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寄生》桃子卿太太

17、趋光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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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早的时候夏暖暖就策划过一次离家出走，在高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
　　忘了具体是什么事情触发了这种念头，但平时那些“晚上9点半后不准上网”、“周末不要总是去逛街多看点书”“不准和XX家的孩子来往”诸如此类限制下的不满情绪，慢慢堆积着，终于一鼓作气成功煽动了年少冲动的心。
　　拎着行李走在路上时心还在砰砰地跳，脑海里开始构想着外面世界的美好奇妙，那里有蓝天绿水亲切善良的陌生人。骄傲地心想我再也不要回来了，除非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限制。夏暖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父母的惊慌失落和自己回家后他们的如获至宝，政策开明。
　　以后还能在后辈面前炫耀自己是如何勇敢追求自己人生的。暖暖嘴角勾现笑意。
　　但结果却是，这件事成了自己最不愿意承认的过去，恨不得把它的存在抹得一干二净。在大脑选择性逃避的同时，唯一的欣慰大概就是“还好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在公交车上睡着坐过了站，醒来后发现外套口袋被划破不见了钱包和手机。惊讶和愤怒之余也只无可奈何，坐在椅子上直直发愣直到被“终点站已到”的声音拉回现实。
　　夏暖暖怏怏地下了车，公交总站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脚步匆忙，只她觉得寸步难行。翻开行李，几套单薄的换洗衣物，日记本，几本小说和画册，MP3，充电器，甚至没有饼干和矿泉水。财物被盗，去不了任何地方，远方依旧只能是远方。
　　就算不能去很远，在这里呆个一天也是可行的，只要起到让父母妥协的作用就可以。暖暖这样想着。
　　公交站牌下站着读完了两本小说，接下来迎接自己的是度日如年的感觉。饥饿的感觉袭来，暖暖缩了缩脖子才忽然想起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强劲的冷空气。
　　在公交站从早上待到了夜幕降临，雨哗哗下着像在嘲笑自己的天真一样。夏暖暖蹲下身抱紧自己的膝盖好让自己觉得不那么冷。
　　回去吧。心中的声音叹口气后说。
　　可是钱包和手机都被偷了啊，一分钱也没有，就连坐公交的零钱也没有。小说画册MP3都无法帮助解决眼下的问题。终于，暖暖由无助转变为恐慌。

　　为什么在发抖呢？为什么在害怕呢？只是寒冷而已啊，只是肚子饿而已啊，只是钱包不见了，只是天在变黑，只是这些事情而已啊。
　　骄傲地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自己像漫画中的主人公般有强大的力量，没有什么能挫败自己，心高气傲勇往直前。眼泪是可耻的东西，是软弱和怯弱的象征，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不会害怕不会惊慌。夏暖暖曾这样以为。
　　没什么能打败你啊，可是，为什么就这么没志气地哭了呢？为什么轻易地久被打败了呢？原来是真的高估了自己。
　　原来自己的想法那么不堪一击，原来，自己是怯弱又没有能力的人。

　　如果不是在换洗衣物的口袋里翻出了一张5元纸币，暖暖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的怎样。坐上末班车回家的时候头一直埋得很深，嘴边咸涩的味道不知是因为喜极而泣还是羞愧自己的不知世事。
　　这件事绝对不愿意再想起，那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懦弱挫败，却又不愿意承认，只想把它们藏起来，羞于见人，难以启齿。

　　但今天LEO说的一番话，又让夏暖暖想起了这段很想埋起来的回忆。
　　曾经说过要保护LEE。
　　【不管自己怎样弱小，不管自己有多不自量力，我就是要保护她。
　　就算不知道能为她做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我就是要保护她。
　　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有这个念头异常清晰。
　　我要保护LEE。】
　　想起当初的豪言壮语，暖暖只越发无力。
　　确实弱小，确实自不量力，确实不知道能为她做什么，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
　　所有的假设都变成现实的时候，那些誓言越发像讽刺。

