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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暗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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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呀,你倒是吃呀。”一个肥头大耳的的少年,浑身肥膘挤满院中竹椅,椅座不堪重负被压出个深坑,他脸上带着桀骜地狞笑,“你不是要找本公子要工钱么,吃完碗里的饭本公子就给你。”
饭是好饭,白花花的米饭上还浇了汤汁,仔细看还能找到两根发丝粗的肉丝。
只是盛饭的碗是狗碗,被随意放在地上。
这个肥少年要求一定要跟他家的旺财一个姿势来吃。
赤裸裸的羞辱。
阿远盯着碗里的饭,似乎闻到了肉的香味,喉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快吃快吃,不吃就不给你工钱,”肥少年催促道,“再不吃我就叫阿才阿发请你吃了。”
一旁的壮丁阿才阿发满脸嘲讽,袖子往上撸起,作势要来强迫阿远。
娘亲感染风寒,阿远来替她要这个月干活的工钱治病,谁成想遭遇了东家儿子的刁难。
家里没粮,存了几个月省下的两钱银子还被父亲给偷了去,没钱买粮,阿远这几日吃的都是野菜树皮。
哦,前日还捡了块没啃完的梨核。
阿才阿发兴奋上前,他们欺起人来一点不手软,因为越是狠毒,主人越是高兴,他们就能得到越多的赏赐。
就在他们手要按倒阿远背上时,阿远却主动动了。
他双手撑在地上,学着狗的姿势爬到狗碗边上,将脸伸进碗里吃了起来。
他没有流泪,因为狗不会流泪。他狼狈地吃着饭,耳边充斥的全是讽刺的嘲笑。
肥少年仰着脸大笑:“快吃,赶快吃,以后你就是我的狗了,你就叫旺福好了。”
这句熟悉的话让阿远舔舐米饭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肥少年,眼中露出了寒芒。
他站起身,仿若变了个人,一字一顿阴狠地道:“我不是狗,我是人,欺辱过我的人都得死。”
随着他话音落下,肥少年周身燃起了熊熊火焰,不只他,就连整个宅院化作了一片火海。
院中的嘲弄变为了嘶喊呼救,阿远转身,无视一切往外走去。
身体也由六岁孩童长到了十六轻壮。
十年过去了!
阿远从梦境中醒来,昏暗的房间内,他睁开眼睛,眼中是不符合年龄的狠厉。
他已经许久没梦到过年少那段非人的日子了,他以为自己都快要忘记了,如今回想起来,事事记忆如新——
他记得他学狗吃完了饭,肥少年却没给他银子,还踹了他一脚。
六岁的阿远没放弃,因为他需要银子给娘亲看病,他忍着疼痛,爬到肥少年腿边,用脑袋蹭着肥少年的小腿。
肥少年高兴地直鼓掌,说这才像他养的旺财,他被阿才阿发扶着坐到阿远背上,让阿远带着他在院中爬行。
阿远用他瘦小的身板,硬是咬牙载着肥少年在院中爬行了三圈,才总算要到了一点儿银子。
后来阿远便主动讨好他,因为讨好他不用饿肚子,还有银子拿。
两个月后,他当狗的事情被娘亲得知,娘亲气得狠狠打了他一顿,自己也生了一场大病,自那以后,他娘亲的身体每况愈下。
但阿远并不觉得母亲的病跟自己有关,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谁让她识人不清,堂堂刑部尚书大人的女儿,竟跟个野男人玩私奔。
阿远从床上坐起,天还没亮,他已然没了睡意。
打开房门,去院中打了盆水,井水冰凉刺骨,浇到脸上,随着睡梦汹涌而至的各种压抑回忆,被冰的退却,他也清醒了几分。
我不是狗!永远不是!
我是人,我要做人上人!
