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水蓝水

44、第 44 章

　　翌日，卯时正，沈绣已穿戴好了，锁上院门，几人由江雄赶车，去往天龙寺。
　　沈绣昨日便让人准备了吃食和水，天龙寺讲经会会有很多人，她得早些去，不然马车连山脚都进不了，还得走很远的路然后再爬山，以她的体格实在是吃不消的。
　　马车是新买的，还有桐油味和漆味，紫竹在车上燃了暖香，准备了手炉和碳，车内也铺了厚厚的毛毡子，保暖的褥子也有好几层。
　　因为冬天太冷，不想让紫竹和玉竹坐外面，便买了个大些的，后面还有个暗格，里面可以放些贵重些的物品倒也不容易看出来，车窗上也是可以卷起来的田字纱帘，外面一层厚布帘。
　　紫竹将火烛点亮放在烛桶里，又从食盒里端了早点上来，三人就着还温着的豆浆吃了包子，几人分别漱了口，收拾停当，玉竹道：“天都快亮了，小姐快睡一下，到天龙寺还得差不多一个时辰。”
　　三人便躺下眯了个觉。
　　沈绣再醒来时已快到山脚了，天也全亮了，今日天气看起来并不友好，天边有黑云卷来，只怕午时会有大雪，路上也有与他们一样早起的香客，零落的几辆车，这时倒是清静，也能选个好位置停马车。
　　玉竹道：“咱们到了得先请准备个房间才行。”
　　沈绣点点头，她撩开车帘，昨天还是个好天气，今天就变天了。
　　车在山脚停了下来，马上有抬软轿的上前问可要坐软轿上山，紫竹当即订了一顶看起新一些的软轿。
　　抬着沈绣几人一起上了山，山路也不算陡峭。
　　江雄则快速上山在寺内订了一间用于香客休息的寮房，只是因为里面位置好些的都是留给贵人们的，所以，也只能定在寺外旁边专门用于香客休息处的寮房，这也是很好的了，再晚些连这里的房间也是不容易订上的。
　　沈绣三人提着行李到这间房时已是半个时辰后了，此时已快辰时三刻了，巳时，讲经大会就该开始了，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听讲经，沈绣一行自然不是来听经的，也不急着进寺内打听什么。
　　江雄则去房舍外四周看了一遭，人已是越来越多了，沈绣在房间里洗潄后，三人略休息了一下，便带着玉竹和紫竹一起出去了。
　　沈绣三人来到前面的大殿前，先在香炉前上了三柱香，青烟缭绕，香客们渐渐多了起来，竟不觉得多冷了，沈绣来到大殿里虔诚的拜了三拜，忽然想到楚子墨，心下叹了口气，双手合什嘴里轻轻念叨着。
　　沈绣磕完头，手执了签桶，闭眼摇了摇，摇出一支签来，紫竹笑道：“肯定是上上签，小姐找大师解签去。”
　　三人挤出了大殿，到旁边转角处的房间去找大师解签，却发现门开着不见师父。
　　有小和尚经过，道：“施主，今日解签得等一等，今日讲经法会人多，师父去那边帮忙了。”
　　沈绣笑笑道：“不妨事，我在这里等等。”
　　小和尚走后，紫竹将沈绣斗蓬上的风帽给她带上道：“小心风吹了头痛。”
　　三人站在那里，前面大殿人多，这时倒也清静，似乎大家都知道今日不能解签了，都没什么人来，也就三三两两的来这里探一下头便走了。
　　三人正说着闲话，赏着前面一小株梅花，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了过来，三人都齐齐看了去。
　　拐角处传来脚步声，一个戴着风帽的美丽女子婷婷走来，身后跟着五六个丫鬟侍婢，看衣着是大富人家的小媳妇。
　　女子抬头看到三人，微微一愣，向三人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带着人向解签房里走去，沈绣一行让开了一些位置。
　　“果然是没在这里。”
　　“主子先在这里歇歇，婢子去看看，大师得了空就请他过来一趟，也免得主子白跑一趟。”一个婢子道。
　　那位女子点了点头道：“也行，你们俩去吧，慢着些，今日人多。”
　　“是。”