　　说要保护她，却一直是在她的保护之下，依赖着她。
　　就连梦想也要靠LEE帮自己拾回。
　　暖暖想起，生日的时候LEE问过自己的梦想，对自己说过“如果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让你去实现你的梦想，你还愿意去尝试么？”----原来从那刻开始，LEE就已经为了这次的惊喜在做准备。
　　曾说过想给她这个世界上很多美好的东西，但接受馈赠的一直都只有自己。什么是LEE最需要的？自由？自我？脱离那个家族？就算知道，暖暖也无力能及。LEE只默默对抗着那些讨厌的人和事，甚至不愿让人知道她在承担疲惫和无奈，而夏暖暖，除了关注之外什么也插不上手。
　　所有的盛大都变成了虚言。夏暖暖成了只会说空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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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暖决定把LEO来过的事情装作没发生过，所以LEE回来的时候依旧一副沉浸在喜悦中的模样，只有在转身离开时才在眼中流露出黯淡的阴霾，平静的表情下心绪波澜。
　　和LEO做交易绝对是危险的事，哪怕自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不，LEO唯利是图，绝不可能做自己无法得益的事。暖暖盯着桌面上的文件，内容已经看了一便又一遍，但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眉头不时皱起。
　　“这是什么？”LEE笑着坐到对面。
　　“啊，是杂志社的一些文件，”绝对不能让LEE知道LEO来过的事，“今天早上刚寄到的，让我每个月画一张画，如果画不错还能考虑签约什么的……”
　　“是吗？真是太好了！”LEE神情比她还要高兴。
　　暖暖看着这样为自己欣喜不已的LEE忽然很感动，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什么反而愁眉不展呢？在怀疑自己能否做到吗？”
　　“哎？嗯。”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别担心，自信一些，暖暖你有这方面的才华。”
　　“才华？”暖暖此时觉得，LEE才是能带来温暖的人，此刻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眼神，她的一切的一切都仿佛置身阳光之中，染上了金色朦胧的光晕，照亮心里那团看不见的黑，世界天光一片。
　　“嗯，”LEE轻轻点头，“我喜欢你的画。”
　　“这样啊。”暖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个声音在心里想起：那就努力画吧，你喜欢的话，那我就去画吧。
　　或许，这份文件是LEO另有所图的诱饵，或许对于LEO来说自己只是一枚棋子，但再多的设想在现实真正到来之前都没有用，知道自己弱小无能无力，算不上对手，与其担惊受怕，不如从现在开始，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一步一步。努力画画吧。从默默无闻的菜鸟开始努力，成为插画家。或许无力抗衡LEO的地位和名利，总好过现在的自己，一无所有没有方向的自己。
　　内心笃定，眼神也开始坚定起来，暖暖抬起头：“Lee。”
　　“嗯？”
　　“我要成为插画家！”
　　“嗯！”LEE终于不再从她眼里看到迷茫，一直都在靠着她的阳光驱散心里阴暗潮湿的地方，能为她做一点事真是太好了。LEE每次看到暖暖的笑容心情都会变好，这次更加，因为，那笑容，是自己为她带来的。守护着她的梦想，守护她。

