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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死亡 ...

  •   他被她的问话愣住,不自觉地挺直脊背,摇头轻声说:“不知道,就这么过着。可能会四处走走,走到哪里算哪里。”

      他很迷茫。

      张晋慈放下手机,微蹙着眉头:“你有没有想过教小朋友打网球?”

      “没生病前在单位,我们组织过很多这样的活动,走进校园,孩子们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快乐。”

      她神情有些向往,这些事明明已经是好久之前了,却仿佛近在昨日。

      叶竞看着她的笑脸,心下也跟着一笑:“暂时不考虑,起码等前三年最危险的时候过去再说。”

      张晋慈点点头,没再说话。

      她从来不是好为人师的性格,想说的话点到即止。如果别人没有聊下去的欲望,那她也不会有。

      那天之后,她搜索过他的信息。

      以前的新闻上充斥着对他天赋、成绩的赞美,后来戛然变成“突发,网球运动员叶竞巅峰期因伤退役!”

      没细说他是什么伤,她现在知道了。

      她替他惋惜遗憾,却只能惋惜遗憾。

      在家休息的日子一眨眼就过去。

      林秀凤还怕她因为刘阳的事心里不痛快,怕她伤身。看她心情平静,自己也跟着放下心。她私下里把这个归结于叶竞的功劳。

      不过叶竞跟张晋慈也没有经常见面。
      他去了澳洲,去探望袁铭。

      临走前送了些补品过来,关照她好好休息,多躺躺养养元气,偶尔散散步就好,也不要时刻盯着画本和iPad,注意保护眼睛。

      彼时他坐在沙发上,絮絮叨叨自说自话,再也不是当初笨拙的、不会社交只会重复“不用谢”、“举手之劳”的热心人。

      他独自一人生活在这个城市,因为有了战友,倒也活出了另一种自在。

      张晋慈头点个不停,说“知道”。

      “是我唠叨了。走了。”他虚拍了一下膝盖,起身往门口走,又在玄关站定,转过身,“记得按时吃药。我要出趟远门,等你下一次化疗我再回来。”

      “你要去哪里?”张晋慈一开口就愣住,他要去哪里关她什么事?

      随即掩饰性地咳了两声:“你要是忙,不用特意回来陪我化疗。”

      她耸耸肩:“我都轻车熟路了。”

      叶竞望着她笑,英挺的脸庞上那双眼睛漾着神采:“我去澳洲,我师弟在那边特训。”

      “我会回来,我也要复查了。”

      张晋慈微张了嘴,都忘了,他也是跟她一样的人。

      但是他永远是板正挺括地站在她面前,让她想不起他笔挺西裤里面的残缺画面。

      “知道了,你快走吧,一路平安。”

      当春意悄然光顾北半球时,澳大利亚秋意渐浓。
      碧空辽远空旷,森林斑斓如画。

      四月份的布里斯班美轮美奂,从浅绿浅黄到金黄橘黄,最后过渡到红棕深紫,漫山遍野的秋色中弥漫着草木幽香。

      飞机平稳降落,半年他度过了两个秋季,从多伦多到布里斯班。

      叶竞在公寓门口站了半晌,抬手摁门铃,好半天没人开门。
      已经晚上8点,袁铭不在家?

      他在门口台阶上坐下,身旁只有一个双肩包。
      拨了电话过去,铃声在街角响起。

      “哥!”两人对视,袁铭从十几米外飞奔过来。

      “哥,你怎么来了?”他把人从台阶上拉起来,细细打量,“我天天期盼早点结束好回家看你。”

      叶竞撸下他的手:“我好得很,就是饿。”
      “走,带你尝尝我常去的那家馆子。”

      一顿饭的功夫袁铭知道了刘阳跟张晋慈分手,并且还单方面被叶竞暴揍了一顿。

      他朝叶竞竖起大拇指:“我就说你武力值不减当年。”

      又八卦:“你这么替她忙前忙后,人家会不会多想,觉得你有所企图?”

      叶竞筷子夹住的牛肉“啪”掉进盘子里,他瞪着眼睛看袁铭:“别胡扯,我跟她是战友。”

      他叹了口气:“她的情况,如果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但是不管活多久,我都希望质量高一点,开心一点。”

      “我不想她成为第二个于洋。”

      “她知道我的情况了,知道我得过骨肉瘤,知道我截了肢。”他声音低下来,没看袁铭,“所以我说她也是我的战友。”

      他手指慢慢从杯子上刻的纹路抚过:“大部分时候我很孤独,不是说你不在南城我一个人很孤单,而是你是一个健康的人,袁铭,我跟你不一样。但是她不一样。张晋慈,她跟我是一类人。”

      “袁铭,其实在南城,有张晋慈挺好的。”

      袁铭没接话,鼻头发酸。他端起茶杯喝水,掩饰眼里的酸意。
      他一直都懂。

      “哥,这样很好。”他抬手越过桌面拍了拍叶竞的手臂,“我怕你一个人孤单,怕你沉溺在过去。有张晋慈在,很好。”

      “哥,干杯。”
      “祝你跟张晋慈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第二天叶竞起床的时候,袁铭已经出门了。
      客厅餐桌上给他留了纸条,他去训练,冰箱里有果汁和三明治。

