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火非我愿》鱼里江

7、心跳

　　在酒精的加持下，纪含星这一晚睡得很沉，也格外舒服，连梦都没做。
　　书的爆火的确让他大吃一惊，连灵魂都被震惊到了。但是细究下来，这文都火了一周了，对他三次元生活的冲击并不大。
　　第一，他不是签约作者，全文免费，并且读者打赏的金苹果全让网站私吞了，发财都没有渠道。
　　第二，《无疾而终的夏天》是一本耽美文，受众范围定在那里，目前并没有到出圈的地步。
　　第三，叶宵祈还不知道这件事。

　　清晨八点，闹钟叮铃叮铃的叫起来。纪含星在枕头底下胡乱抹了一圈手机，摁掉，闭着眼从床上摸下来。
　　推开阳台门洗漱时，被冷风吹得一哆嗦。他迅速挤好牙膏，喝一口水，吐掉，叼着牙刷冲回屋内。
　　“起了。”他推了推陈天文的肩膀。

　　“……再睡五分钟……”

　　一阵拖拉之后，陈天文从床上爬了起来。纪含星见他有些磨蹭，像平时一样，主动帮他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专业书和电子设备装进书包，顺手将一个菠萝啤罐子扔进垃圾桶。
　　然而从阳台回来的陈天文看到那个菠萝啤时愣了一下，又看向纪含星。

　　“怎么了？”纪含星抹了两把脸，“没洗干净？”

　　陈天文迅速摇头，眼神有点微妙，“没。”

　　A大食堂的早餐一向备受学生好评，中式的豆浆油条，西式的三明治牛奶，样式繁多，价格便宜。
　　他进去时，旁边有几个正兴高采烈讨论的女孩，一看见他，声音立马小了下来。排队时，偷偷看他的人也有不少。
　　对纪含星来说，从小到大，人多的场合面临着更多的注视，甚至还有偷拍，校园墙上的那些照片大多都是这么来的。
　　因此他并没有把这些目光放在心上。

　　但是当他发现，哪怕到了课堂上这些目光也没有消减时，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教室斜后方有几个人的偷瞄堪称赤裸，四面八方总有一两道目光投递到他身上。当纪含星看向他们时，这些人会迅速收敛眼神，然而等他低下头做笔记，这些人又开始故态复萌。

　　下课铃打响。纪含星竖起一本书挡住脸，压低声音问陈天文：“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气氛很不对劲。”
　　一抬眼，却发现对方正一脸悲痛地看着自己。

　　纪含星：“？”

　　陈天文左右瞄了一眼，指了指门外。
　　纪含星把iPad锁上，跟了出去。

　　走到僻静的走廊尽头，纪含星仍旧一脸疑惑，“到底怎么回……”

　　“星儿啊！”陈天文抓住他的手臂，悲痛呼之欲出，“是爸爸对不起你！”

　　纪含星嘴角一抽，“……有话好好说。”

　　“昨晚上我不该把你交给叶宵祈。你俩本来就在风口浪尖上，我还让他送你回去，这不是往枪口撞吗！但凡我大一办的健身卡多用几次，也不会连你都抗不回来……”

　　“等、等一下。”纪含星瞪直了眼睛，确认：“我昨晚上是怎么回去的？？？”

　　在外面喝醉了的经历，他和陈天文不是没有，相反，次数不少。正因如此，两个人之间有条不成文的约定——一方喝醉，另一方必须滴酒不沾，保持清醒将人弄回去。
　　至于怎么弄？扛、背、拖、拉，滴滴打车、共享单车……只要能把人搞回去的他们基本都用过。
　　基于此，纪含星下意识以为自己昨晚是被陈天文扛回去的。

　　陈天文愤恨握拳，脸色苍凉，“……我拖不动你，所以只能让叶宵祈抱你回去，当时根本没想到其他的！”

