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不解秋》原初拾

69、第 69 章

　　顺天府，衙门后院。
　　赖英毅神色凝重地看着婴孩，不可置信道：“果真如此？”
　　任新萍欲要下跪，被拦住后，才道：“我与仙子亲眼所见，绝无半分假话，仙子此刻就在卓府，还望大人即刻去寻找证据。”

　　赖英毅思索片刻，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让任新萍带着衙役去寻李容香的尸身，同时，他带了一拨人，前往卓府。

　　一炷香后，赖英毅敲响了卓府的大门。
　　卓府下人通报后，卓明志亲自前来，将赖英毅迎了进去。

　　赖英毅开门见山道：“卓大人，有人报官，说贵府死了人，可有此事？”
　　如此直白，卓明志也不恼怒，客客气气道：“赖大人说笑了，我府上一切安好，怎会死人。”

　　赖英毅道：“可否让我的人，搜索一番，也好给报官之人一个交代。”
　　“可以。”卓明志往后一摊手，“赖大人，请便。”

　　赖英毅见他如此坦荡，不禁怀疑任新萍是不是搞错了。可赖英毅自觉脑子不算灵光，但明白基本常理，这世上杀人之人，怎会轻易承认自己杀人。
　　卓明志此人，风评甚好。心怀慈悲，对平民百姓和颜悦色，从不摆架子。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官场中人，还能混到一定地位的，基本上都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赖英毅留了个心眼，在衙役搜索了一遍，无果后，问道：“卓大人，不知卓公子现在何处？”
　　卓明志面色始终和悦：“他今日未出府，兴许是在房中睡觉，赖大人若是想见他，我让人叫醒他。”

　　赖英毅道：“有劳了。”
　　不久后，卓英喆哈欠连天来了正堂，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行礼后，问道：“听说赖大人找我？”

　　与任新萍所言相反，卓府一片安静祥和，仿佛杀人运尸之事，从未发生过。
　　不过说起来，赖英毅没见到李容香的尸身，也并未见到蒙面仙子，他心里又犹豫起来，他道：“有人报官说，李容香死在你们府上，而李容香也的确与你关系不和。”

　　“赖大人是怀疑我杀了李容香？”卓英喆错愕道，“李容香没来过我们府上，我并未见过她，府里上上下下皆可作证。”
　　卓明志道：“赖大人，该搜的，你也搜过了，你也不能听旁人的一面之词，就给我们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李容香确实与犬子有纠葛，但犬子从未想过害人性命。反倒是这李容香，每回都要寻死觅活，精神状态奇差。如此刁蛮野妇，得罪了其他人，也并无可能。”

　　“……”赖英毅总觉不对，可从卓明志话中又找不出毛病，只好道，“看来这其中有误会，卓大人，贸然前来，多有冒犯，赖某向你陪个不是，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了。”

　　等赖英毅回了顺天府，任新萍那拨寻李容香尸首的人也回来了。
　　衙役告知他，李容香的尸身不见了。

　　任新萍往地上一跪，言辞恳切道：“大人，我所言句句属实，仙子的确跟我说过，李容香的尸身被抛于山坡下，她还用布做了记号。我也寻到了那块布条，只是……不知为何，没找见李容香的尸身。”
　　“你还说，仙子在卓府。”虚虚实实，赖英毅也糊涂了，“可我去卓府这一趟，什么都没寻到。”

　　**
　　天地一声惊雷，不多时，又下起了雨来。
　　上官檀踏着水进入顺天府，赖英毅早已备好上等香茶，在正堂候着了。

　　天色有些暗，正堂点了烛灯，赖英毅还让人点了熏香，驱赶蚊虫。上官檀一来，他赶紧倒了一杯茶，顾不上上官檀一口未喝，将任新萍所言之事，转而告知。
　　上官檀放下茶杯，问道：“所以，你觉得此事乃无中生有？”

　　赖英毅道：“下官是想不明白，才请上官大人来定夺。”
　　上官檀手指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不轻不重：“任新萍跟仙子的确走得近，仙子让她传话，也说得通。而且任新萍本性不坏，这卓府与她无冤无仇，她不会以此撒谎。应该是卓府的人，瞒天过海，搬走了尸身。”

　　既然上官檀信任新萍所言，那赖英毅也就信了。他惊奇道：“一件刚发生过的命案，如此轻易抹掉了痕迹，这卓大人，真是有些本事。”
　　“他若没有本事，就不会从地方知州，做到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上官檀顿了片刻，又问，“你们没发现仙子的踪迹？”

　　“没有。”
　　“那就奇怪了，既然她进了卓府，你们搜查又闹出那么大动静，她不该躲藏起来。”上官檀站起身，走到门边，看着屋外的倾盆大雨，喃喃道，“卓府算不上重要官员府邸，戒备也不严……仙子虽单枪匹马，但她心思缜密，应该不会鲁莽行事……”

　　“仙子隐藏身份，这几年从未被人发现，她应该不会有事。”赖英毅道，“上官大人，那这李容香消失的尸身，该如何去寻？”
　　上官檀道：“她们亲眼看见两个家丁将李容香尸身抬出府，任新萍可否认出那两个家丁的面容？”

