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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失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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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茯如目光先投到那扇面上去,见其笔尖仿佛融了四季,一笔一画皆是景致。扇画旁的题字也是又小巧又大气,可见笔者心胸开阔。
那小贩自己摆摊,长长的桌案上边以灰布打底,扇面层层叠压,笔画间倒也能看出精致上心。
他抬头一看,搭话的竟然是个小姑娘,当即也笑笑回她道,“我这画呀,不求高价卖出,只求能遇得上有缘人。”
沈茯如见男人约摸三十出头的年纪,衣着简朴,面上却没有被生活压迫的痕迹,话中还透着玄奥,一时失笑。
再凑近瞧他手下那画,画上是老人捕了鱼,淋着风雨悠哉悠哉的往家回的景色,沈茯如蓦然联想到一句“斜风细雨不须归”。
“这画颇有斜风细雨的意味。”她赞道。
男人高兴,提笔四字,便将这扇面送给了她。
沈茯如道谢,正打算走,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既然识字,那从前她在婚书上见到的两个字他一定认得。
“对了,可否问您一个字?”她刚走两步又退了回来。
男人见她这样,便递上了纸笔,由她写下个“囙”字。
“这字念yin,同‘因’。”
“好。多谢!”沈茯如得了答案,高高兴兴地走了。
乘上王府的马车,沈茯如又赶往多处,将单子上的物件一一买下,塞进了车厢这才迎着夕阳往府里回去。
倬阳王府外的石狮子咧着大嘴像是在笑,两只各守一边,端的是权贵尊贵气势。
苏嬷嬷捻着针线,找了个空闲处坐在夕阳下纳鞋底,手中针线飞舞。
沈茯如命人将采购的物件拿去个库房的人查对,自己忙完也正要回房,却被苏嬷嬷唤住。
“如姑娘,这是打哪来?”年迈的声音唤她。
沈茯如扭头一瞧,是苏嬷嬷在唤她,手里还捏着针线在缝制鞋底。她走上前去,露出笑容回道,“嬷嬷正纳鞋底呢?我出了趟门,去替库房采购物件了。”
女子身形瘦弱,鹅黄色衣衫配上长裙更是淡雅。脸颊丰润、杏瞳圆满,再加上白皙的肌肤,在落日余晖下显得轻盈美好。
她见身边的老人手中挥舞针线,也不由得好奇,凑近些蹲下来瞧,夸赞苏嬷嬷道,“您手艺真好!”
苏嬷嬷高兴,脸上皱纹压的更严实了,开始敦敦教诲道,“这就得练,我们小时候啊,哪个不得缝它个百八十双的。”
沈茯如扬唇点头,也不说话。
只是苏嬷嬷开始碎嘴子起来,小声同她嘀咕道,“我瞧着你是个好苗子,可得抓紧知道没?像咱们这样为奴为婢的,一辈子可苦了去了,若是能高嫁,或是傍个权势,总好过一辈子去服侍人。”
沈茯如默默听着苏嬷嬷劝诫……
远处姜池晏看着这大好夕色,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想把她抓在手中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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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茯如照旧早起去服侍姜池晏梳洗,想必前日的事情他应该不会再记在心里了,当下便打算主动递个台阶,对两人都好。
可谁知巧得很,刚至姜池晏房门前便遇上了熟悉的面庞,娇弱的唇肉被她咬着。
芊泽远远对沈茯如唤了一声“小如”,手里也端着一铜盆,盆里盛着热水,还搭上了一块新布。
两人会面,沈茯如也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就连手里端着的也是同她一样的铜盆,只是一新一旧。
她瞧芊泽手指抓紧盆沿,似乎有些紧张。一袭桃色衣裙,显得越发柔弱惹人怜了。
终究是二人一齐进了姜池晏的房间。她不知为何芊泽会在此,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本分的将自己该做的都去做。
手里拧干了巾布,沈茯如已经递了过去,芊泽迟了一分,二人双双抬高手腕,等他取走。
姜池晏仿若未见到尴尬与难堪,黑眸盯着芊泽的脸,盯得她些许发红。
最终沈茯如手里还拿着那块巾帕,等到热气散去又继续放回了铜盆里泡着,吸一吸水里余温。
眼看着那主仆二人搭配妥当,虽然尤可见芊泽手里微微发颤,可侍候却无一丝差错。
沈茯如待着没趣,默默叹了口气,低头瞧了自己裙摆一眼,便抱着铜盆走了。
走时还不忘将门带上。
只是出来时恰好遇见府中的侍卫队,工整齐列的十余人自她面前走过。
沈茯如瞧见为首一人,就是叫什么林风的,打她眼前过时还不忘给她个轻蔑眼神,随即下巴往天上一撇,高傲的离去,仿佛、就是在嘲笑她。
望着那一队侍卫渐渐走远,沈茯如心中腾的一声升起一团火,也大步追着他们的方向走去。
手里那盆温水也不由晃荡晃荡,即将要洒出来似的。
前行的侍卫队未曾料到身后有人追来,还是一个阔步的往前走,横冲直撞、牛气冲天。
下一刻,沈茯如倏地出现,半盆淋漓的温水直接泼他身上,“哦莫,我泼错地方了!”