　　两个婢子出门向外找师父去了。
　　沈绣三人依然站在门外，紫竹不时的向拐角处看看，有些着急的样子。
　　“这位小姐也是找会容大师解签的？”一个声音如春柳般轻拂过人心。
　　沈绣转身看到是那个漂亮的女子，温和贤雅，看起来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
　　沈绣行了一礼道：“是，夫人。”
　　“ 外面怪冷的，不如过来避避。”漂亮女子道。
　　沈绣点点头便进了房间，房间很是简单，三四把椅子，一张桌子，房间里也十分昏暗。
　　女子请沈绣坐下道：“今日估计得等些时候，听说几位皇子和公主嫔妃都来了，也是为太后祈福。”
　　沈绣点点头道：“是的。”
　　女子看了看外面道：“听说这寺里的梅花也是一绝，不如我们去这外面走走，总好过坐在这里冷脚。”这里没有火盆，坐得久些，脚趾便有些冻了。
　　沈绣看了看外面点点头道：“夫人有这雅兴，小女子便陪夫人一起去去。”
　　女子笑道：“好。”便吩咐身边的人道：“留下两人，等师父来了去前面梅林叫我。”说道留下签子，带了一个侍婢和沈绣一行向梅林去了。
　　“这寺里的梅花我年年都来看，这个时节还没开全，不过也是难得的好景。”
　　沈绣道：“我还是第一次来，没想到这寺里竟还有梅林，刚才房间外的那一株已是芳香扑鼻了。”
　　女子掩嘴笑道：“那哪算呀，等一下你去梅林里，那才香呢，不如拾些花瓣，晾晒干了也好泡茶，听说对脾胃甚好。”
　　“夫人真是见多识广。”沈绣道。
　　“哪里，我也是听说的，不过当花茶喝还是很不错的味。”女子搓了搓手，忽然“咦”了一声，转头问侍婢道：“没拿手炉？”
　　侍婢忙道：“没有，夫人请稍等，婢子这就去取来。”说完忙告退跑了回去。
　　女子摇摇头道：“真是的。小姐，你看看，我的丫鬟连紫竹一半的机灵劲儿都不如。”
　　紫竹道：“谁让你刚刚将手炉藏在桌下的，我看到了。”
　　“不然怎么支走她们。”女子也就是琴娘咯咯咯笑道。
　　紫竹稍稍离两人远了些，缀在后面，玉竹则在四周到处看看。
　　“三皇子是真想越过太子了。”琴娘冷笑了一声。
　　“你和太子说过吗？”沈绣道。
　　琴娘摇了摇头道：“我想听听小姐的意思。”
　　沈绣道：“三皇子虽说有这些意思，可是并未表明，如果皇上问起也不过是觉得他嚣张了些而已。不到万不得已，太子是不会动三皇子的。我们得给太子一个有利的证据才行，如今三皇子一系列的动作不过是激怒太子，但是只是激怒，还没到太子想要三皇子命的一个导火索。”
　　“导火索？”琴娘不解。
　　“太子如今就好像是一堆被火烘得极干的柴，就差一个火折子了。”沈绣道：“这个火折子我想你来点。”
　　琴娘点点头。
　　沈绣道：“三皇子如今已是信心满满，听说昨日给太后献礼了。”
　　琴娘点头道：“是，昨日半夜喝得大醉回来，说是下了太子好大的面子，又说丞相给他甩脸子，他说丞相不识抬举。”
　　沈绣附在琴娘耳边细细说了一番，琴娘听着点点头又道：“可是，我担心他不敢。”
　　沈绣道：“闺房之乐嘛，哄哄她。”
　　琴娘“噗”的笑了起来，指着沈绣道：“小姐真是学坏了，什么话都敢说。”
　　沈绣摆了摆的道：“嘿嘿嘿，这不是被逼的吗？”
　　琴娘忙上前抱了抱沈绣哄道：“哦，哦，怪我，怪我。”
　　沈绣笑笑道：“我话本学来的，也没什么说说而已。”
　　琴娘笑道：“知道啦。”
　　沈绣道：“你也要小心，小晋可还等着你呢，我说过什么事也大不过命，你现在不可再见太子，如果太子让人传话，你要不就不回，要不就说三皇子已有所怀疑，你害怕，总之，别去见。但是要让太子知道你很难过，三皇子知道你三年前曾和太子邂逅之事，这事你可以让人透露给太子。”沈绣望着琴娘又道：“琴娘，你告诉我，当年让你做这样的事，你有没有为了小晋被逼作这样的决定。”沈绣很是自责，当年还和琴娘导演出琴娘被三皇子强了的一出戏，这也是想为了让太子以后得知，所有的愤怒和羞辱都不是一朝一夕生成了，必须让他的恨和羞辱一层层的夯实了，爆起来才有威力。