　　“抱？！”纪含星一口气没提上来，耳朵先红了个彻底。
　　他说呢！昨晚上迷迷糊糊摸到了又滑又软的东西，味道淡淡的，透着好闻的皂荚香。他还以为是陈天文改邪归正，终于愿意勤洗澡了！

　　纪含星深吸一口气，问：“我还做什么了？”

　　陈天文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棵被猪糟蹋了的小白菜。
　　他一五一十地悲痛叙述：“你摸他了。”
　　“摸的脖子。”
　　“夸他好软。”
　　“他叫你别闹。”
　　“你就不闹了。”
　　“缩在他胸前。”
　　“安静如鸡。”
　　“呼吸均匀。”
　　“不知道咬没咬他胸肌。”
　　“我猜应该没有。”
　　“因为你睡着了。”
　　“但是——”

　　“够了。”纪含星咬牙切齿地打断他，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你这什么破形容，也太……”羞耻了。

　　陈天文却猛地一拍大腿，自以为完全懂了：“太gay了！你也觉得太gay了是不是！我昨晚上就这么觉得了！”
　　“……但我只是一棵柔弱的小草，根本撼不动叶宵祈这棵大树。”说起这个，陈天文就想流泪，“本来我觉得你就算被造谣也该是个猛1，但是他像个霸总一样，说抱你就抱你，都不带喘气的！”

　　纪含星：“……”
　　他明白今天那些目光是怎么回事了。二次元书籍爆火，三次元“正主喂饭”，换成哪个cp粉不疯？就算只是普通路人，也多多少少会听到一些谣言八卦，一传十，十传百，普通的同学情谊就变成了暧昧不清的恋人关系。
　　舆论最奇妙也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它的走向会在哪里。

　　纪含星扶额。
　　半晌，他转身，“我去趟卫生间。”

　　陈天文：“去卫生间干嘛？”

　　“去卫生间还能干嘛？”纪含星顶着两只红耳朵，色厉内荏，“冲把脸冷静一下！”

　　但是纪含星如果知道，两分钟后他会在卫生间遇见叶宵祈，他就算拿外面的雪渣子往脸上糊也不会来卫生间。

　　他们的课排在周六，课间的厕所空无一人。
　　纪含星捧着第三把水往脸上扑，四溅的水花落在黑色的洗手台上，镜子里映着一张红扑扑、水淋淋的脸，头发上都挂着水珠。

　　叶宵祈推门进来，纪含星恰好抬头，一瞬间，四目相对。

　　纪含星愣了几秒，然后迅速扯出纸巾，一边擦脸一边打招呼，神态慌里慌张：“学、学长早。”

　　叶宵祈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光，云层后的太阳快要升到头顶了。
　　他点点头，回到：“早。”
　　然后走到了小便池旁边。

　　随着“呲——”一声拉链拉开，纪含星飞快转过身，闭着眼念经：“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直到洗手的声音传出来，纪含星才睁开眼睛。

　　叶宵祈站在他旁边，随口道：“这么害羞？”

　　对别人当然没感觉，但你是我男神啊。
　　纪含星心里直叹气。
　　不过明面上当然不能承认，他其实有点怕见到叶宵祈，怕对方知道那本网文的存在。
　　纪含星干笑一声，“我是为学长你考虑，上厕所被人盯着怪怪的吧……”

　　“还好。”叶宵祈看了他一眼，“你不早看过了么。”

　　“嘭！”
　　纪含星心里炸了一个高压锅，脸颊爆红。

　　那时候还是青春期初期，他有着强烈的胜负心，非要和叶宵祈比大小。
　　结果第一眼就被对方镇住了。
　　于是灰溜溜提起裤子，当晚，独自望着天花板彻夜难眠。

　　那时候两个人的关系虽不说十分亲密，也有八分要好了。
　　可惜初三的暑假叶家全家搬走，叶宵祈和纪含星也就断了联系。

　　此刻，旧账重提，纪含星哪里招架得住，支支吾吾，“那时候不懂事，哪里能和现在比……”

