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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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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欣然跟我一起在医院呆了几天,不想一直花我的钱,打算去找个兼职。我担心她受骗,陪她一起跑了几个地方,定了一个大公司的服务生工作。
要是赵欣然考上了大学,学费也是一个问题,她不愿意找家里要,用这种方式自食其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陶蓝的身体还是不见好转,我跟着刘倩雪,听了医生说了一大堆,虽然听不太懂,但现在最好的治疗就是吃药,各种药物,费用还很高。
我问过刘倩雪,钱还够不够,可刘倩雪什么都没说。
其实想一想就知道,这个病费钱,陶蓝或许有些积蓄,可要持续下去,肯定是不够的。
隔天,我从银行取了钱,给了刘倩雪。
刘倩雪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袋子里的钱,没有接,而是拿着陶蓝的就医卡,直接将钱存了进去。
那天,我在陶蓝病房外呆着的时候,正好收到了高莉莉打过来的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后,转过头,陶蓝艰难地走了过来。
我吓一跳,连忙带好口罩,催着他进入了病房。他的病让他身体抵抗力下降,需要特别防护,而且他现在病不见好转,只能在病房附近活动。
陶蓝坐在病床边,说:“躺久了身体不舒服,我还是想走一走。”
“那也不行,本来医院细菌就多,你不能乱走。”
陶蓝没接话,沉默了几秒,才又说:“刚才是高莉莉的电话?”
我点点头:“她问你的情况,挺关心你的。”
陶蓝叹了口气:“本来说好,等她高考后,要教她画画,可惜,做不到了。”
“等你身体好了,再教她也不迟。”
这话可能触动了陶蓝的情绪,他小声说:“你们这样,给我很大的压力。”
自从他旧病复发,心态就一直不太好,我陪了他十来天,尽量说些开心的话,陶蓝也挺放松,看起来,心情好了些,可我没想到,他始终很消极。
“不是的……”
我想解释,这不是压力,是我,还有所有关心他的人,真诚的希望。
陶蓝却不等我说下去,故作轻巧地改了口:“我会打起精神来对抗病魔,放心。只是暂时没办法教高莉莉了,你替我跟她说一些抱歉。还有,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想要听清楚,就靠近了些,可他却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回想起来,他大概是想向我道歉。
我照顾他的那一段时间里,他总是说辛苦,对我说,也对刘倩雪说。他不想我们为了他,又苦又累,他心里过意不去。
但我跟刘倩雪,都是一样的心情,想要他乐观一点,想他能早点病愈出院。
然而时间的齿轮一旦连上,就走出了一段飞影。
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陶蓝的并发症在看似好一些的时候,忽然又恶化,出现了感染性休克,直接陷入了昏迷。
我还记得那一天,正好高考成绩公布。
学习群里,有一半的人报出了超出预期的成绩。赵欣然考得不好不坏,勉勉强强上了本科线,高莉莉比她差了些,没有上本科线。
这也是我预料之中的结果,他们起步晚,虽然后期勤奋,但学习并不是一蹴而就,她们考到现在这样的水平,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可惜,陶蓝没机会知道他们的成绩了。
那次紧急治疗后,陶蓝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吃不了东西,人已经瘦的不成样子。
医生说,时间不多了。
起初我们不愿意接受,刘倩雪老是躲在无人的角落,一个人偷偷哭。我心里空落落的,看到病床上陶蓝被病折磨得不成人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哀叹。
夏季最热的那一天,陶蓝忽然精神好了不少,他睁开了眼睛,看着我和刘倩雪,眼角弯了弯,似乎是想笑着跟我们打招呼。可微小的表情做完,就耗费了他大部分力气,他只能盯着我们看。
我跟刘倩雪在他耳边说着话,陶蓝眨着眼睛,安静地听着。我不知道陶蓝有没有听进去,那个时候,他的表情始终是放松的。
熬了一个小时,陶蓝似乎熬不住了,他微微偏了偏头,失去光泽的眼睛看着我,像是要跟我说话。
我凑过去,陶蓝带着气音,小小声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努力过了,还是拼不过命。
命运没给他太多对抗的时间,在他三十岁这一年,夺去了他的生命。
他走的时候,悄无声息,查房的护士发现时,他已经永远地睡着了。
我其实已经有过心里准备,可现实来临时,心脏还是被狠狠捏了一把,悲不自胜。我抬眼,没了生气的陶蓝,仿佛融入灰色的静止世界中,也将我拉了进去。
那一段时间,我耳边没了声音,来来往往的人像是古老的黑白电视画面,他们表演这一场场悲伤的哑剧,而我像是个局外人,行尸走肉般看着这一切。
送走陶蓝的最后一天,一张从陶蓝家中找出来的画,最终将我唤醒——那是刘倩雪在陶蓝石道镇的家中找到的画,我的画像。
刘倩雪酸溜溜说:“陶蓝从来没给我画过画像,却给你画了一张,还画得这么好看……”
我神情恍惚着,摸着那张厚厚的画纸,瞥见右下角一行小字,从陶蓝离开后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
那天,我哭了很长时间,直到刘倩雪受不了,先离开了,留下来陪着我的几个学生,把他们收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一张一张递给我,我才擦干了眼泪。
李海洋说:“本来我还担心刚到林金大学的门槛,不会被录取,收到通知书那天,我手抖得都快拿不住,简直不敢相信。”
高莉莉说:“可以了你,我差点连学都读不上。我学不成画画,还不得不接受家里的安排,去学护理专业。”
赵欣然说:“虽然不尽人意,但我们大家都能上大学,也还是不错啦,我还挣够一学期的学费,不用伸手找家里要钱,我很满足了。”
这一群十几岁的学生,企图用他们明亮的未来,安慰我。
我一个个拍了拍他们的头,轻声说道:“挺好。”
夏日傍晚,带着热气的风吹动了我们的发丝,炫丽的夕阳将整个天空染成了桃红色,我抬头,盯着天空中一片云朵。
“啊,那好像是一个桃子。”几个人随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惊叹道。
桃子形状的云在风中慢慢飘散,就好像离开的陶蓝,在跟我们最后告别。
我耳边似乎还响起来他的声音,是最开始遇见他时,清朗的声线,他说着画上留下的那句话——
时间不长,但很幸运能遇见你,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