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6章 ...
-
两人走入丁安的寝房,便见榻上坐着一坨。
季山楂没看错,丁安把自己罩在一坨被褥里,窸窸窣窣的哭咽,季山楂一阵心疼,正要一把抓开他的被子,丁安抗拒,抓实了被褥不让她扯开,硬把自己藏在被褥里头。
“小舅,你自己在里面可是会闷坏的,若是病了,明早可就不能去街上玩了哦。”季山楂要对付丁安,还算有套法子的。
“...”被褥里的人儿本来还微微抽搐起伏,听闻这话,似乎正认真思考,人也静了,过了好久,也不愿扯开被褥,大个子就憋在被里,季山楂嘴角扯了扯。
看来丁安这回真气自己了,她只好换了个法子,对着花妍低语了一声,花妍便下了阁楼。
不到一会,花妍又回了丁安的寝房,手里隔着油纸拿了块饼儿递给了季山楂。
“是谁的桃酥呀,酥香掉渣。”
“我的我的。”被褥里的人听闻是桃酥,馋瘾犯了,一把扯开被子,季山楂才见他双眼略有红肿。
丁安不争气的拿过桃酥,滋味齐全的咬了一口。
季山楂和花妍见状,相视一笑。
小孩果然很好哄。
“这桃酥是我在新开的那家饼铺买的,那铺主是浔阳迁过来,你看这手艺可正不正宗,像不像浔阳的味道。”
季山楂点着指尖敲算,原来三人从浔阳迁到长安也有两年多一月了。
丁安闻言,用力的点头,他的脑壳还撑着身后的被褥,季山楂为他扯开,见他后颈都闷出了汗,丝毫不嫌弃用衣袖给他擦了去,柔声道:“小舅,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凶你了。”
丁安敛了敛眼睑,像是在回应季山楂。
“小姐,小舅这是太在乎你了。”花妍在为两人的关系周旋。
与白日不同,花妍对季山楂的称呼发生偌大的变化。
季山楂颔首,她向来知晓丁安在意自己。
她瞧着丁安那张干净的脸蛋,问:“易骁可是欺负了小舅?”
丁安肯定的摇头。
“那小舅为何不喜欢易骁。”季山楂歪着头问他。
“不知道...不喜欢...小舅就是不喜欢易骁。”丁安将头埋得低低的。
花妍可真担心丁安挡着自己小姐的终生幸福,她坐到榻边,详细道:“小舅可是不喜欢所有男子接近小姐?”
丁安否认,摇着头。
“小姐有一日终须嫁人,这人极可能是易公子,莫不成小舅能找出比易公子更般配小姐的吗?”
“有!”
花妍本是想打消丁安对易骁的不耐烦,不料丁安倒有模有样的回她。
“是谁?”花妍和季山楂同时好奇。
丁安看向季山楂,笑得憨直:“昨日救我的大哥哥。”
安静了一瞬,两人相视后,噗的笑出了声。
丁安见两人不以为然,哼的一声摆过脸。
“小姐,喜鹊庭被封了...可怎么办。”花妍问话季山楂。
“别担心,我已有法子。”
她那透亮的明眸闪了闪,明明摆着一副有把握的模样,花妍却在一旁叹了声:“可是苦了小姐了,喜鹊庭明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偏偏被那岑大人摆了一道。”
两年前,季山楂拎着他们两人从浔阳远赴千里逃到长安城来,她还拿着点剩不多的积蓄张了间私媒馆。
季山楂自知吃上了私媒这行饭,难免抛头露脸,人情场面总会给人留下些印象,为了自己的行踪不被那人查出来,她只好改名换姓。
谨慎起见,花妍也不得不在外人对她称呼一声山楂姐,让旁人以为花妍是季山楂招来的女工。
在花妍看来,季山楂一门心思押在这喜鹊庭上,两年了也做出了些名堂,如今却因为新上任的岑大人生了些莫须有的糟心事。
“依我看,那岑大人安不了什么好心,小姐还是离他远远的好。”
“不。”季山楂听到姓岑的,应激似的,站直了身叉腰,两颊气鼓鼓的,呼气道:“为了喜鹊庭,我还得接近他。”
-
翌日。
清晨时下了场大雨,天际间陷进了雨霁薄雾,遮去了平日那道蓬勃朝阳。
辰时,雨停了,长安平畴千里一片芸阴,砖瓦檐下流着雨水淅沥成流。
天不晴的时候,人的动静也跟着挫慢,街面行人踪迹减了不少,两侧的商铺慢悠悠的开张。
喜鹊庭早就没了牌匾,木门紧闭,门前贴了张白封条,行人看了两眼,倒是揣测那季老板是否不做私媒了。
一门之隔,天井那灶房传来噔噔刀锋斩于案板的声音,花妍正忙于新一天的伙食。