　　叶宵祈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还想看？”

　　“！”纪含星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慌张解释的样子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叶宵祈神色淡淡，也不知信没信。

　　就在纪含星欲哭无泪时，叶宵祈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叶宵祈冲掉手上最后一丝泡沫，将手伸到烘手器下面，几秒过去，机器毫无反应。再仔细一看，只见旁边贴着一张便利贴——
　　【机器损坏，等待维修！！】

　　手还在滴水，手机也还在响个不停。
　　他转头看向纪含星：“你这会有事么？”

　　纪含星有点懵，但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叶宵祈摊开湿漉漉的双手，“手是湿的，没法接。帮我接一下，然后举到我耳边。”
　　他顿了顿，提醒：“就像你小时候做过的那样。”

　　纪含星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好的。”

　　“多谢。”

　　叶宵祈的羽绒服衣兜格外暖和，在手伸进去的那一刻，纪含星恍惚地想——要是能永远揣在这里面就好了。
　　不过现实是，这温暖只停留了一两秒。

　　划开绿色接听键，纪含星乖乖走上前，把手机举到了叶宵祈耳边。

　　叶宵祈：“喂？……嗯，可以。”
　　应该是在聊学生会工作，语气听起来不急不缓，声音磁性低沉。

　　离得太近，又是面对面的站姿，对方说话的热气都扑在了手腕上。
　　纪含星浑身都酥麻起来，跟过了电似的。

　　他拧过头，不敢和叶宵祈对视。因此也没注意到自己手的位置越来越歪，举着的手机跟着越来越歪，他的手腕越来越靠近叶宵祈的嘴唇。
　　直到脉搏处擦过一阵温热的触感，纪含星才回过神。转头看去，整个人都僵住了。
　　叶宵祈的唇瓣不偏不倚，正落在他的脉搏处。

　　“噗通”
　　“噗通——”
　　“噗通——！”

　　手机一瞬间变成了烫手的山芋，纪含星飞速撤回手。

　　“喂？！”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男生疑惑的声音，“怎么听不见了，叶宵祈？”

　　纪含星慌乱得手足无措，他害怕叶宵祈发现自己不对劲，拿出了十二分的镇定，连连道歉，“对不起学长，我刚才走神了。”

　　叶宵祈看着他，沉默了几秒。

　　电话：“喂？！你是不是信号不好啊？喂喂喂？？？”

　　“先接电话吧。”叶宵祈说，“辛苦你再帮我举一下。”

　　纪含星连忙举好，这一次他站在了侧面，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轻声说：“不辛苦的。”
　　他不喜欢这样客气的词汇。

　　叶宵祈微微俯身，低下头凑近，方便了纪含星举手机的动作。

　　纪含星用余光偷偷打量对方——叶宵祈认真接着电话，眼帘下垂，睫毛挡住了眼眸中的情绪。

　　几分钟后，电话挂断，纪含星将手机还了回去。

　　“谢谢。”

　　“不客气。”纪含星手背在身后，摸着自己的手腕。

　　忽然，叶宵祈上前一步，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纪含星：“！”

　　等回过神，叶宵祈已经退回了原处。
　　他的语气依旧是淡的，“你脸好红，怕你发烧。”

　　“……”纪含星摸了摸鼻尖，没话找话，“那我温度高吗？”

　　“还好。”叶宵祈目光落在窗外绿色的小叶榕树上，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和我差不多。”

　　-

　　“你又湿着手接电话，有钱人真好啊。”教学楼下，闻洋朝走来的叶宵祈招手。
　　对于叶宵祈这种效率至上的人来说，工作电话响起来后是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就接的。闻洋之前有好几次都看见他手没擦干就先接电话，因为这坏习惯还报废过一个手机。

　　“这次没有。”叶宵祈说。

　　“哟，多新鲜呐。”闻洋笑笑，将手机扔进裤兜，“那咱开会去？”

　　叶宵祈捏着温热的手机，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