　　琴娘摇摇头，上前拉着沈绣的手，真诚道：“我说过了，我不后悔，也不可能有‘后悔’二字，我从小被卖成瘦马，我的命运已是被定在了板上了，就是给人当妾作玩物的，小晋自然也是跟着我给人作下人的。可是遇到小姐，我却给皇子作了侍妾，小晋也读了书，还能科考。”琴娘仰头逼回了眼泪，吸了吸鼻子道：“我不知多幸运，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我弟弟能好好的。小姐帮我做到了，我如何会悔，我很感激小姐的，真的，小姐莫要自责，因为我觉得我是瘦马里混得最好的，我还攒了不少私房银子，小姐不是说也要给我银子的吗？我可等着呢？”
　　沈绣眼里噙泪点点头道：“可多了，保证让你以后成个富老太婆，再给你配几个美少年伺候着，美死你。”
　　“唉呀！小姐，你，你真真是学坏了，你这是打哪里学来了，我都不敢说这话。”琴娘忍不住抬手打沈绣，沈绣躲过道：“你不想吗？”
　　“ 唉呀，还说，真不得了了你，看谁还敢娶你。”琴娘捡起地上的断枝就要打她，远远看到自已的侍婢跑着过来了，忙扔了树枝站在那里。
　　沈绣看到远处跑来的侍婢，道：“十五那日看到小晋了吗？”
　　琴娘摇摇头道：“没有去，见不见都无所谓，我只想他好好的读书，当官，我不想让人知道，他还有个当瘦马的姐姐。我知道小姐一定会照顾他，比我想得周到，我只想他活着，而小姐却可以让他读书，找到好的先生教他，我的出现对他只能是坏处。”
　　沈绣正要劝时，琴娘已不耐烦的走上前一步，瞪着侍婢：“怎去了这回子？我都冷僵了，还看什么，回去了。”转身对沈绣道：“姑娘，我这里还有事，先回了，你慢慢赏梅吧。”
　　“夫人慢走。”沈绣施了一礼。
　　琴娘傲慢的“嗯”了一声，微微颌首由持婢扶着走了。
　　沈绣一时也无事了，闲闲的在梅林里逛着，紫竹就捡拾地上刚掉的梅花放在腰间的袋子里，沈绣摘了一株红梅戴在发间，走到坡上时，看到前面是一片树林，她便往回走，这时玉竹快步走了过来道：“小姐，回去吧，恐怕这里不安宁了。”
　　沈绣跟着他忙问什么事。
　　玉竹蹙眉道：“刚刚我查看周围的情况，前面一个放杂物的小屋里好像有人在密谋要杀人呢。”
　　沈绣大惊道：“竟有这事？今日各皇子公主都在，保安措施应该很好，到处有巡逻，这些人也敢吗？”
　　玉竹小声道：“听他们提到了‘长公主’，也不知是杀长公主，还是长公主杀人。总之，小姐快快离开是对的。”
　　沈绣点点头，三人快步出了梅林，沈绣暗自腹诽，皇家果然难得清静，皇上快六十了，长公主不得差不多这岁数，还不消停……
　　“长公主？”沈绣忽然停下脚步。
　　玉竹忙停下道：“小姐怎么了？”
　　“这大周有几个长公主？”沈绣问。
　　紫竹道：“皇上可就这一个胞妹呢，哪有几个？”
　　沈绣脑子里想到了花房中说的‘芙蓉长公主’……
　　楚子墨！他今日也来了？
　　沈绣心下猛然一跳，是啊，开春了，候爷家的嫡次子楚子玉要尚芙蓉长公主，虽然两人年龄差了几岁，可不耽误前程啊！一个为仕途一个为美色，两人却要除了楚子墨，芙蓉长公主才安心。
　　要沈绣说的话，你俩快活便行了，关楚子墨什么事？
　　沈绣道：“玉竹，你去寺里找一找，看看大人在寺里面没有，去讲经会上问一问，如果在的话，就说有人可能要杀他让他小心。”
　　玉竹有些没反应过来，道：“小姐怎知是杀大人，我可连那些人长相都不知的。”
　　沈绣没法解释，忙催她去，玉竹只得跑去找人，沈绣又让紫竹去找，紫竹却说什么也不走：“我不能离开小姐，我陪小姐一起找。”
　　沈绣只得答应两人一起，可是一时不知去哪里，她小跑着来到前面大殿，到处都是香客，这些人都是平民，进不了讲经会，不过是来赶一场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