木梯之上,丁安正抱着被褥做白日梦,梦里竟是那浔阳的珍馐。
枇杷梗、定胜糕、玫瑰酥糖...乐得他都不愿醒。
至于季山楂,彼时她人已到官媒府。
今日她着了一身修身的百褶如意月裙,既无套着开衫也无裙帘,行走摆臂灵活得很。
此时她正双手抱着一鼎竹木食盒,站在官媒府大门前。
大门的中人认出她便是昨日被罚的季老板,两人好歹在过去有点交情,他好声提醒:“季老板可别收买岑大人了,昨日吃的亏还不够么。”
季山楂自知他误会了,晃了晃自己的食盒,道:“中人可是误会了,我找岑大人是另有它事。”
中人狐疑盯了她一会,最终放了她入府。
季山楂得到允许,径直穿过前院入了内堂,却不见岑之扬本人。
让她微微震惊的是,那张昨日还尚干净整洁的黄花梨官桌,此时垒满了由镇尺压着的百姓婚书。
岑之扬不在,她无可事事,便把食盒放到门边的单架上,自己走近沉色檀木桌边看那些婚书,刚走近,门口便传来了一道步子的迈入声。
正要转身,她便闻见那道熟悉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岑之扬冷冽发声,季山楂忆起昨日的事,心有不爽,倒也咽下这股不悦,她转身摊手,同时道:“没做什么。”
他倒没看她,回到官椅上坐下,季山楂见他自恃清高,眉头一挑,打趣道:“莫不是岑大人又要罚我吧。”
岑之扬那骨骼清秀的的长指正从其中一叠婚书里拿了头一份,抬眼便见季山楂自在的坐到了自己对面。
那张丽质曼丽的脸蛋此时堆了个假笑,他终于发问:“今日又有何事。”
这话惹得季山楂抿着唇笑,她悠然的从袖袋里翻出一张告贴铺开放到他面前。
“我要当岑大人的师爷。”
衣袖里滑落出百折扇,她拧着扇柄,一把晃开扇子,给自己扇风。
“不可能。”岑之扬冷凛回声。
他明白,昨日才禁职季山楂,今日若让她成为自己的师爷,简直就是胡来。
“不可能不可能。”季山楂义正言辞,一把合起扇子,抵着扇柄指向桌面的告贴,一字一句,道:“告贴白纸黑字清楚列明师爷的要求,我每一条都符合,岑大人莫不是在出尔反尔。”
这说话可要懂得刚柔并济,她软了几分语气,又说:“岑大人也莫怪小女说的直白,这长安虽大,但有这行本事的人,都跑去做私媒了,岑大人若不招我,怎断也招不得一名好师爷。”
她的话说得很直白,凡是私媒,谁愿给那官媒办事呢,岑之扬又怎能招得名能帮得自己的好师爷呢。
窗格悄然溜入一道风,风意不大,却把那份没有镇尺压实的数件婚书吹了个乱套。
两人手疾眼快,同时一手压着婚书。
那瞬间,季山楂比岑之扬的动作快了半拍,手就被他的大掌盖住。
手背传来岑之扬的温热。
男女授受不亲,两人对望一眼,她快速抽回手,蹲下身子把掉在地面的婚书捡回。
再起身时,桌面的婚书已被岑之扬用镇尺压好了,他人已走到窗边合上窗门,回到官椅上,季山楂已把地面的婚书拾好放回。
“有劳了。”他淡淡的来了一句,季山楂一滞,瞻望了他一眼。
似乎...这岑大人...也没那么苛刻。
岑之扬在新婚书的证婚人落下自己的落款,刚要覆上官媒府的印章,季山楂眼尖伸手捂住,手心就吃了印章的印泥。
免得岑之扬对她生了些不耐烦,她解释:“岑大人,用错印啦。”
大宋年间,民间无论由私媒亦或是官媒促成的良缘,都需由官媒府发落的婚书,婚书也需要官媒府加印方可生效。
季山楂也能理解岑之扬的,毕竟一位新的媒官,出差错也是正常。
但她不知道,岑之扬出差错是因为她杵在这干扰着他。
“有劳你的提醒。”
他给到两人间的距离感让季山楂内心默默落泪。
她不要他与自己客气,她要他留意自己。
若是今日不能让他松口,做不了他的师爷,她绝不离开。
“岑大人,你若招我为师爷,这些细枝末节的活我能做好的,届时你就有心思做其他事了,这张桌子,也不用堆满这些各类各样的书簿啊婚书啊什么的。”
岑之扬眼眸平静,倒也不觉得她的声音让自己头疼了。
他将手中重新用印的婚书放到一边,季山楂指着那张婚书说:“为表诚意,我还能给你把这婚书亲手送到他人府上,保证无一失。”
“这可是中人的活,你是不是要揽了中人的位置。”岑之扬接话,顺道抬头望她,嘴边难得抿起抹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