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念》没烦恼

4、第 4 章

　　那个月的温度变化无常，辛玉青身边的伴几乎不固定。
　　他出门玩儿不会刻意弄些高调的排场，却从来没有孤身一人的时候，偶尔带生面孔，偶尔又是孙禹炀陪着。
　　新人旧人换来换去，多像起伏不定善变的天气。

　　孙禹炀认识辛玉青的日子足以用寥寥数语概括完。
　　但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见过辛玉青最多的样子，是他端起酒杯，笑意清泠身陷风花雪月，在最好的年华朝欢暮乐，声色犬马不见落寞。
　　和其他富二代作风无差，可辛玉青始终是不同的。

　　那夜孙禹炀看他在高朋满座中碰杯，眼底两分醉意，唇边勾起浅笑，迷蒙酒色中醉得清醒，仿若无边风月。
　　散场后回到酒店，他们之间罕见的没有欲.望，独留温存。
　　房里恰巧开了盏暖黄色的灯，显得格外温馨。
　　辛玉青脱下外套背靠沙发，一只手支撑脑袋看他忙来忙去，不安生地想要折腾又懒得动，变着法地喊他小名。
　　“豆豆，小豆儿，宝贝豆儿……”

　　有次他和母亲打电话，辛玉青不小心听到，之后就这样叫了起来。
　　孙禹炀觉得他有时候幼稚得就像讨糖吃的小孩，无奈又好笑地应道，拿着刚烧开的热水壶转身。
　　头顶的暖光照到辛玉青身上，他的面庞温润，深邃的眉眼荡出柔情蜜意，含笑注视他。
　　此刻光线也偏爱辛玉青，让他完美地撞进他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好到他像一位合格的眷侣。

　　孙禹炀怔了会，无声地笑了笑朝他走去。
　　其实他没告诉过辛玉青，他们第一次真正见面不是在游轮上，而是在他签约的公司。
　　那天电梯停在八楼，泛着冰冷光泽的银灰色金属门打开，辛玉青独自倚在电梯的角落里，掀起眼皮瞥他一眼又继续玩手机。

　　途中没有停靠，狭小密封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孙禹炀半垂着眼，用余光去觑轿壁里边高挑的身影，短短一分钟沉寂得似乎连秒针也停滞。
　　他在十三楼下，向前走了几步，等电梯门合拢又鬼使神差地退了回去，目送红色数字渐渐攀升到顶层。
　　哪怕分开后，初见的场景时常会浮现在他脑海里。日久年深，他们曾经顺路过一程，就足够了。

　　可漫长的一生总是有遗憾。
　　那个花草枯萎凋零的秋月，孙禹炀听他说过几句动听情话，心里明知做不得数，每当辛玉青嘴角噙着丝笑，倦意深沉的黑眸映出他的轮廓，他也是真的信了。
　　直到有天他被辛玉青带去郊区的温泉度假村。

　　连下了几天雨，难得碰到个大晴天。
　　汽车行驶在开阔的公路，远远瞧见朱楼碧瓦，环山叠翠，白雾缭绕，仿佛一片世外桃源。
　　这群公子哥没叫家里司机，年轻男女加起来正好二十个，分别开了七辆车。
　　到目的地后把车停稳，一个两个将车钥匙交给旁边等待的泊车员，轻车熟路地走进去。

　　度假村的大堂采用风雅的中式装修，高挺的赤褐色瓷砖方柱直连楼顶，柱身下方一半的位置围了圈深色大理石，正中间镶嵌进流光溢彩的液体。
　　前方梁与梁交错间的墙壁镂空，一扇扇玻璃小窗拼合，能看清窗后的林间绿叶。
　　刻有祥云图案的吊灯垂挂，观叶盆栽生机勃勃，陈设的物件古意盎然。

　　一进门培训有素的迎宾人员上前接待，陈哲曜他们来过几次，早商量好挑间没试过的四合院露天温泉。
　　这度假村是骆承诩之前负责的自家项目，有他在可以直接刷脸。
　　众人换好泳衣往里走，路过廊亭水榭，小桥流水。
　　干冰造成的大量雾气在河面飘渺，好似天然生长的景色垂落假山，整个诗情画意，如同误入梦幻之镜。

　　四合院白墙青瓦，砌好的汤池周边围绕绿植，清澈的温泉水热气腾升，水面倒映出舒适的湖绿色。
　　古风古韵十分雅致的建筑，偏偏红木走廊下摆了台麻将桌，有种格格不入的俗气，但没人会在意。

　　于肃身穿白色浴衣，顶着头花里胡哨的渐变发色，把麻将搁桌上一推，眉飞色舞地乐呵道：“诶，又自摸了！清一色！今个天气那么好，看来本少爷手气也不错啊。”
　　他上家是陈哲曜，圈里出名的臭牌篓子。
　　陈哲曜随手把麻将推到洗牌器里，打趣道：“连吃那么多把，于肃你是不是出老千了。”

　　“严谨点，只是三把。”于肃做作地瞪大眼，“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你可别诬赖我啊。”
　　他长得脸圆眼睛大，做个浮夸的表情跟活宝逗乐儿似的。
　　陈哲曜抿了口低酒精饮料，笑他咋那么能贫。

