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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事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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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展笑笑,整件事情已经明白的七七八八。
这场审判看似像模像样,但都是纸糊的样子而已。
父子三仙哭闹一场,话里话外对今日围猎的意外已经解释得九分干净。
两个半大小孩要恶作剧,顽劣之下解开了原本的山谷禁制,又给灵兽下了无伤大雅的药,才引发了实力不济之人掉下矮崖。再加上今日自己亲口说出的试验灵宝,坠崖的前因后果都已经清楚。少年顽劣,小事一桩罢了,明日的撤围大会还会是热热闹闹。
可是,眉展心里梗住,为什么偏偏被作弄的是她呢?
这两个小仙人她其实是认得的。
大约十年前,祁柏要下军营历练,她亦步亦趋,带着自己的羽族亲卫移籍羽族军到了天兵营中。祁柏是仙界少主,自然是出入主帐学做主帅,她师出无名,只好隐瞒身份,连累着原本是副将的亲卫和自己一同做起了小兵。
天兵营日日训练极累,她又因为原是羽族军的人常受刁难,难有闲暇,她原本纠缠祁柏的打算也统统作废。只不过偶有几次,她趁休息时间在远处偷偷观察主帐,与祁柏同进同出的人常常一大群,这两位也常在其中。
所以这次,是因为她痴缠祁柏,对不对?
回想往事,眉展再次无言。这世上有人挖野菜,有人当小兵,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敢问少主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毕杭眼见这小妮子说了一句话后便沉默了,不禁有几分焦急。他暗暗握紧拳头,无论怎么样,她今天必须在这帐里认下自己这说法不可。
“毕杭洲主,”眉展被毕杭打断了思绪,她扬起一抹明丽的微笑,声音清澈,“事情的前因后果按您说的我已经听明白了,今日之事,只是两位小洲主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所以我想,这件小事就让它到这吧。明日撤围大会,我会前来与洲主一同和众位仙人说个明白。”
说完,眉展朝毕杭及其他几位眼观鼻鼻观心的大能拱了拱手。
不等毕杭再说什么,她告辞道:“今日围猎虽给西洲添了麻烦,但实在尽兴,在下累了,先行告退。”
毕杭这样紧张,这件事大约不止是牵扯到西洲的两位小洲主。西洲从来不擅制药,也并不精于禁制一道,那发狂的兽药、破开的禁制都是谁干的?而他们又是为什么做这些呢?
眉展不愿意多想。
他们两个或许是与祁柏兄弟姐妹情深,又或许是要讨好未来的仙界之主,甚至不止他们两个,那一大群里还有更多面目模糊之人,她都不在乎。
眉展想,我其实倒应当感谢他们,创造了这样好的一个寻死机会给我。
她掀开帐子走到帐外,来围猎的年轻仙人们仍在欢声笑语,随着清爽的山中夜风一起扑到她的脸上,轻轻柔柔地拥住她。
眉展贪恋温柔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
也许上一世的眉展得知了这些会有点难过吧。
她那时候见证心上人英雄救美,身姿挺拔地站在崖上看向自己;后来被他身侧的人拥着下了山,天真地以为他的朋友们也多多少少接纳了她。
可到头来却知道他那时候模糊的面容上也许并非是意气风发,而是得知真相后匆忙赶来的慌张,那些朋友也们大约一样。这未免有些滑稽。
“倘若仙子今日没有跳崖,而是被别人发现倒在矮崖下,恐怕仙子修为低微的名声就会彻底传出去。”
知泽说的对,上一世眉展参加围猎后不久,她灵力低微的名声就已经和她痴缠祁柏的声音一样响亮了。
眉展没有睁眼。她边紧闭着双眼体会夜风的眷恋边回答:“倘若仙君今日没有救我,而是被别人发现我粉身碎骨,恐怕我就已经不必再折腾这一遭了。”
知泽挑拨离间的话就这样被轻飘飘地打了回来,他也不在乎,学着眉展闭上双眼感受夜风,“仙子何必执念在粉身碎骨上呢?夜风实在温柔,倘若真如仙子所说,这样好的夜风又让谁赏呢?”
谁愿意赏谁赏呗,这风又不是为我一个人吹的。
眉展不肯与这人浪费时间说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她转变话题道:“既然说起今日之事,我斗胆问仙君一句,那山谷在山林深处,仙君为何会在那时过去呢?”
