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尽英雄》莫莫回首

36、何为天下

　　夜深，风冷，尊麓山顶点将台上昂首而立一尊黑色身影，负手遥望长空。
　　所谓点将台，也只是一座巍峨的山峰顶峰处一块突出的石头而已，这里是尊麓山的最高最险之处，它悬空而立，站在上面，仿佛如置云端，身下的一切都会变得渺小虚妄，站在上面，也同时会有摔个粉身碎骨，万劫不覆的危险。
　　黑色身影静静的站着，仿佛是一根伫立很久的石柱，风吹不倒，雨打不散，他身披一件黑羽大氅，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头戴一张铜蛇面具，将一切能显露内心情绪的面貌严藏于后，他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仿佛那里从来都没有过人，半分都不引人注目，半点都不让人重视。
　　点将台，是龙煌最爱去的地方，大多数时候，都能在那里找到他，那是专属于他的地方，没有人敢靠近它十丈之内，这是尊麓山的规矩，也是活命的规矩。
　　而今天，踏上点将峰的他却远远的看到了一个背影，就站在他平日站的地方，鸠占鹊巢，却无声无息，比风还要飘渺，比云还要虚无，黑羽大氅仿佛黑夜中一双巨大的翅膀，让他产生一种他随时都会纵身飞翔的错觉。
　　蛇王，他毫不犹豫就认定他是蛇王。
　　高手有两种状态，一种是像龙煌这样，一出现就给人绝对的压迫力，让人臣服在他所赋予的压力之中，另一种就是蛇王这种，无声无息，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可是他却无处不在，随时都能给你致命的一击，让你悄无声息的离开人世。
　　两种人，谁更可怕？
　　龙煌的脚步沉重，像是撼动着大地一步一步的踏来，向世人宣告着他的来临，强势的气流随着他的靠近，将高空的空气压迫到了极制，蛇王仿若浑然不觉，身子没有动半分，心思也没有动半分，连视线，都是执着在一点。
　　龙煌踏上点将台，就站在他的身后，波澜不惊的黑眸却没有望向他，而是凝向浩瀚无边的夜空。
　　“点将台，名为点将，首先便将自己置于一个极高的地位，听说此台是尊主亲自命名？”
　　蛇王率先开口，声音却是诡异莫测，男女不辨，正如点将台之下的黑影重重一般冷森。
　　“关羽可为将，平民亦可为将，手中有将，即可点将，与地位无关。”龙煌的声音深沉，面色却如同他的眸子一样，不惊不扰。
　　“关羽乃是千古良将，勇锐不可挡，万人不可敌，尊主将他与一介平民相提并论，似有不妥。”
　　龙煌依然平然答道：“将非生来是将，帝非天生为帝。”
　　蛇王言语中似有笑意存在：“这句话，是否可以当作尊主给我的回答。”肯定的话语，毫无疑问。
　　“我有答应回答你的问题么？”虽是平淡叙述的语气，却带着霸道强势，眼神虽无波动，藐视之情却展露无遗。
　　蛇王稀稀而笑，笑声如鬼魅一般莫测，仿佛是从遥远的地下传上来，却不知要到达何方。
　　“那就让我看看你说不答应的资格。”
　　话音落下，只听得夜空中传来石块裂碎的声音，喳喳喳，在静夜中特别的清晰，蛇王依旧静立在原地，却见前方一步之遥的石台开始一点一点的碎裂，一块一块的往万丈深渊掉去，眼看他站的那一块就要崩落，却没有见到他有半分的动作，石台碎裂到了他的脚尖，慢慢的碎裂到了他的脚跟，直到他整个脚下都空无一物，却仍见他气定神闲的悬空站在原地，脚下，是鬼影重重的深渊，头顶，是星光灿烂的夜空，他仿若天地间的一缕幽魂一样，飘然而立。
　　龙煌依旧冷视着他，左手轻轻握拳，崩落的石块到他脚前停止裂势，此时的点将台，只剩下一半残缺。
　　“你能保住这石台不再裂碎，但你能让碎落石头的再次回归吗？”蛇王诡异的声音传来，却是在龙煌的身后。
　　“万物轮回，有生有灭。活，有活的道理，死，有死的理由。”