　　牌局上插科打诨，气氛热热闹闹。
　　四合院的汤池不止一个，辛玉青带人来玩，其他朋友知趣，主动给他腾位置去泡别的池子。
　　池边撑了把遮阳伞，伞下有桌子和两张沙滩椅。
　　辛玉青把浴袍扔到椅子上，身上只穿着四角泳裤。他的身材并不瘦弱，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种。

　　辛玉青进到温泉池，沿内壁而坐。
　　热水线没过下腹堪堪到达胸口，鼻尖嗅到轻微的硫磺味，背部坚硬平滑的石壁被水流泡得如同暖玉。
　　视线瞥过宅院屋檐，苍穹晴空万里。
　　偷得浮生半日闲，他想。

　　辛玉青眯了眯眼，和孙禹炀聊了几句，有些困了。
　　他作息不规律，经常处于日夜颠倒紊乱的状态，加上耐不住寂寞的性子，一天能睡六七个小时就不错了。
　　耳边的嬉闹声似乎逐渐遥远，那朵看不出形状的云依然在飘。
　　辛玉青就着头后仰抵住平台的姿势，放松地瞌上眼。

　　百里香风中摇曳，水面划出波纹，周围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鲜明生动，这一瞬间，他像动态图片里面静止的一张照片，过目难忘。
　　不管孙禹炀在娱乐圈见过多少俊男靓女，时至今日仍然会感慨，他是真的出众啊。
　　他起身去拿条干净的浴巾，在桌面折叠好，打算充当枕头垫到辛玉青的脑袋下方。

　　回过头时，骆承诩已经下水走到辛玉青身边，弯腰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
　　辛玉青觉浅，很快地睁开一条缝睃他。
　　骆承诩半蹲单膝磕地，低声说：“泡久了会头晕，去房间睡。”
　　辛玉青没说话，神情有丝懈怠。
　　沉默几秒，他慢腾腾地坐直，似乎还没醒过神，气息轻缓：“知道了，房卡在前台那儿？”
　　“嗯，我让人拿过来。”骆承诩早起一步，伸手握住辛玉青的手腕将他拉起来。

　　浑然天成的交流，一举一动都在说明他们是不需要顾忌多少的朋友。
　　和他不同，他的顾虑太多太多。
　　孙禹炀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将柔软的浴巾捏得凹陷。
　　辛玉青叫他名字，他收拾艰涩的心情，挤出明朗的笑容。

　　那个圈子的大部分人不说有多好相处，但只要不得罪，至少不会明面甩脸子。
　　而且看着辛玉青的面子，那群公子哥表面功夫做得足，有时像把他纳入自己人的范围，会主动开他几句无关痛痒的玩笑话。
　　唯独骆承诩这人，似乎不屑玩那套虚伪的社交规则，只和认识的搭话。他的眼睛是全场最轻淡那个，微勾的唇角似嘲弄。

　　比如现在，骆承诩的视线从他身上滑过，淡薄的眼神仿佛在看个无足轻重的路人。
　　骆承诩从不说刻薄的话语，甚至懒得搭理他们这类人，他的轻视悄然无声。
　　孙禹炀能从他寡淡的神色里接收到强烈的讽刺意味——自己的存在不过只是取悦别人的笑话。
　　现实就是如此残忍，哪怕一朝成名，可没有权势，他和普通人没区别，在最需要的时候，他或许永远请不到最好的外科医生。
　　只要母亲能好，让辛玉青当乐子又何妨。

　　突然，走前头的辛玉青顿住，侧身笑着看他：“发什么呆呢，别离我太远。”
　　孙禹炀眨了眨眼，松开手，毛巾被挤压得变形。
　　风动，他心也在动。
　　妈的，狗屁的尊严，给辛玉青当狗他都认了。

　　辛玉青穿好浴袍躺到沙滩椅，勾着孙禹炀的手，把他扯来椅子边沿坐。
　　他手指挑开孙禹炀的领口，伸进去抚摸他的侧腰，暧昧地笑了笑：“等会要不要陪我去睡觉。”
　　孙禹炀隔着软和的浴袍反握住那只作乱的手，下意识应了声好。不论辛玉青提什么，他总会答应的。
　　辛玉青从鼻腔溢出声轻笑：“怎么那么迫不及待啊。”
　　孙禹炀回想了下，有些语塞。
　　确实……他刚才回答的速度显得十分心急。

　　等服务员送房卡的空隙，孙禹炀站到沙滩椅后，给辛玉青按摩头部。
　　桌面的手机忽然响了，辛玉青拿起来看了眼，这个角度孙禹炀也能看见，号码的备注是个女生名字。
　　苏璃。

　　辛玉青示意他停止，接通电话。
　　苏璃说她在桐津市的机场准备登记，两个小时后他们就能够见面了。
　　辛玉青耐心地听她说完，没有问她为什么明天的飞机提前了，只说：“那我让司机接你过来。”
　　他在他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轻浮，就像此刻，辛玉青的声音温得像湖泉水：“璃璃，我也很想你。”
　　女人撒娇的一言半语从听筒泄进孙禹炀的耳朵。
　　他垂眸，握拳掌心掐得泛白，难堪得进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