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风花千古劫》陶陶寻壑

58、第十章 情锁断（2）

　　南山州。

　　咸阴城。

　　岁末，白雪飘零。

　　医馆书房，书案前，上官心心静静翻看着卷宗，神情沉寂，目光疏淡。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上官心心也不抬头，只淡淡道：“进。”

　　易斩冰推门走了进来，拂了拂斗篷上的雪花，径直走向桌前，眉宇间略带一丝疑惑，语气小心翼翼：“心心，找我有事？”

　　自从轩辕一扬弃婚离去，独自去守融天岛，之后融天岛崩塌，天魔石出世，轩辕一扬失踪，他便再也不敢独自面对上官心心。

　　他兄弟未交代清楚的事情，他也交代不清楚，因为他兄弟下决定之前，根本没有跟他商量过，对于自己兄弟放弃挚爱之人的真相，他也同样疑惑不解，明明直到迎亲的前一夜，他兄弟都没有任何异常。

　　所以，他不敢面对上官心心，他怕上官心心问他有关他兄弟离开的事情，而他却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提供不了，他很挫败，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做轩辕一扬的兄弟，因为他什么都帮不了他们。

　　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上官心心从未问过他，似乎是不想他为难，也似乎是她明白轩辕一扬做事的决绝，轩辕一扬的抉择自然有他的道理，她想要的真相，是需要轩辕一扬亲口解释给她听的。

　　上官心心抬头，唇角浮出一丝浅淡的笑意，眼神示意他落座。

　　易斩冰随即在下方落座，端起月见送来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热茶。

　　火炉上的茶壶滚滚冒着热气，他静静瞧着，书房内一时间只能听到茶壶内咕噜咕噜的烧水声。

　　上官心心放下手里的卷宗，淡淡道：“斩冰，你的热孝再过三个多月也该过了，我最近查了黄历，五月初六是个不错的日子，适宜嫁娶，你觉得这个日子怎么样？”

　　易斩冰一愣，抬头怔怔看着上官心心，半晌无言。

　　上官心心笑问：“怎么？不想娶青锁了？”

　　易斩冰忙道：“不是，只是……”他话说一半，再未说下去，只垂着眼眸默默不语。

　　上官心心目光迷蒙了一瞬，唇角又浮起浅淡的笑意：“我明白你在想些什么，但是斩冰，你也要明白，我和一扬有太多时间可以蹉跎，可是你跟青锁却没有。我相信如果一扬在，他也会希望你跟青锁可以早日完婚。”

　　易斩冰抬头看她，眸子里有隐约的水光闪动，沉吟了片刻，方道：“可是青锁会同意吗？”

　　上官心心笑道：“为什么不同意？你是她的良人。我知道她也同样在顾念我，我会劝她。你只要答应我，往后的日子，替我好好照顾她就好。”

　　易斩冰眸中泛出感激之色，笃定点头：“我会的。”

　　易斩冰刚出去不久，上官青锁便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抱住姐姐，哭道：“姐，我不要离开你，你休想把我赶走，我不嫁，说什么我都不会嫁人的，我要陪着你！”

　　上官心心将妹妹搂在怀里，温声道：“青锁，你要明白，只有完结了你的终身大事，姐姐才能安心去找他。”

　　上官青锁哭着问：“去哪里找他？”

　　上官心心静静望着门外簌簌落雪，一字一句道：“上天入地，我都一定要找到他。”

　　降魔阵崩塌后，天魔石出世，陆沉遭受重创，彻底陷入昏迷，直到如今都不曾醒来，对此，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而天魔石出世本该是件毁天灭地的事情，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半年来，凡间竟然出奇得平静，没有任何被魔气侵扰的迹象。

　　也不知是被坠落寒荒岛的冰墙结界阻隔了，还是由于一些更深层次的原因，总之，天魔石的出世并未造成三界大乱，生灵涂炭。

　　一切，都太平静了。

　　上官心心隐隐觉得这一切都与轩辕一扬有关，但是又说什么都不愿相信心底最深处的猜测，虽然，她可以明显感受到轩辕一扬的灵力在逐渐消散，逐渐被另外一股无以名状的强大能量转化吞噬，她还是不愿相信！

　　怎么可能！

　　不可能！

　　敞开的门口突然出现一抹浅蓝身影，上官心心扶起怀里的妹妹，望着神情略显焦灼的鸣云，问道：“发生了何事？”

　　鸣云神色惶然：“姑娘，近日寒荒岛玄丹山不断发生地动，恐怕镇不住墨封了！”

　　玄丹山山体裂缝间的两枚血手印一丝一丝脱落，化作齑粉消散在寒风里。

　　即使上官心心不停灌入灵力，仍旧无法控制住山体的剧烈震颤。

　　一道惊天的巨响过后，高耸入云的玄丹山自山体裂缝间一分为二，上官心心被冲出裂缝的强大魔气震开数十丈，翻滚在地不断呕出鲜血。

　　随着一道黑光冲天而起，一分为二的玄丹山再次合二为一。

　　光芒散尽，一袭玄衣的墨封神情冷鸷地立在山巅，远远睥睨着倒在血污中面色惨白的上官心心。
　　“兄长——”

　　楚梦惊喜交加地冲上前，一双美目瞬间淌下泪珠，转而恨极地望了一眼上官心心，猛地拔出袖中短刀，却被墨封抬手止住。

　　墨封默默望着上官心心，阴鸷的狭长双眸里流转着滔天的恨意，却只是勾唇冷冷一笑：“你觉得如今的她会比死了更痛快吗？”

