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海末

9、好朋友

　　终于到周五了，上午照常上课，等到大喇叭一喊话，学生就都往餐厅里跑。整个下午我们都待在餐厅里，那里面地方大，凳子多，还有个舞台。学校没有建礼堂的条件，只能拿餐厅凑合一下。虽然有些饭味，但餐厅的顶高，还颇有点混响的感觉。我们到得还算早有凳子坐，跑得慢的就站旁边，还有人搬来自己的凳子。

　　看了一些歌舞表演和小品之后终于到了我们班的节目，几个主演早早候场，我们这些“女佣”和“男仆”也已经把戏服穿在校服外套里面。快要上场的时候我们班这一片人纷纷离座，剩下没多少人，搞得其他人纷纷侧目，都知道我们班要搞些大动作了。

　　张子凡老神在在地靠在墙上等着上场，因为时间关系我们班把雷雨这个话剧删减了很多，台词也改了一点。我们那风韵犹存的班主任穿着个灰袍子戴个眼镜，莫名的很像鲁迅。

　　我戳了一下严厉：“欸，你看咱班主任像不像鲁迅。”

　　严厉抹个大油头，也穿着长衫，他连连说像。我看着他也像鲁迅，两人笑了半天。

　　张子凡已经上台去了，跟个智障一样站在边上当一块合格的背景板，话剧正演到关窗户那一段，周朴园让关窗，张子凡就做出往前走的动作，离得更近的鲁侍萍先关上了。

　　然后我清晰地看见那个粗制滥造的A4纸糊成的道具窗户缓缓飘下一张纸，激起观众席上一片稀拉拉的笑声。

　　我忍住笑意，话剧继续演，鲁侍萍清绪激动起来，却被戏服一绊，身体一歪差点跪在地上，千钧一发之际后面的张子凡反应贼快，一把拽住她把她拉正了。

　　班主任下意识有个伸手的动作，手还没伸过来危机就解除了。他演技可真差，语气板板地假装严厉道：“你来干什么？”

　　跟小学生读课文一样！

　　鲁侍萍：“不是我要来的。”

　　我感觉大家都在往这边集中注意力，那句我们想听的词快来了。

　　“周朴园”继续板板地念：“是谁指使你来的？”

　　来了来了！

　　鲁侍萍的悲愤完全没有了悲只剩下愤，慷慨激昂道：“命！是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破音响很给面子地撑住了没有破音，整个厅内都回荡着刚才那句词。

　　台下顿时哄的一声笑了，一片欢呼雀跃，掌声哗哗响起来，我依稀看见张子凡正竭力往下压嘴角。

　　不管这次名次如何，反正我们闹得是很开心，班主任下了台，一张黑脸涨得通红，满脑门亮晶晶的汗，说下次可不再跟着我们胡闹了。

　　一群人围着他起哄，班长一下台就把高跟鞋脱了拎在手里，一边的女生提的袋子里是她的运动鞋。班主任在呼吁：“好了！好了！都安静下来，同学们都有序回自己座位上，注意不要吵到别班同学……”

　　我们回自己的座位上，人多又是下午，的确有点热。现在不用遵守保密原则了，我们就开始脱衣服，张子凡热得脸上甚至都有了些血色。她把麻花辫拆开，头发变得弯弯曲曲的，还把佣人装脱下来叠好，我看着她，她说衣服是租的，还得还回去。

　　我默默把衣服从屁股下面掏出来叠好。

　　活动很快结束了，大家都跟脱缰野马一样往教室狂奔，准备早点走人去享受这难得的三天假期。

　　我把道具服交给班长他们，扛上自己的书包，问旁边的张子凡假期都准备干什么。

　　张子凡背上她的小书包：“不知道啊，没什么打算。”

　　我没见过她的书包，大概是平常一直挂在另一边没拿出来过，小小的，是个红蓝配色某虚拟人物。我拿手比了比，连课本都装不下，里面突着一个方块的形状，大概全是数据线充电宝。

　　我们和人群一块走出校门，今天太阳格外大，晒得我恍恍惚惚。我只有一件短袖，就准备去商业街买个衣服，就问旁边的张子凡去商业街要往哪儿走。

　　张子凡低头看手机，闻言抬手一指：“左转一直走，你就能看见了。”我就跟她说了拜拜，张子凡走出去几步，突然扭头咔咔回来了。

　　她往我后面一藏：“卧槽严厉他爹。”

　　我一扭头看见严厉的大油头和他爸的大肚子正并排站在一起，严厉正跟他爸说些什么，他爸却正在往这边扫视。

　　张子凡在后面拉着我像在战场上扛着一个盾一样，我俩猫起腰转移到旁边的小胡同里。

　　然后我看着她：“为啥要躲啊。”

　　“你还想再被拉去吃饭中毒啊。”

　　我心说中毒是小概率事件，但还是摇摇头说不想，张子凡蹲在地上，说等他们走了再说吧。

　　我灵机一动，说要不咱俩逛街去。张子凡说行正好她有点饿了。然后我俩就顺着路往前走，绕了一大圈，终于看到了那个热闹的十字路口。

　　我第一次到这附近来，就问张子凡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店，咱俩先吃饭去。

　　没成想张子凡看起来比我还茫然：“我也不知道哎。”

　　怎么回事？你不是地头蛇吗？

　　最后我们俩还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顿饭，但是像我们这样一看就是高中生的人一男一女坐一张桌子上吃饭可不就像是那种关系吗！所以我一直不太好意思跟张子凡说话。面太辣了，我俩吃得痛不欲生，中途出去一人来了一个甜筒，又回去把面吃完。

　　两人又吃又逛，到最后我们俩分开我回到家的时候都还不知道我怎么就买了那些衣服，好像张子凡跟我说哪个好看我就买，她说哪个不行我就放下，但总的来说她的品味的确比我好太多。

　　我把那几件衣服一一拍照跟我大伯汇报，说我在这边很开心，还交到了好朋友，今天一块逛街去了云云，不过我没敢跟他说是女的。如果我跟他说我跟一个女生单独出去逛街，他一定会误会的。

　　我也说不清我大伯这人思想是守旧还是新潮，你说他守旧吧，他敢顶着所有亲戚的压力不结婚，你说他新潮吧，他又有一种近乎古板的正直。从小到大我没见过他有过哪怕一次闯红灯随地吐痰等行为，我甚至没听他说过脏话。他从不在人背后嚼舌根，不会拉帮结派，更不会背后捅人刀子。

　　我大伯像个六十年代的人，打电话办事还要称呼对方“同志”，甚至见了年轻女性都要退避三舍，不小心碰到一点点对方的衣服还懊悔不已闭门思过。

　　所以我觉得，如果我大伯以为我早恋了，首先会向列祖列宗请罪没有教好我，养出这么个败坏门风的孽障，然后带着礼物去张子凡家登门道歉，最后召集七大姑八大姨对我进行连番审判，想想我就觉得皮紧。

　　我大伯很快就回了消息：很好，你能交到好朋友我十分欣慰。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要与同学好好相处，我这边也一切都好，不用挂念。

　　像跟写公文一样，我暗自笑他，扑在床上才觉得今天真的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