女子一脸惊异,“真是失手,林大哥可别怪罪呀!”她匆匆行个礼,转身携着盆就走掉。
剩下的一众侍卫震惊,真是失手又怎会准准的淋在人身上?又连忙催促林头换身衣裳,以防着凉。
林风黝黑的眉头紧皱,心里窝着一团火,回头瞧那个蹁跹离去的身影。
沈茯如解了气,本以为也不会怎样,却没料到林风也是个不好惹的。
本来一众侍卫便是他所统领,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不好看,他哪里会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且诸人兄弟齐心,怎么忍得了被一女子轻视、还泼了水。
当日林风便买通了王府里所有人,不准给她好脸色。
就连陈伯也为难,磕磕巴巴道,“林侍卫,这不好罢?好歹如姑娘也是王爷身边伺候的人……”
林风高大身躯压势下来,给他分析道,“陈伯难道你还未瞧见她已经失了宠嘛?就那日皇帝寿宴,王爷回来脸色就不对,一定是她犯了错,且今日一早我就听说服侍王爷洗漱的都是一个叫芊泽的。”
陈伯半弯着身子,受他逼迫,只得听从,连声道,“是是。”林风是府中侍卫统领,颇得王爷重用,他一个管家哪里敢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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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天色已黑,沈茯如正要就寝,听得有人瞧她房间的门,咚咚咚三声,透过门上光影可见是个丫鬟。
她缓缓去给她开门,见着是一位嘴角有痣的姑娘站在门外,正抿着唇,又舔了一舔。
“姑娘,王爷要您去库房给他取个茅山砚块。”
沈茯如不解,这么晚了怎么还要去砚块写字,又问了这个丫鬟一句,“可有说是要做什么?”
丫鬟:“王爷好似有个公文要写,指名要您去给他取来。”
既然如此,沈茯如只得穿件外衫,前去库房取出来,一时心头还有些高兴,看来他是气消了?
小丫鬟知会了她一声就转身离开,沈茯如再出来就不见了她身影。
借着月黑风高正是谋划的好时候,倬阳王府虽然通明,可去往库房的路可不通明。
沈茯如沿着西边的廊道往库房去,心中还暗暗高兴,想着过会这样跟他说话。
库房的门发出吱地一声,女子刚要点灯去查找那东西,门忽然就被阖上,还有落锁的声音。
她大惊,竟然有人将她锁在了里边,怎样拍门都无人应答。库房黑漆漆的,几乎不透月色。
沈茯如摸黑去将灯点了起来,这才照亮一方。
她抱膝而坐,思考着方才,那人故意将她引来锁在里边,还假借姜池晏的名头,一猜便是那个什么林风。
尽管小丫鬟是以姜池晏的名义喊她来了库房,可她直觉不相信是姜池晏做的,直觉告诉她就是那个小肚鸡肠的林风干的好事。
她气的半宿难眠,只得起身端起灯火,开始借着这点余光在库房里翻找起来。
不就是要什么破砚块嘛,她找便是!
孤独寂静的夜有些可怕,只有烛火是她的光,身边伴着些不看不知道的物件,沈茯如真就这样坐了一夜,一宿未合眼。
直到第二日,门锁才啪嗒打开,库房里的女子扶墙艰难起身,她坐了一夜,腿都有些压麻了。
推开库房的门,早也瞧不见是谁来开的门了。
这事沈茯如谁也没说,她知道姜池晏的性子,倘若真是他,自己叫也没用,倘若不是他,自己叫的太早也没用,总得等他气消了的。
春日清早的空气清新,晨曦日出,瞧着美丽浪漫极了。
连鸟儿都叽喳快活,这飞飞那儿扑棱一下,庆贺春天到来。
可沈茯如无心欣赏,而是回房补了个觉,什么劳什子的伺候,谁爱去谁去。
那块茅山砚块便被丢在妆台上,自顾自的照着铜镜,暂时无人注意。
她顶着黑眼圈沉沉入睡,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又响起,外头催道说是前两日要的琉璃盏提前制好了。
“知道了。”女子喑哑的声音懒懒回道。
鸟鸣啾啾,一只在树梢上嬉戏,三两只在地上啄食,倒是有趣。
沈茯如出门前看了会雀鸟,只觉它们自由自在极了,日子怎样过都痛快。
不出半天,一盒精美装摆的珊瑚琉璃盏便被她从金梦园带了回来,完好无损的交与了库房的人。
只是回来时竟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房门前哭泣,眼上梨花带雨的,好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