书云打开微信想问问鄢曼吟关于相亲对象更多的信息。
　　对话框里刚输入文字，她就犹豫了。

　　这会他们在爷爷奶奶家吃饭，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了。
　　如果对方过了时间没到，她就打电话过去告诉他详细地址，评弹馆的位置还是很好找的。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传来响声。
　　上面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但顾书云有印象，和昨天妈妈发给自己的那个一样。

　　接通的瞬间她莫名有些紧张，因为上面显示着的号码归属地。

　　不是苏城，是京北。

　　“顾小姐你好。”
　　那道散漫不羁的嗓音透过听筒传到她的耳边。

　　果然。

　　哪怕是在电话里，她还是一下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闻屹：“晚上想吃什么？”

　　他的呼吸声均匀，而她却乱了心跳。
　　原本已经计划好的思路，不知怎的到嘴角就变成了：“还没想好。”

　　闻屹哂笑：“那我先去接你，一会再慢慢想。”

　　他的声音像是带着电流般的磁沉，低低缠绕着暗哑，勾得她耳尖发麻，泛起不易察觉的红。

　　直到电话挂断，顾书云的大脑还是如同宕机了一般，她的手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心脏狂跳不止，她屏着气息将脑海里的条条断线连在一起。

　　所以她今天的相亲对象是他。
　　所以妈妈口中提到的婚约对象也是他。

　　怎么会这么巧……
　　这段时间遇到的都是他。

　　紧闭的休息室没有窗户，脸上似有热气在往外冒，顾书云觉得胸口闷闷的，想出去走走。

　　怕对方找不到她没走太远。
　　整理东西带上猫条，她绕树穿进评弹馆旁的巷子里。

　　越往里走，幽深窄长的巷子越显破旧。
　　瑟瑟的风吹响树叶，夹杂着偶尔几声猫的鸣声。

　　路上的碎石子比较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明显。
　　天色已经逐渐暗沉，她经常来这儿所以不怎么害怕。

　　到树丛旁，顾书云微微屈膝蹲下，朝里面喊了几声。
　　撕开猫条后，小猫咪闻着味很快从角落窜了出来。

　　四周暖黄色的路灯亮着，照在这几只毛色普通的小猫身上，瘦瘦小小的一团。
　　这附近经常会有流浪猫，好看的或是品种比较好的很快就会被人抱走，然而这几只无人问津。

　　顾书云低着头微微俯身，灯光也同样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背影融在疏疏浅浅的光影中，半垂着眼柔和似江南的风。

　　不远处的身后，男人抱着手臂懒散地倚在树旁，视线落至她的侧脸，眼睫下的眸色漆黑。

　　闻屹拿出打火机点了烟。
　　他一直以为她的胆子挺小，没想到敢独身进着破旧小巷。

　　喂好猫的顾书云站起身准备去找垃圾桶，不料往后退时踩到一粒稍大的石子，她的身体一偏，脚跟着滑了一下，重心不稳几乎要向后倒去。
　　顾书云的呼吸瞬间乱了几分，哪怕周围没人，但以这个姿势摔倒肯定会很难看的。

　　她的惊呼声还未出口，一道熟悉的气息缠盖了上来，似乎还夹着风的冷冽。
　　手腕被紧紧攥住，男人长臂绕过她的后肩，将她稳稳扶好。

　　顾书云慌乱的手臂撞到他的胸膛，同时也顺势抓住他的胸口前的衣领。

　　烟雾绕过她的鼻息，风吹得树影摇晃，拉链冰凉的触感咯在她的掌心。

　　少顷，稳定心神之后她松开手，向后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巷里清清冷冷的路灯洒在石板上，投射在两人身上拉出两道修长影子。

　　顾书云深吸了口气说：“谢谢。”

　　闻屹轻勾唇角：“不客气。”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刻知道了两人之间多了一层的关系，她面对他竟有些不自然。
　　顾书云在脑海中思索着该说些什么，未曾注意男人骤然逼近的气息。

　　她眼神闪过惊慌。
　　她长长的睫毛扇得他心头发痒。

　　“垃圾给我吧。”
　　闻屹俯身只是为了抽走她手里的空袋子。

　　男人温热的体温明明在她前方，可声音又近得像贴在她耳侧说的一样，她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也许还是因为相离太近，顾书云的脸又开始发烫，她只想悄悄后退。

　　闻屹勾唇望着她，眼底笑意不明
　　话语间的腔调带着笑，他提醒道：“猫在你身后。”

　　脚踝边那只流浪小猫并未离开，低低地喵叫着，像是还要讨要食物。

　　闻屹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将空袋丢了进去，也顺手灭了烟。

　　虽然知道他会出现，但是他只知道评弹馆的地址，怎么会也出现在巷子里？

　　回身时，顾书云吐气出言，将困惑问出：“你怎么来这了？”

　　“因为你在这。”
　　闻屹挑眉，视线与她相交，眸间漾着笑意，“你不是在等我吗？”

　　顾书云鸦黑的睫羽轻眨。

　　默然间他顿了会，语气难得认真：“难道你没听出刚刚电话里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