山谷在山林偏僻的林深处,人迹罕至。她是被那群狂兽逼去的,她刚跳下去时冒头的几人应当是一直在暗地看笑话的恶作剧参与者,那知泽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总不能也是看笑话的吧。
她睁开眼看向身旁人,前世分明不记得他曾出现在那附近。
知泽对她的试探恍若未觉,闭着眼道:“哦,我是在旁边看笑话的。”
眉展倒吸一口冷气,只听他接着道:“我虽只痴长仙子五岁,但因二十岁即成人,今年已是第二次参加围猎了,”他嗤笑一声,“从来只见得仙人追着灵兽跑,未曾见过灵兽追着仙人跑。我觉得稀奇,自然要多看几眼。”
眉展:这人现在也在笑话我对吧。
“那仙君看笑话看得未免太入迷了,看着看着,自己怎么也跳下去演起来了。”眉展话里带刺,暗戳戳扎了知泽一下,试探之意更甚。
围猎之乱发展到这一步,与前世的走向已经完全不同,而其中最大的两个变数就是自己与知泽。
她自己的事暂时按下不提,知泽今日的表现实在意料之外。
这人是先天帝之子,在父母亡于三界大乱时尚且年幼,并未承继大统,而是成了一个不明不白的仙君。他如今已经一百五十五岁,仍然没有封号,只是虚虚掌管着三界典籍罢了。
换句话说,这人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都隐居避世,不出风头,今日何必为了救自己而从人群里冲出来。
更何况自眉展出世以来,只围着祁柏打转,与知泽从来相交甚少,只是偶然在大宴上打过几次照面,连一句面熟都说不上。
今日他跳下山崖舍身相救,实在奇怪。
知泽轻轻睁开双眸看向远处灯火,说出的话四两拨千斤,“我和仙子虽素来没有什么交际,但仙子毕竟也算我的表弟媳。更何况我前几日读佛经中道‘慈悲为本’,自然要出手相助。”
“想不到仙君如此重亲缘,修佛心,是在下小人之心了。”知泽话说得好听,可怎么想都不像真的,偏偏眉展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应下。
糊弄我?讨厌。
她一甩袖子,放出收在袖内的云团,“这是仙君的灵宝,还请仙君带走。”
“仙子说笑了,这小玩意既然已经在众人面前认了仙子,那就是仙子的,怎么会是我的呢?”知泽抬手捻住被眉展丢过来的云团,温柔地抚了抚它的一角,又递还给她。
“这是上古遗址里留存的上古云雾,时间一长虽略略生了些灵智,但用处也只有变形。不用时放进天地囊中存着,用时放出来随心控制即可,仙子放心留在身边便是。”
云团缱绻地在他手心打了个滚,下一刻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他扑到眉展的肩上,左亲亲右贴贴。
她屈起手指猛地弹了云团一个脑袋瓜,它配合地向后翻了两个跟头,又亲亲热热地贴了过来。
眉展侧脸垂眸看向活泼的云团,心尖一动,便说不出推拒的话了。算了,看你生得可爱,不和你那坏蛋前主人连坐。
“知泽,眉展......你们两人都在这里啊。”帐帘掀起,两个人从帐中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人看见两人,犹豫着打了个招呼。
眉展回首看清是谁,她拱手淡淡道:“见过祁柏殿下。”
“不,眉展你......私下中我们是平辈,不必行礼。”祁柏嗫嚅道。
“礼不可废,知泽也见过殿下。”知泽带着笑意,也拱手行了礼。
“知泽你,你我堂兄弟,你又何必行礼!”祁柏今日本就心里有愧,被两人联手一挤兑,更是满脸通红。
他一咬牙,不顾方正仙人还在身后,深深躬身向眉展行了一礼,道:“眉展,今日之事实际是因我而起。我身边人因......因着误会,私下想了主意作弄了你,他们也算,也算是好心。今日之事,还希望你能宽宥。倘若你心中有气,便向着我来。”
眉展直直地看向他,面容隐在黑暗里,声音无波无澜,“向着你来,好主意。那殿下想我怎么撒气呢?”
祁柏一根直肠子,并没有听出眼前人声音中隐隐的冷漠。他绞尽脑汁,忽然想起近几年眉展屡屡向他提起凡间七夕灯会,急中生智道:“今年人界七夕,我可同你下凡共赏灯会。”
其余三人皆是一静,唯能听见远处谁家男仙喝醉了,高声大唱:“痴男怨女.....”
祁柏犹豫着,试探道:“那往后十年?”
“可怜风月债难偿......”
方正仙人忍无可忍,挺身而出打断当下诡异的氛围。
“眉展少主今日劳累了,你原来的帐子在山门之外,实在太远。洲主命我就近为您重新安排了个帐子,方便近几日的进出,你的亲卫也已经在此处帐里了。明日大宴,还请少主前来此处与洲主一同对今日事做个说明。”
眉展颔首道:“我知道了,多谢。”
方正仙人递给她一枚指路灵牌,“少主客气了,在下告退。”
眉展今日本就对为人耿直的方正仙人充满好感,此刻更是深觉这人情商极高,便决心随手多管一件闲事。
在他转身即将进帐时,她开口道:“有些话你们西洲人自己不好开口,那我这个外人就斗胆一次,还请仙人替我转告洲主。西洲围猎办了百届有余,绝不会因一点小事受到什么大影响。可我闻爱子,教之以义方,今日之事错不全在谁的身上,但也并非全不在谁的身上,还请洲主三思。”
方正仙人脚步一滞,随即转身向眉展深深行了一礼,“在下代西洲诸位,多谢眉展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