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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章 东风恶(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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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青锁虽然手臂没有折断,但到底扭伤得很严重,疼得她骂了一整天易斩冰。
易斩冰也知道自己护花不利,也不与上官青锁计较斗嘴,只是忍着,后来忍无可忍,就干脆消失了。
夜里,将上官青锁哄睡了,上官心心再次与轩辕一扬夜访谭宅。
两个人来到谭婉闺阁门前时已是三更天,按理说里面的人早该休息了,然而房间里却灯火通明,传出清晰的对话声,像似吵架一般。
两个人索性直接上了屋顶,小心翼翼掀起一块瓦片,窥视内里的情况。
一见之下不由得一惊,只见谭婉窝在床上,手脚皆被绳索缚住,苍白的小脸儿泪痕纵横。
坐在床边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正是谭婉的母亲,此时亦在掩面哭泣,一边哭着一边说着:“婉儿呀,你爹已经被你气得吐了血,你就不能听话一些吗?难道非要把你爹气死才甘心吗?”
谭婉哭得嗓音嘶哑:“你们明明知道我根本不想嫁人,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我们家虽然不比曾经富贵了,可也到底不需要仰仗别人的鼻息活着。那吴垣是个什么人,花花公子啊,我以前不会嫁给他,现在也不会嫁给他,你们不能把唯一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呀,娘,我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呀!”
屋顶上的两人对视一眼,眸子里皆写满惊诧,竟然这么快就自行恢复记忆了,还真是出乎两人的意料。
谭母拭泪道:“成亲以后男人自然就收心了,你再给他生个一儿半女的,他还哪有什么心思去外面胡来,儿呀,你就听听娘的话吧!”
谭婉流着眼泪笑出来,笑容里是满满的讥讽,冷声问:“娘,你说这种话你自己信吗?你看看爹的样子,除了家里的几房小妾,外面的数都数不过来,娘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辈子了,如今也要让女儿变成你的样子吗!”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狠狠落在谭婉脸上,苍白面庞瞬间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谭母浑身发抖,嘴唇青白,抖着嗓音骂道:“小畜生,你怎么敢跟娘这么说话!你跟你表姐做的那些污糟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说就是为了给你们留点儿颜面,为了保住谭家和庄家的清誉!如今你这个不知悔改的小畜生竟然变本加厉,如此大逆不道地奚落讥讽自己的母亲,你到底还有没有点儿良心,你到底还有没有点儿廉耻之心?”
谭婉哭得浑身乱颤泣不成声:“我跟表姐做什么了?我们只想一生一世在一起有什么错?至少我跟表姐是一心一意对待彼此,至少表姐不会用我去换取金银财帛……娘,你就放女儿一条生路吧行不行?女儿求你了……”
谭母站起身来冷笑道:“那她为什么不肯带你走呢?”目光死死盯着床上哭得几近晕厥的谭婉,说出的话像刀子一样剜人心肝:“因为她不敢对你们的未来负责!因为你对于她而言,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谭婉突然之间哭不出声音,只是愣愣地看着母亲毫无情绪的冰冷面庞,像似傻掉了一样。
谭母转身出了房间,绕到后廊,那里,高大的梧桐树下落了一地残花,残花之上,跪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庄泠然。
挂在檐角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灯影昏黄不定。
谭母居高临下站在台阶上,摇摆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扯得忽长忽短忽近忽远,又被层层台阶拉扯成歪斜扭曲的诡异姿态,她眼光微微低垂,语声淡漠:“泠然,我姐只有你一个亲生女儿,我也只有婉儿一个孩子,我的下半辈子唯有这一个依靠,你怎忍心断姨母后路?
你们二人终究不能被世俗所容,即使你二人不在意闲言碎语,不在意廉耻礼法,我日后又有何颜面去见泉下的列祖列宗和你早逝的娘亲。你说愿意守在婉儿身边一辈子,可是只要你在,婉儿就不能有正常的生活,泠然,你走吧。”
庄泠然一头狠狠磕在地上,哽咽哀求:“姨母,至少……给我们留条活路。”
谭母面上神色一丝松动都无,只道:“你走,就是活路。”
庄泠然的头仍旧一动不动死死磕在地上。
谭母身子晃了晃,突然自衣袖里抽出一把匕首,短刀噌一声出鞘,一刀刺进心口。
庄泠然大叫一声,起身猛地扑上去夺下匕首。
谭母按着溢血的心口踉跄着跌坐在地上,慢慢跪下去,庄泠然吓得急忙跟着跪下去,谭母面无表情,只有眼泪自布满细纹的眼角滑落,声音哀怨嘶哑:“泠然,姨母求你了。”
庄泠然一点一点闭上死灰般无光的双眼,颤抖的双唇溢出一丝鲜血,逐渐汇成血珠,一滴一滴跌入地上一朵破败的梧桐花心里,将淡紫色花蕊染成刺目的猩红。
灯火通明的闺阁里,谭婉躺在床上,眼看着庄泠然静悄悄走进来,眼看着她将自己身上的绳索小心解开,眼看着她坐在床边轻轻按揉自己手腕上的勒痕。
她静静的,她也静静的。
桌上烛花爆了一声,谭婉慢慢抬眼看她,苍白的唇动了动,声音轻轻的,小心翼翼的:“阿然,你会带我走对不对?你不会丢下我对不对?”
