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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叶寻溪赶到青鱼殿的时候,殿外已经跪了一众人,还有更多人不停赶来。

      他在这殿外鸦雀无声,北风呼呼咆哮中,推开青鱼殿大门,迎面而来的风,暴力吹走他头顶上的雪迹,室内温暖,浑身却不适,他有些怔怔往寝殿走去。

      寝殿也是乌泱泱一堆人,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

      熟悉的林相,二殿下,还有很多平素常见面的大臣,还有第一次,他所见的,第一次出永康宫大门的太后,她端端坐在寝殿床榻上,不管不顾自己那张没有粉黛遮掩,令人不敢多去直视的脸。

      而不熟悉的,他日日,乃至很多个深夜,所见的那个人,不再是积压的案卷,他躺在床上......正在被太后喂一碗参汤,他闭着眼,无任何表情,也无一丝生机。

      汤很久很久没喂进去,换来满室的死寂,叶寻溪一身风雪的进屋,再一身风雪的跪下,室内一直都是静悄悄的,只听见杯碗碰撞的声响。

      久久,久久,殿内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响动,太后一把把参汤碗从不远处砸下来,直直砸在叶寻溪脑袋上,汤水滚落在他眼前。

      眼角一片湿润。

      太后厉声道:“那贱妇何在——!!”

      成洲幕是在冷宫门口被发现的,发现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他昏靠坐在门前,霜雪满身。

      而手里握着一枚玉佩,赶过去的太监拿都拿不下,从他僵硬极了的手心,身后大锁一直没有开过,也就是说......皇帝去了冷宫,而里面的人不开门,只是透过小缝,递出一枚玉佩。

      淋到雪满头,他想见的人始终,不回首。

      太后又道:“来人!!去抓那个贱妇!若敢不从!就地斩杀!”

      叶寻溪一怔,刚想起身,却在瞬间被一左一右两双手,他两侧衣襟被人拉住。

      他回头望去,右边是林相拉住了他,轻轻叹道:“切勿......意气。”

      而左侧......是二殿下。

      二殿下微微摇了摇头,也示意他别动。

      太后气极,不可触动,他知道的,他知道的,为了自己,为了徐氏,为了徐夭夭的命......他该知道的。

      等徐夭夭的过程中,更先见到的是太医,和太医领跪认罚了一整排的太医院,宫里所有太医都来了,齐刷刷跪在床下,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说话。

      而都这时了,太后怎么可能觉察不到什么,她苍老的脸孔浮现出狠戾,还有一丝不可思议:“皇上到底怎么了!为何......为何还不醒!”

      良久,一位太医才哆哆嗦嗦回答:“皇......皇......皇......皇上他,皇上......怕是......怕是......”

      他说了一句跪下头去,用力一磕:“怕是不行了!”

      紧接着齐刷刷一排磕头,在场所有人都垂下头去。

      太后勃然大骂道:“不行?!怎么会不行——?说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这帮庸医!!治哀家的脸治不好!!!治皇儿也治不好!!”

      她又转头看向叶寻溪:“你日日跟在皇帝面前!莫非不知皇帝身体有恙,为何不早点说!!是——何居心!!”

      陪侍一旁连外裳鞋袜都没穿的大公公,吓得泪流满面,不住磕头:“奴才有错!奴才有错!”

      太后道:“你个狗奴才当然有错!”

      她正欲再说什么,床上的人好似动了动指头,太后忙回头看着成洲幕,一口一声喊道:“幕儿!”

      她又端起一旁新的参汤,给成洲幕喂药:“幕儿,幕儿,记得吗?你记得吗......你,你七岁的时候,他们害你......给你喂毒,你父皇不喜我们,没人管,没人管......是是,是哀家没日没夜为你试毒,试药,哀家尝了很多的很多的药,你才回来,才救回来,毒药吃的哀家脸毁了,每个人都害怕哀家,怕见哀家,你父皇更是......但你,你那么小,你对哀家......对哀家说在孩儿心中,母亲是最美的......你还说日后必定为哀家治好,幕儿......你醒过来......哀家只有你一个孩子,不要再让哀家担心......”