天亮之后,他主动去了今朝醉,找寻太子褚辰璠。
***
晟王派出的人查到太子要追杀的杨孝,乃是邢州刺史杨间的儿子。
还没找到杨孝的下落,晟王的手下先死了一半,全是被暗影阁的杀手解决的。
这样下去可不行,就算找到杨孝,也没办法把他护送回京城。
于是晟王将杨孝活着的消息透露给了专门负责邢州贪污案的户部侍郎吴呈越,吴呈越归京前,连夜修改了上奏的折子。
将原本说是杨间贪污泄露从而畏罪自杀,改成了疑似他杀,杨间之子杨孝不在死尸行列。
皇上下令全国缉拿杨孝,缉拿令迅速贴满全国大小街道,但直到北羌戎狄部少主赫丹抵达京城,也还是没找到杨孝的下落。
迎接北羌使团的是太子和礼部,方景宏负责加紧京城巡防。
“那就是那什么族的赫丹吗?”褚辰昱闲来无事,便拉着薛煦挤在街上凑热闹。
“应该是。”薛煦盯着马上之人。
那男子长得很是健硕,动物皮毛坎肩衬得他胸膛更加宽阔,满头发辫被高高束在脑后,随着马行走而轻微地颠动,单气势上已与身侧同伴拉开距离。
他半昂着头,骑在马上俯瞰道路两边的人群,上扬的嘴角上透露着桀骜不恭。
他的腰间挂着一根獠牙吊坠,那是一根狼牙,比同行之人都要粗长尖锐。
薛煦记得父亲说过,狼牙是北狄部落的地位象征,北狄人可以不佩戴狼牙配饰,但只要戴,就必须戴自己亲手猎杀的狼牙。
是以狼牙越长越尖,他们的身份地位也越高。
从男子腰间的狼牙可以看出,这匹狼生前的凶猛。
薛煦站在风中看着男人,男人也正好看向他,两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
不过男人对他没过多留意,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手下败将还敢神气。”褚辰昱不爽地开口,这时男人身后的马车帘被掀起一角,褚辰昱诧异的问,“怎么还有女子?还是汉人女子。”
男人身后跟了两辆马车,前面一辆有个红衣姑娘掀帘打量窗外,很快有一个黄衣姑娘伸手制止了她的行为,车帘被重新放了下去。
黄衣姑娘出现时,引得街上围观的百姓一阵惊叹。
然而,薛煦的注意力却放在了那位红衣姑娘身上,眉心不由拧了起来——
那姑娘眉眼非常像一个人,父亲薛蔺。
虽然只有一刹的打量,但他可以确定没有看错,红衣姑娘跟父亲起码有五分像。
“你怎么了?”褚辰昱注意到他的不正常,问道。
“没事。”薛煦说,“王爷自己看吧,我要去巡街了。”
说罢转身便走,褚辰昱莫名其妙,自言自语了一句:“脸黑成棺材板了还说没事,我没惹到他吧?”
薛煦离开后并没有真去巡街,而是返回去跟着去了北羌使臣的住所。
北羌使臣被安排在了距离侯爷府两条街的位置,马车在大门口停下,礼部侍郎郭时提袍匆匆下阶相迎。
赫丹下马与他抱拳行礼,两人寒暄几句,赫丹身后的两辆马车上下来八名女子 ,都是汉人,身材婀娜,各个脸上带着薄如蝉翼的面纱。
但那面纱根本遮不住她们姣好的容貌,反倒增加了朦胧美感,郭时当场看呆了。
不过他眼神主要集中在那名更加高挑的黄衣女子身上,并没多注意那名红衣女子。
赫丹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笑着出声拉回他的心神,薛煦躲在不远处的墙角后,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就见郭时对着作了两个揖,随后引着众人进了屋。
门外有重兵把守,白天不容易翻进去,直到他们全部进屋,薛煦这才转身离开。
夜幕降临后,侯爷府。
前两日天气降温,周管家染了风寒,丁子端着碗药送到床前:“表爷爷,药煎好了。”
周管家边咳嗽,边缓慢地撑着身子从床坐起,丁子放下药碗去扶他,又拿过旁边的衣服披在他肩上。
“听说北羌使臣今年来的是戎狄部少主赫丹,你去街上见着人没有?”周管家又咳嗽了几声。
“见着了,骑在马上,嚣张的不得了。”丁子咬牙说出的话,他轻拍着背给他顺气,待周管家咳嗽缓解,把药碗递给他。
周管家接过药碗喝了,苍老虚弱的声音说:“戎狄部是北羌十二部首领部族,他们信仰狼神一族,也拥有狼的野性,他们在族中地位就是靠捕杀狼的凶猛来决定。”
“我今天看到那个什么丹腰上挂了个长长尖尖的东西,我还以为是狗牙。”丁子说的时候还哼了一声。
他故意这么说的,他来侯爷府三年,对传说中的侯爷很是敬佩,也更加厌恶北羌的蛮人。
他今日隔着人群看了不消片刻,就连对着墙角吐了三次口水,还想拿臭鸡蛋扔他们,他真不明白那群蛮人杀他同胞,抢占国土,皇上为何还要跟他们建立互市往来。
要他是皇上,定派大军踏平草原,杀他个片甲不留。
周管家好笑:“狗牙能有这么长么?”
“说不定他们的狗跟人一样,牙很长呢。”丁子说完 ,周管家不觉笑了笑,丁子问道,“那他们是怎么确定谁杀的狼更凶猛?”