　　任新萍还在衙门，那婴孩醒了过来，哭闹不停，任新萍用衙门的伙食，喂了些碎肉粥，此刻在别院，逗着婴孩玩。
　　衙役传来信，她本来将婴孩给府衙的丫鬟照看，可一把孩子递出去，就哭个不停。无奈之下，她只好抱着婴孩去了正堂。

　　听到上官檀的问话，她茫然道：“当时匆忙一瞥，看不真切，也许认得吧。”
　　赖英毅担忧道：“倘若再去卓府，没个正儿八经的理由，怕是说不过去。前一回，已经失了礼数，这回再去，找出家丁还好，要是找不出，那就麻烦了。”

　　这倒是给上官檀提了个醒，他迅速下了决断：“赖大人，你让人去打听卓府今日有什么动静，特别是关于家丁的情况。还有，你再让几人去问守城官兵，是否有卓府的家丁出城。要想天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既然杀人运尸，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赖英毅让人照办了。

　　去城门的衙役先回来了，说是没有见到卓府的家丁出城。
　　“没有出城？”赖英毅困惑不解，“仙子告知任新萍的路线，应该不会有错。”
　　“莫不是卓明志让人打点过了。”上官檀意识到这一点后，猜到他府上的家丁，肯定也处理了。

　　半个时辰后，乔装打扮的衙役分批回来了。
　　其中一人道：“卓府上下全部被封了口，我与一家丁是旧识，才有幸得知一二。今日卓府处置了两个家丁，说是犯了大错，被打得人事不省，目前已经被遣送回家。”

　　果然。
　　可卓明志为何动作如此快？

　　“去他们家中确认了吗？”
　　“确认过了，的确是人事不省。”

　　“人昏过去了，就无法问话。”赖英毅愤然道，“没想到，卓大人如此心狠手辣。上官大人……大人？”
　　上官檀对着雨幕出神，赖英毅叫了两声，才回了神，他面色沉重，问道：“卓明志自入京任职以来，可曾有过不仁之举？”

　　“不曾。”赖英毅道，“卓大人一向宽厚，不过这恐怕是他的表象。”
　　“连你也看出来了……”上官檀道，“若是仙子潜入卓府被发现，你说，她会遭遇什么？”

　　“啊？仙子也会暴露？”
　　蒙面仙子神通广大，赖英毅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卓明志能在你第一次去之前，将一切掩盖得刚刚好，兴许是提前知道了消息。我猜得没错的话，大概是仙子说的。”
　　“可仙子为何要说？”

　　上官檀摇摇头：“仙子怕是在卓明志面前暴露了行踪，卓明志能让李容香尸身消失，能打点守城官兵，能处置家丁，自然也能让仙子下落不明……赖大人，通知下去，全力找寻仙子的去向。”

　　**
　　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夜色将至，八芳塔上，一个人影闪过。

　　乔落栗提着一把剑，瘫坐在角落，借着塔尖的遮掩，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到底是低估了卓英喆，他居然会用剑。

　　当时她被卓府下人团团围住，左躲右闪，挨了几次捶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重围，可卓英喆等在外围，迎面刺了她一剑。
　　乔落栗躲闪不及，只能后退半步，用手挡住。剑锋利无比，将她手臂划出一条口子，瞬间鲜血便溢了出来。她穿的黑衣，看不出血迹，可血滴在地上，流了一滩。
　　卓英喆一剑伤人后，又立刻使出了下一剑。乔落栗受伤吃痛，反应慢了一拍，侧身欲躲，却并无躲开，后背又被伤了一剑。

　　卓英喆笑得阴森恐怖，信誓旦旦道：“今日，你死定了。”
　　卓明志就在不远处，没有阻拦。

　　疼痛之后，乔落栗逐渐清醒，她若是要活，就不能坐以待毙。
　　待卓英喆又挥剑而来时，她凝神向前，用尽全力，打掉卓英喆的剑，趁剑还未落地，用脚尖一勾，抓住了剑，随后反手，将剑向卓英喆刺去。
　　卓英喆没想会被女子夺剑，失手后，大吃一惊，险些被刺中，堪堪躲过后，吓出了一身冷汗。

　　乔落栗并不恋战，她心知卓英喆是大意了，才让她得逞，若再对质下去，她定然走不掉。她那着剑，逼退了想要偷袭的家丁，翻墙逃跑了。
　　走前，还听见卓英喆怒不可恕道：“去追，不能放过她。”

　　卓府的家丁相当难缠，乔落栗被追了几条街，都无法甩掉。
　　乔落栗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她东躲西藏，恰逢暴雨又至，身上还在流血，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她几乎脱力站不住，最后逃到八芳塔，才暂时摆脱了追捕。

　　不管是卓英喆还是卓明志，都没那么好对付。
　　他们真狠起来，杀人不眨眼。

　　卓明志在院中时提起，若因玲珑丹翻出旧事，会牵连众多大人。连卓明志都忌惮的大人，论官职，应该在他之上。
　　乔落栗浑身湿透，剑伤也一阵阵抽疼，她虚弱地想，她真能凭一人之力，查出她爹娘死的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