窗外花影摇晃,桌上烛火噼啪,谭婉在弥漫了梧桐花香的安静空气里默默等待,庄泠然始终没有回应。
谭婉睁着红肿的大眼睛一直看着她,尖尖的手指抖了又抖,像似终于鼓足勇气,慢慢抬起触向她的面颊,低低柔柔地唤她:“阿然……”
手指刚刚触上她的面颊,庄泠然像似被吓到一样,急忙扭头避开,目光低垂,半晌,语声淡漠地道:“那夜我不会带你走,如今我更不会带你走。”
谭婉眼睛里有水光渐渐凝聚,却硬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即使我死……你也不肯?”
庄泠然终于抬眼看她,眸子里浮出清晰可见的疲惫和厌倦:“除了死,你还有别的方式威胁我吗?”
谭婉的身子狠狠一晃,泪水顺着苍白面颊猛地滑落,她避开庄泠然的视线,红肿的双眸一片死寂,摇了摇头,低笑一声:“没有了,如果你连我的生死都已不在意,我还能拿什么来威胁你呢?”
“忘了我,过正常的生活。”
“正常?什么是正常呢?”
“成婚生子……相夫教子……过大多数女子该过的生活……”
“哦,原来这就是正常……好,我去过正常的生活,让你一个人默默后悔……”
“只要你幸福……就让我后悔吧……”
屋顶上官心心轻轻掠出院落,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脚步,情绪低落地回头问:“你一开始便知道是吗?”
随后跟上来的轩辕一扬默默看了看她,轻轻“嗯”了一声。
上官心心嗅着四周梧桐花的浓郁香气,只觉心内愈发酸楚难耐,道了一声:“回吧,我也回去休息了。”言罢,转身消失了。
轩辕一扬叹了口气,回眸望了一眼灯火昏黄的谭宅,繁花似锦的初夏,却只能看到一片冷寂萧索。
吴谭两家的婚礼空前盛大,轰动整个勃垒城,迎亲队伍更是绵延了整条主街,新娘的花轿已到吴宅门前,末尾的送亲队伍才刚刚出谭宅,真可谓鼓乐喧天,热闹非凡。
距离吴宅最近的酒楼,上官姐妹、轩辕一扬、易斩冰等人亦居高临下观看着这场空前盛大的婚礼盛况。
明明是大喜事,每个人的脸上却看不到一点喜色。
新酿花轿在吴宅门前落轿,有人已将燃着木炭散发香气的火盆放到轿前,迎接着新娘步入婆家的第一个步骤:跨火盆。
喜娘喜气洋洋地掀开大红轿帘,准备牵引新娘跨火盆,却在掀起轿帘的一瞬间,惊恐大叫一声晕厥过去。
场面顿时有些混乱,围观众人嘁嘁喳喳地议论起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上官心心等人就有不好的预感,见此状况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四人纵身飞了下去。
上官心心轻轻掀起轿帘,猛地闭上双眼。
花轿里,一袭大红喜袍的谭婉歪在一侧,头顶大红盖头掀起一半,搭垂在金光闪闪的凤冠上。
谭婉画着雍容精致的新娘妆,更显倾城艳丽,双眼大睁,红唇紧闭,雪白脖颈间插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黄金凤钗,殷红鲜血自颈间窟窿汩汩冒出,顺着鲜红衣摆淌了满轿。
一朵淡紫色梧桐花跌落在新娘子的红色绣鞋边,被衣摆上不断滴落的鲜血湮没了大半花瓣。
围观众人顿时哗然。
新郎吴垣从宅子里跑出来,往花轿里只看了一眼,也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人群里悄无声息走出一道紫色身影,那人俊眼修眉,高挑秀丽,却面如死灰,恍若行尸走肉。
她径直走入花轿坐在谭婉身边,拾起那朵被鲜血浸染了大半的淡紫色梧桐花,轻轻放在谭婉手心,然后将谭婉拥进怀里,抬起衣袖掩住她颈间汩汩冒血的窟窿,勾唇笑道:“婉儿,我来娶你了。”
四周围观群众更是哗然得厉害,什么不知羞耻、什么伤风败俗、什么臭不要脸、什么大逆不道……嘈杂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庄泠然却好似什么都听不到,只是小心翼翼将谭婉护在怀里,就像谭婉活着时,她经常护着胆小的她在自己怀里一样。
夏风骤起,卷来不知何处的梧桐花香,四溢在嘈杂纷乱的空气里。
庄泠然突然仰天大笑,声传百里:“今日我庄泠然正式迎娶谭婉为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闻听此言周遭更加喧闹起来,咒骂之声愈发不堪入耳。
上官青锁泣不成声地大喊大叫:“你们这些人在干什么呀!她们只是想在一起!她们做错了什么!”
伴着各种乱糟糟的叫骂声,只闻听花轿内砰的一声闷响,庄泠然搂着谭婉缓缓闭上双眼,一缕鲜血自她苍白唇角蜿蜒淌出。
那一瞬间,大地猛地一阵震颤,围观众人皆站立不住摔倒一片,上官心心将手臂受伤的上官青锁护在怀里,小心翼翼稳住身形不动。
轩辕一扬和易斩冰想要护住花轿,然而手指还未触及花轿抬杠,花轿内的庄泠然和谭婉尸身,突然之间腾起两股黑烟,冲破轿顶直冲青天而去。
与此同时,大地再次剧烈一震,足足绵亘千里之外。
而花轿里的庄泠然和谭婉,竟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