周管家摇头:“他们祖辈生活在草原,自有一套自己的判决方法。”
说完他又咳嗽了起来,丁子替他顺气时,摸到周管家手是凉的,赶紧扶着他躺下:“表爷爷,您先休息,我就在外间,您有事叫我。”
“好。”
周管家闭上眼睛,他听到丁子离开时,带上房门的声音。
不多时,他浑浑噩噩刚要睡着时,再次听到了房门被轻轻推开,还有轻微的脚步声走进屋子。
“丁子,有什么事吗?”周管家偏过头问,丁子若是有事,十有八九跟侯爷府有关,他不得不上心。
问完后,丁子却没有回答他。
周管家翘起头望向门口方向,丁子走时给房内留了展灯,防止他起夜照明摔着,但煤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室内完全笼罩在墨色大网之下。
在这一片漆黑中,周管家使劲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他确定没有看错,有两个黑色身影正在缓缓靠近。
静谧的房内,黑衣人也听到了床上的动静,他们怕多起事端,三两步走到床边,举起刀朝着床上砍去。
刀刃上的寒芒在头顶闪过,周管家并没多少害怕,他是前前侯爷的家丁,一直坐到管家的位置上,他照顾了侯府两代人,去过战场,也干过欺君罔上的事情。
可以说他在死亡边缘行走的次数,比这俩杀手杀的人还要多。
眼见着刀落下,他干涩的嗓子喊道:“丁子,快跑。”
只不过他嗓子太过沙哑,喊出的声音并不大,还带出了一阵咳嗽。
他不怕死,他只想丁子别出事。这府里他只信丁子,毕竟丁子是他妹妹的孙子,家里人相继离世后,专门来投奔他的。
他也正好年纪大了,需要一个信的过的人来接管府中的大小事宜,便都交给了丁子。
他想万一自己哪一天死了,有人能够打理侯爷府,让薛煦没有后顾之忧。
眼见着刀越来越近,周管家只顾得捂嘴咳嗽,根本没办法再去喊叫丁子逃跑。
周管家没有仇家,这次的杀手却为他而来,摆明就是为侯爷府而来。
而且是赶在北羌使臣来京时刻动手,估摸跟他们脱不开关系。
周管家在心里祈祷着薛煦不要出事,丁子也不要出事。
随后他闭上了眼睛,预料中的死亡没有到来,耳边却传来“叮”的两声响,还有兵戎交接的声音。
他连忙睁开眼,只见又多了名黑衣人,而且三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虽然他们都一样黑衣蒙面装扮,但他还是一眼认出那个招架游刃有余的人是薛煦。
“小心点,咳咳。”周管家喊了一声,同时不禁红了眼眶,小主人不但身体好了许多,就连功夫也这般高了,侯爷和夫人在下面一定会荣感欣慰。
丁子在外间刚洗漱完躺到床上,就听到周管家猛烈的咳嗽。
他一骨碌从被窝里爬了起来,要去查看周管家身体。
走到门外,他还在纳闷,明明自己走时留了灯,灯怎么熄了?
该不会是表爷爷摔倒打翻了灯吧,如此想着,他焦急过去查看,将要推门时,却听到屋内有打斗的声音。
“怎么会有人打架?”丁子惊诧少顷,一把推开了门,黑灯瞎火朝屋内喊道,“表爷爷,表爷爷,您怎么样?”
见又有人来,两名黑衣人愣了一瞬,其中一个被薛煦刺中胸口,那名黑衣人反应迅速,及时用刀抵挡住了薛煦的剑,剑尖只没入半指。
“撤!”
两名黑衣人快速退到门口,一名黑衣人一把抓住沿着墙垫脚往里偷进的丁子,一个用力将人抛向薛煦。
薛煦接住丁子,待两人站稳,黑衣人已经消失了身影。
薛煦还要再追,周管家扶着床沿,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他只好过去跟丁子一起过去将周管家扶到床上坐下,薛煦问:“您没事吧?”
周管家摇头,抓住薛煦的胳膊,有丁子在,他不能叫世子,只是沙哑着嗓子关切问道:“你受伤没有?”
薛煦左边胳膊被划了一刀,受了点皮肉伤,在夜色掩埋下看不到伤口,为了不让周管家担心,他若无其事道:“没有。”
周管家放心地点头,又掩嘴咳嗽起来。
“周管家病了?”薛煦问。
“表爷……”丁子答应过周管家,有外人在场,只能叫他周管家,他及时改口说,“周管家前几日染了风寒还没好透。”
“老夫没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周管家推着薛煦,“时候不早了,公子请回吧。”
薛煦大晚上出现在侯爷府确实不合适,若是传出去,很容易引起怀疑。
他起身,垂着眸子说:“今晚侯府遇刺之事,别传出去,我会调查清楚。”
周管家连声应好,说:“公子放心,丁子是我表外孙,不会往外说的,丁子,你给公子起个誓。”
丁子连忙做出发誓的动作,说:“我周丁若是将今晚之事传出去,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就算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
薛煦这才离开侯府,他自始至终蒙着面纱,但周管家知道丁子听音认人方面有一手,他问丁子:“丁子,你可听出刚才的公子是谁?”
丁子以为周管家不知道才特意来问自己,于是老实回答:“是那日与方公子一起来的薛公子,嗯,好像还是方公子的师弟。”
“表爷爷知道你平时虽然顽皮,话也多,不过关键问题上嘴还是有把门的,”周管家抚摸着他的头说,“今日之事万不可跟任何人讲。”
“表爷爷您放心,就是有人把刀架我脖子上,今晚的事我也不会说出去半个字。”丁子保证道。
“乖孩子,表爷爷信你。”周管家说完,顿了片刻,继续道,“表爷爷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不在了,还要你答应表爷爷一件事。”
丁子哭着打断他:“不会的表爷爷,您一定会长命百岁。”
周管家拍了拍他的头,继续安排:“你记着书房左侧书柜后有个暗格,万一薛公子遇到了牢狱之灾,一定想办法将盒子里的香囊交到皇上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