　　成为插画家吧！
　　成为有名的人！
　　赚很多很多钱！不再是那个讨厌鬼眼中贫穷的可怜虫！
　　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
　　暖暖勾起笑容，激动地描绘梦想的画卷。
　　可是啊，夏暖暖，你难道忘记了，彩色玻璃构建的城堡，阳光下闪闪发光，轻轻的碰触就能引来盛大的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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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志社附近的咖啡厅里，暖暖在合约上签下了名字。
　　“其它画手，起码要在杂志上发表两年作品才会有这样的机会。”LEO拿起合同，语气不屑，“你的水平还差得远。“
　　夏暖暖不服气，可这又是不得不承认的现实，她忍住对LEO的不满和偏见，收起脸上厌恶的表情，第一次规规矩矩用谦卑的语气说：“是，我知道。但我会努力的。”
　　LEO打量她，笑得更加有讽刺意味：“真是神奇，态度都180度转变了，怎么，学会对上司服从和讨好了？”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暖暖又恢复了LEO熟悉的神情，呲牙咧嘴毛发竖起的小兽一样恶狠狠瞪向他，“说实话我真的很不想和你扯上一点点关系，靠着你才能成为签约画手而不是凭自己的努力，我觉得很耻辱。但是，我不想让LEE的心意白费，我不知道LEE拿什么和你做了交换，如果我拒绝那么她的付出就没有意义了，所以我一定不能辜负她……”
　　LEO皱起了眉头。
　　“她是为了让我高兴才会那么做，”
　　LEO难以想象LEE会为了这么愚蠢的理由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于是心中的恼怒升级，一点点隐藏在心里。这些愤怒，一定会有让你们偿还的一天，他想。
　　“而且，”暖暖眼睛发亮，语气中带着欣喜，“而且我是真的很喜欢画画，越是喜欢，就越会发现自己还远远不够，就越想做的更好，我会努力画画，不是因为杂志的要求，而是，我自己想要那样，我想画出更好的画，我想成为，能画出好多被人喜欢的画的人！”又因激动而语速飞快，一口气说完，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LEO瞥向她，鼻孔中哼出一声：“呵，文艺青年啊。”幼稚到极点。这样的人，连做自己对手的资格都没有，竟然在她身上花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嗯！”岂料夏暖暖重重点头，热切的双眼直直望向他，神情更激动欣喜，脸蛋红扑扑的，随即又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低下头望着脚下。
　　LEO这回才发现她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不是漂亮，而是一种光，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她的眼睛，让人联想到暖阳下金色的葵花田，有清风和花的香气，空气清新得像在水中洗过，阳光的温度落在人心上。
　　可能正是这一点，吸引了LEE。就像植物都有趋光性，努力向着阳光充足的方向生长，伸长了枝丫向阳光充足的地方凑去，远离背阳面的阴暗潮湿，努力地，伸开双手，去接收一点光。
　　可怜的家伙。LEO心想。
　　他们都是黑暗中生长的植物，脚下是寒冷的冻土，空气里蔓延着腐蚀的霉味，蔓藤是冰凉的触手紧紧缠住身体扼向脖子，几乎就要窒息。噩梦里无形的眼睛盯得他们背脊寒凉，狼的影子和低吼在暗处时隐时现。
　　LEE想要逃离这一切，恨不得脱胎换骨，抹去阴暗的标记，以祈求的姿态，伸长了手想要碰触一点阳光。可怜的人。LEO不屑。
　　胆小鬼。弱者。无能者。

　　LEO从不惧怕黑暗中的魔鬼，他微笑着，与它起舞，掌握它，征服它，成为暗夜的王。成为比它们更残酷更无耻更具破坏力的人，挥舞长鞭鞭笞驾驭在其之上。LEO才不要可怜兮兮地祈求，他不要觉得自己很可怜很悲伤，没有什么能伤害他战胜他。
　　他们在同样的环境下生长，却有着完全背离的方向。

　　背叛者。LEO心重重一沉。
　　他们应该一起在黑暗里，毁灭或者生存都应该在一起，而不是只他一人狂欢。他在黑暗的世界称王，但没有臣民，又能怎样？他要LEE臣服，从第一眼见到她时就有这样的念头，她惧怕黑暗，但是他不怕，他操控自如，高高在上露出俯瞰一切的神情，却仍然只在她那里得到鄙视和不屑。
　　明明，你才是败者。你选择了屈服和逃离，你才是可悲的人。你应该哭泣，应该战栗，应该向我跪下臣服，而不是一直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你才是成为胜者的王。
　　更加不是，为了一点小事就会真心微笑的样子。
　　LEO恨得咬牙切齿。

　　微光，羸弱地容易让人忽略它的存在，却在泥潭般漆黑的殿堂里分外刺眼。LEO誓要将它们全部碾碎。
　　如果我身在地狱，你定要成为这具枯骨的守墓人，生，于傀儡线下为我起舞，死，则是王荣耀的殉葬品。

　　LEO起身，目光短暂地在夏暖暖身上停留片刻，这小丫头片子从来都不是对手，却是用来战胜LEE的最好途径，他忽然觉得信心满满，轻松得不值一提，好像他是捉鼠的猫，有的是时间陪他们玩这个游戏。
　　“那么，再见。”
　　“嗯？哦，再见。”暖暖惊讶与他此刻态度的温文，他眼角泄露出笑意，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又在想什么坏主意？等LEO走远后夏暖暖也没得出具体答案，她轻轻甩了甩脑袋瓜，不想了，夏暖暖不擅长面对复杂的状况。
　　“回去吧，八子和LEE还在店里等我回去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