　　墨封冲破镇压以后，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整合了残余势力，恢复了玄华堂黑|道之首的统治地位，但却韬晦很多，并未在江湖上继续兴风作浪。

　　上官心心对于墨封没有亲手杀她而感到十分费解，墨封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即使不能彻底灭了她，也该杀她一次解解恨意。

　　不杀她绝不是表面上想看她的笑话那么简单，一定有更重要的原因，但也属实猜测不出心思诡谲的墨封到底抱有什么目的，只能与墨封维持着如履薄冰的暂时和平。

　　转眼阳春三月，莺飞燕舞，春暖花开。

　　咸阴城热闹的街市上，易斩冰牵着上官青锁的手慢悠悠走着，边走边问：“有没有什么想玩的想吃的？”

　　上官青锁只是默默摇头，再不似曾经逛街市时的兴高采烈活蹦乱跳。

　　易斩冰叹气：“青锁，开心些好不好，还有一个多月我们就要成婚了，你能不能笑一笑，让我觉得我不是在逼你嫁给我。”

　　上官青锁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也想笑啊，可是一想到姐姐每天强颜欢笑的样子，我就笑不出来。”
　　易斩冰又喟叹一声：“青锁，我觉得你姐说的很对，你姐和我兄弟有许多时间可以蹉跎，可是我们没有，我们的光阴有限，不能也不该总是沉溺在痛苦中不可自拔。我兄弟他一定不希望我们消沉度日，他一定希望我们快快乐乐的。”

　　上官青锁低低道：“可是他就这样消失了，我姐又怎么可能快乐？”

　　易斩冰道：“我兄弟也不会快乐。青锁，我兄弟离开一定有他不得不离开的道理，你姐从未怪过我兄弟。”

　　上官青锁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更加难过，他们相知如此不易，有什么困难不能一起解决呢？”

　　易斩冰摇头：“自然是不能一起解决。”然后伸手捏了捏她的俏丽脸颊，扬唇笑道：“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你这个样子回去，你姐又要担心了。”

　　上官青锁深吸了口气，扫了眼四周店铺里琳琅满目的各种物件儿，却实在找不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只道：“不如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易斩冰正准备带着上官青锁去嚣嚣酒楼，突然一道黑影闪到眼前，清瘦少年恭谨道：“公子，独山城城主亲自来访，此时正在书房等候。”

　　易斩冰看了一眼上官青锁：“青锁，不如你先去嚣嚣酒楼等我，我谈完事马上就过去找你。”

　　上官青锁望着川流不息的街市：“我想一个人逛逛，然后回去陪我姐吃饭，你去忙你的吧。”

　　易斩冰沉吟了一下：“也好。”又道：“一个人注意安全。”

　　上官青锁漫无目的地逛着，袅袅春风里传来叮叮当当悦耳的风铃声，她怔了怔，停下脚步，凝着身侧摊位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一排风铃，神情一阵恍惚。

　　忽然，前方人群里出现几道熟悉的身影，她心下一紧，隐约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那自人群中穿梭而过的身影，一个女子身姿曼妙，行动妩媚，两个男子形容俊美，姿态风流，正是楚梦以及楚梦的面首千言和万语。

　　上官青锁不免忧虑忐忑起来，墨封挣脱镇压返回陆地以来一直低调韬晦，从未出北山州。而楚梦也一直在自己的总舵闭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突然出现在咸阴城，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多数是冲着姐姐来的。

　　这一年多姐姐一直留在咸阴城医馆，一来是为了更方便地接收四方消息，二来也是为了帮助鸣云□□鹤鸣阁。

　　墨封楚梦如今最痛恨的人就是姐姐，无论什么原因，楚梦来到咸阴城肯定会对姐姐不利，这一点毋庸置疑。

　　上官青锁越想越不安，索性悄无声息跟了上去，看看楚梦到底在玩儿什么把戏。

　　楚梦的魔根被姐姐废了，如今只是一介凡人，上官青锁对自己的轻功比较自信，觉得应该可以保证不被楚梦发现。

　　夜幕降临时，楚梦等人施施然走进一间琴声缥缈灯火辉煌的乐坊，上官青锁抬头看了一眼，红锦搭垂的匾额上四个鎏金大字：未央乐坊。

　　又垂眸想了想，这个乐坊不是鹤鸣阁名下的，也不是武陵轩名下的，忘了是哪位武林世家名下的，但总的来说不是玄华堂和箭竹门的暗桩。

　　在夜幕的遮掩下，上官青锁直接飞上乐坊二楼，很幸运，攀越到第三个窗子时，听到里面传来楚梦娇媚的声音：“万无一失？”

　　一个沙哑的嗓音回答：“门主放心，定然万无一失。”

　　楚梦柔媚地娇笑起来，带着莫名的森森寒意：“一刀结果属实最没意思了，只有让人看着自己血肉，被钝刀一片一片切割，血肉一点一点分离，鲜血一滴一滴流淌，那才是最有趣的。”

　　上官青锁听得莫名其妙，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楚梦的确不是在做什么好事。

　　不想打草惊蛇，足尖运力，正准备跃下阁楼，身侧轩窗突然被一股内力震开，随即手腕一紧，整个人被瞬间带入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