      叶竞简单吃了早饭,换了身运动服,拿起手机出门。

      公寓离网球场不远,跑步过去二十多分钟。
      就当今天的早锻炼。

      他很少户外跑步,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的跑步机上。

      其实假肢是特别定制的四级假肢,跑步打球都没问题。
      是他自己不愿意,过不了那道坎。

      叶竞出了一身汗,快到场边,能看见袁铭跳跃挥拍的身影。
      他停下脚步慢慢走过去,手机微震。

      张晋慈:“给你看楼下的橘猫生的孩子。”

      照片上猫妈妈身边围了四只小猫,巴掌大小,仿佛能听见它们咪咪的叫声。

      他脸上漾出笑,手指飞快:“很可爱。”

      打着字走到场边,叶竞抬头看,袁铭好像看见了他,往这边瞟了两眼。

      他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张晋慈。
      “这是我师弟袁铭,很出色的网球运动员。”

      你更出色。
      张晋慈在心里默念,网上有关叶竞的信息她都保留着。

      那些荣誉,那些记者采访的视频,还有一些朋友、对手对他的评价。

      天才,热爱,自律,温和,多么优秀的一个人。

      他走不出来,死在了确诊的那一刻。
      她太懂了。

      旁人庆幸他命保住了,可是她觉得,他宁愿抱着荣誉死在战场上。

      袁铭放下拍子小跑过来,顾不得擦汗,朗声笑:“哥,你怎么来了?”

      叶竞拿起毛巾递给他:“擦擦汗。”

      他又拧开水递过去:“习惯了早上跑个步,顺道来看看你。”

      路有那么多条,非要到网球场来?
      袁铭恶向胆边生:“哥,来一局?”

      叶竞忙摆手:“今天就算了。”
      他没说不行,他说今天就算了。

      袁铭眼睛亮起来:“那等我回去,我们一起去见李指导。”

      这人真是顺着杆子爬,叶竞没正面回答,也喝了一口水:“等我复查了再说,还没三年呢。”

      “别担心,你身体这么棒,肯定关关过。”

      布里斯班落了两天雨,冷空气更厚了些,而在地球的另一边,南城的初夏就快来了。

      林秀凤提前一天办好了住院手续,确保张晋慈第二天一早就能化疗。

      6袋水,等全部滴完要5小时。
      她静静地盯着管子看了一会儿,胳膊有些凉,除了这个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早上吃了一杯黑芝麻糊,还有叶竞送来的脾氨肽和灵芝孢子粉,这段时间都没有断过。

      她祈祷自己体力好些,能扛过这一年的长疗。

      上次化疗结束她自喜没有不良反应,后来无意中看见微博上相关病友的内容推送,原来很多不良反应要到中后期才会显现。

      就像是体内的毒素累计到一定量,量变引起质变,才会一股脑爆发出来。

      想这些也是徒劳,到时候再说吧。

      现在就期望今天的化疗结束,她要去看看孙莹。

      一个月没见了,不知道她是否安好。

      孙莹的微博停留在十天前,她说体感不是太好,有病友介绍了中医,她计划等身体恢复得好一些去看看。

      张晋慈没有她的微信,她这个人,别人不提,她不会主动往上凑。

      本想着趁午饭时间就去探病,但是今天早饭吃得早,现在饿得慌。

      没想到狼吞虎咽了一顿,碳水摄入过多,又开始犯困。

      林秀凤倒是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能吃能睡就好。

      这一觉醒来已经三点多。
      她慌忙起身,随便抹了把脸,戴了帽子就往8号楼去。

      才出了电梯厅就听见有人哭,大人小孩的声音夹杂在一起。
      这层住的人不多,她心一沉,有不好的预感。

      脚步有些快,远看着孙莹病房外两位五六十岁的阿姨搂着一个小姑娘。

      她认出来了,是孙莹的女儿。
      她儿子不在?

      孙莹出事了?!
      没瞧见她老公林医生。

      她慌不迭跑过去,临近又缓了脚步,走到一位男士跟前,抖着嗓子问:“叔叔,孙莹姐姐怎么了?”

      她话一出口,原本呆愣在椅子上的男人眼泪汩汩往外冒,他闭着眼睛摇头:“我女儿走了。”

      “姐姐!”张晋慈眼泪决堤,捂住嘴哽咽。

      旁边小姑娘不停地喊着“要妈妈,要妈妈”,一声声呢喃像尖刀,搅得人五脏六腑疼。

      她心脏疼得要裂开。
      明明上回说好了她一来医院就过来看她。

      那个温柔的姐姐,对着她言笑晏晏,开心地分享自己的治疗进展,分享自己如珠如宝的一双儿女。

      要是自己不急着吃饭,早些过来,是不是能见她最后一面?

      她不忍心再看这样的画面。

      慢慢踱到角落蹲在地上擦眼泪,不停地自我安慰,孙莹解脱了,再也没有病痛了。

      心里的痛苦和郁结稍微缓了缓,她扶着墙起身,想去问问林医生在哪里?孙莹什么时候走的。

      她从拐角出来,孙莹家又来了几个亲戚,扶着一家老小去了会议室休息。

      张晋慈慢慢走到孙莹的病房门口。

      林医生跪在床边,两只手握住孙莹的手,头靠在她的脸上。

      口中一遍一遍喃喃:“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她鼻子酸痛,眼泪又喷涌而出,怕惊到房里的人,赶紧垫着脚离开。

      窗外秋风萧瑟,叶竞收到一条信息。
      张晋慈:“孙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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