　　龙煌轻抬手掌向前微微一挥，眼前的蛇王竟然如黑烟一般，瞬间消散在这无边黑暗之中，那只是一个幻影而已，真正的蛇王，早已到了他的身后，他的身形就如同他的声音一般，诡异莫测。
　　蛇王问道： “这是你对生死的看法，你又知道生死是如何看待你的吗？”
　　“当生则生，当死则死。”龙煌负手而立，沉声应道。
　　蛇王似是轻笑，又道：“那你又知道自己何时会死吗？”
　　“你死之后。”这一句话，他回答的很坚定，很肯定。
　　随后手掌轻轻往后一翻，只听蛇王一阵叮当般的笑声，幽然身影划过夜空，一阵轰响传来，不远处，一座山峰已化为空中石末。
　　蛇王再次与龙煌并肩而立，道：“将有将的坚持，主有主的考量，国不可一日无君，将能折，主却只能活，若要拼得两败俱伤，只能说明你不是个英明之主，也不是我要合作的对象。”
　　龙煌默然无声，回归平静，蛇王注视着身侧的他，这个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人，一身金色衣袍将整个夜空染得金光闪闪，银色长发更是深深嵌入人的眼球，俊俏邪魅的面容让人一见永难忘，这个人，他从不隐瞒自己的存在，他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向人宣告他的来临，他不需要做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他只需要站在那里，任何人都无法忽视他，任何人也不能忽视他。
　　但他也从来不去在乎别人的目光，就像现在，蛇王一直注视着他，而他却从不回头看他一眼，这个人的心中，只有自己才是绝对的存在。
　　但蛇王知道，龙煌的沉默，表示他的默认，像他这样的人，不畏惧死，但也不轻易死，方才的较量，两人可说不分高下，但他敏锐的感觉到，他有旧伤在身，现在的他，承受不起两败俱伤。
　　再次问道：“在尊主的眼中，天下是什么？”
　　龙煌伸出右掌，牢牢握拳，缓缓放置自己的心头。
　　蛇王仰面长笑，极是痛快：“天下之大，尽在吾心；天下之小，尽收吾掌。”
　　龙煌黑眸稍有闪动，只凭一个动作，他竟能读懂自己的心？
　　蛇王并没有注意到龙煌那一闪而过的诧异，因为那真的很短，短到连龙煌自己都不曾察觉。
　　“好自大的语气，你有这个能力吗？”是询问，也是质疑。
　　“这个问题，该问你自己。”龙煌淡然答道。
　　蛇王再次一笑，虽然面容全掩，但龙煌依旧可以感觉出他浓浓的笑意：“你有，我认定你有，所以你才能成为我合作的对象。”
　　龙煌不语，蛇王道：“在这之前，我要向你讨个人情。”
　　龙煌微微抬眸，示意他说，蛇王道：“我要玉轻歌的命。”
　　龙煌道：“我的人情，你欠不起。”
　　天生的强者，龙煌的拒绝，都是如此的强势。
　　蛇王又道：“玉轻歌是我的人，杀了她，会破坏我的计划。”
　　“是合作，并非俯首称臣，蛇王，你逾越了。”
　　龙煌话语淡淡，却是明确的指出，这是尊麓山的事，他不该多管，蛇王自然听得出的他的话中之意，道：“既然合作，就该尊重同盟，最起码，也不能破坏对方的计划。”
　　龙煌沉默半响，终于道：“三个月，我给她三个月的命。”
　　“好，就三个月。”
　　话音随着风声而来，蛇王从高台一跃而下，黑羽大氅在风中展开，宛如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点将台恢复一片宁静，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仿佛从未有人出现过。
　　龙煌站在台上，凝视着天空的某一角，那正是蛇王之前凝视着的地方，在那个方向的下面，耸立着一座巍峨的宫殿，正是大楚王朝的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