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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谢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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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峤循着声过去,将才推门,便见程清念脸色惨白,龇牙咧嘴地捂着腰。想来刚醒见身处异地,一时惊慌就要拿剑,谁知身上伤口过多,动作过大,这才痛上加痛。
程清念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们一眼,在床上向后蜷缩,不安地舔着唇:“……你们,什么人?”
他说得很费力,每说一个字就要停顿一下,如稚子初学言语,很是生疏,并且神态之中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懵懂混沌。
沉默良久,柳云峤在榻边抱着臂,面色如常说:“本尊……”又觉不妥,依着昔时的语气道,“还能是谁?自然是你师兄。”
“师兄?”
程清念像是呆住了,反复咀嚼着,好似不能理解这两字的含义,少时,又把好奇的目光落在陆京尧身上:“那,他呢?”
柳云峤不言,只把陆京尧一把拉来,好叫人看个清:“嗯,他,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程清念抠着手指,讷讷道:“……救命恩人?”
柳云峤点头,逗他:“一开始你非人非鬼,满身鲜血,多亏人家妙手回春,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程清念像是吓了一跳,面露诧异,孩子似地问:“……我这么惨呀?”
柳云峤冷酷道:“是呀。”
“哦……哦哦。”程清念又捏了一会儿衣角 ,飞快地看向陆京尧,扬声,“那,谢、谢。”
陆京尧摇头:“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程清念倏忽瞪大眼:“怎能,不言?”他立即面露十二分真诚,诚诚恳恳开口,“我,舍身舍命,万死不辞,为你!”
陆京尧又摇头,纠正他:“不必舍身,不必舍命,更不必万死不辞,也不必报答我,报答你师兄即可。”
“报答,师兄?”程清念疑惑不解。
陆京尧肯定:“没错。”
程清念诧异:“为何?”
“哦,你以为是谁背你回来的?”柳云峤斜睨他。
程清念一惊,就要下床拜礼行谢,尚未付诸行动,又被柳云峤的眼神逼退回去。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抖,死死抱住脑袋,开始求饶:“清念不敢了,不要打清念……”
柳云峤闻言一怔,猛地抓住他的手腕:“谁要打你?步如絮?”
“不,不……”程清念面色僵硬,迟疑道,“不,不是师尊……”
“师尊?”柳云峤嗓音讥诮又冰冷,“步如絮叫你叫他师尊?”
程清念声音更低了:“错事,师尊罚。”
柳云峤心头火起,深深呼出一口气:“什么错事?”
“结交不慎,往来者恶,要罚。”程清念飞快地接道,话落,他蹩起眉,像是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这样回答。
柳云峤脸色更沉,心中烈烈燃起一把汹涌的火,他一瞬不动地盯着程清念,唇角紧抿:“你对谁都这么说?”
他不信步如絮这般有恃无恐,放任程清念在外狂言。
果然,后者摇头:“师尊,禁我言。”
陆京尧在一旁道:“你被禁了多久?”
程清念冥思苦想,不确定地比出一根手指:“一百,一百年。”
禁言有时限,如今程清念失踪这么久,自然失了时限。
柳云峤冷笑道:“本尊真该现在就去春风渡把步如絮那厮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说着,又压了又压火气,勉强语气如常问,“你为何会来乌衣镇?”
程清念乖乖答:“藏书阁,追人,不敌,被抓。”说着,他想起什么,“师尊,不在,春风渡。”
程清念一字一顿:“我不乖,偷听,师尊不闭关,去极乐。”
竟然去了极乐城。
不过看他这般模样,柳云峤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忍不住问:“为何不逃?”
程清念虽神智有失,但修为如常,若他不愿,大可趁着步如絮不防一走了之。
“淼淼。”程清念说。
柳云峤脑子轰地一炸,血液都冷了:“……你说谁?”
程清念自言自语:“我不喜欢师尊,可要找淼淼。”他很小声却很坚定地说,“师尊知道淼淼在哪儿……我闻到了他身上淼淼的味道,淼淼一定是丢了,仙都好多孩童都丢了,要找淼淼,我得找淼淼。”
他又停了一会儿,无措地询问:“……可淼淼是谁呀?”
柳云峤身躯微微发颤,怔怔然的呢喃,像是在听什么天方夜谭:“……淼淼?”
陆京尧轻拍他的肩:“哥哥?”
柳云峤没说话,抬起脸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容,眼梢落着红,又仿佛溅落的血。他近乎失措的、大力的抓住陆京尧的手,恍惚般求证:“……一淼还活着?”
……他的弟弟,柳一淼还活着?
他以为……当年龙华宗所有人皆葬于他的执澜剑下,长老弟子三千一百二十人,无一生还。
陆京尧眸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半晌轻轻地拨开他微乱的发:“别怕。”他注视着他,嗓音带着强烈的安抚之意,“我在。”
柳云峤愣愣道:“你在?”
自少年时期到现在,他说出的承诺多如牛毛,数不胜数,只是似乎桩桩件件都不足以成为“承诺”。
说要剑出寒山,春光满袖,却在一朝堕魔,屠诛龙华。
说是天之骄子,清狂桀骜,却在大雪簌簌的鬼域磨平一身锐意的棱角,落魄如鬼。
是以回首看来,承诺这种东西放在他身上属实好笑。
如今却有人给了他承诺。这一刻,柳云峤忽然有些后知后觉地明悟为何会鬼使神差的默许陆京尧的跟随。
程清念不懂这二人是在做甚,只好在榻上抱着自己乖乖等他们。正等着,身下被褥悚然一动,他愣了愣,垂眸看去,脸上霎那间变得一片空白。
“……男男男男人??”
程清念呆呆地望着与自己同榻却浑身赤.裸的男人,本就说不利索的嘴雪上加霜:“他、他他他他……怎么,和我,和我……!”
看样子活像要岔气过去。
柳云峤被这一嗓子叫回了神,比他还奇,心说:叫这么大声做什么?两个男人躺一起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念头未落,又一声尖叫,竟是那赤.裸的男人惊醒过来,他一边扯被子一边就要踹人还一边震惊地望向柳云峤与陆京尧,撕心裂肺道:“啊!!!!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干净了吗!!!”
陆京尧叹息:“好可惜。”
“可恶!”温钰泪眼汪汪地瞪他又瞪程清念,“你!大胆!居然敢上本宗主的榻?!”
程清念虽傻却不忍气吞声,闻言一脚便扫了过去,道:“胡说,该打!”
温钰惊了,不顾狼狈与满身伤痛,刷一声便飞扑了上去,眨眼两人打作一团,刹那间整间屋子鸡飞狗跳。
“……”
柳云峤拳头硬了,面无表情心想:很好,生龙活虎,看来都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