      她说的恳切,双手颤抖又道:“那次都挺过来了......你那么小都挺过来了......这次......这次......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怎么突然!!徐氏!!徐氏那个贱妇——!!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与哀家离心离德多年!甚至......甚至为了她不惜与哀家久久不见面,哀家......哀家是你母亲,哀家是你母亲啊......”

      参汤依旧喂不下去,可成洲幕似乎又动了一下,这次是脑袋,很轻微,似乎想朝门口望去,可终究是没做到,只是手上再次用力,握紧了手上那枚玉佩,而后,大公公突然瞪圆了眼。

      接着“扑通”倒在地上,脸孔惨白惨白,太医们也惊慌的伸出手探向床榻,而后尖声道:“皇上,皇上......皇上驾崩了......”

      -

      成洲幕死了,在这个寒冷的夜晚,这是叶寻溪耳朵最后听见的,而后所有人都听见了,他见到了所有人的哭嚎悲痛,还有太后苍老容颜下那一滴,真挚痛心的泪水。

      划过那张因为过度衰老而显得令人恐惧的脸颊。

      而他自己也流下了泪水,不知是为了这是成朝的皇帝,还是为了这位......父亲。

      徐夭夭最后还是没有来,也许在路上,也许拒绝了,终归是什么都来不及了,什么都未赶得及。

      在这漫天飞雪的冬夜。

      先帝走的突然,皇城里并没有棺木备下,属于成洲幕的皇陵也未修建完善,是以这一晚吵吵嚷嚷,而在局势渐渐规范了起来后,所有人从伤沉,悲痛的心境中,“慢慢”走出来。

      因为皇上走了,但有比皇上走了更重要的事儿,比如说,谁当皇上。

      叶寻溪相信太后那一滴泪并不是假的,可他也相信太后此刻再伤心,也会握紧权利的把手。

      成洲幕走了,没人可以再关她了,邱氏族人尽管现在都还没有职位,但他这个太子又有什么,这个太子明日有没有命,能不能活到先帝下葬,还是个未知数。

      果然,立马就有大臣提议继位人选,也有大臣痛斥先皇刚刚离世,如此狼心狗肺之人,而太后作为现在成朝最有资格的掌控人,明示暂时按下不表,一切等皇帝葬礼过后。

      外面喧闹起伏的准备着,棺木也连夜打造着,不多时,寝殿刚刚还是人来人往,人挤人涌,渐渐的却没有脚步了,都去忙碌给活人看的仪式,排场,只有他和二殿下依旧跪在原处,看着床上那冰冷的,身躯。

      再没过一会儿,二殿下也被太后和邱氏的人叫走主持丧礼大局,其实如今该主持大局的应该是太子,否则日后更名不正,言不顺,只不过,叶寻溪如今也不想去抢这些,他现在唯一想做的......

      是不论作为成起润,还是作为叶寻溪,他想在最后,送一送这位父亲。

      他慢慢走到先帝的榻前,看着这张因疲惫,雪地里挨冻,却显得有一丝平和的脸,依旧与年龄不符的俊美异常,也依旧沧桑。

      叶寻溪学很多个近来冬日夜晚自己在青鱼殿批阅折子睡着时,醒来发现自己肩上搭了薄毯,搭的歪歪扭扭,却每一次都有,他一直没问是谁替自己搭上的。

      有人不说,他也不说,他学着有人,将被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替他捻好。

      他知道的。

      不说的人。

      他不说,手中却依然紧紧握着那枚玉佩,至死不肯放下,而宫殿外,他的妃妾们正在痛哭流涕。

      许是真心,许是真意,她们回答了。

      不过他听不到了,而他想看到的人,想听到的声音。

      今夜过后,就会回来了。

      青鸟飞鱼。

      一生一世。

      叶寻溪记得那个月光缱绻的夜晚,他说过的。

      找过的。

      有一次。

      也许,这个皇帝到了生命尽头,所执迷的,不过一块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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