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风花千古劫》陶陶寻壑

43、第七章 情锁牵【中篇】（4）

　　白若绮死死盯着他，愈发阴冷地问：“你是谁？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轩辕一扬道：“我们只是前来采药，没有别的目的，白姑娘不必多心。”

　　上官心心完全不理会这些事，只是淡淡瞟了一眼躺在藤椅上的人，然后兀自观察了一会儿未成熟的千年朱果，再然后开始一寸一寸翻找花丛。

　　不消片刻，杏眸一亮，蹲下|身子将伏在花枝下，双叶通透如琉璃的无心草，一棵棵小心翼翼拔|出，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琉璃瓶中。

　　白若绮被轩辕一扬闭了脉，不能运劲力，努力了许多时候方趔趔趄趄走到古树下，护住无声无息躺在藤椅上的楚禁，冷眼盯住轩辕一扬，道：“你们想要取什么都行，只要不碰千年朱果。”

　　轩辕一扬慢条斯理扫了一眼古树上的翠绿果子：“也没熟，我们摘它做什么。”

　　白若绮蹲在楚禁面前，面颊伏在他的膝上，阴冷的面色转瞬变得温和柔媚，喃喃低语：“就快熟了，我的阿禁就快醒了。”

　　采好无心草的上官心心走过来仔细瞧了瞧楚禁的面色，面无表情地问：“千年朱果千年开花千年结果千年成熟，起死回生的功效倒是听说过，但是像他这种死得不能再死的也能救活吗？什么方子？说给我听听。”

　　白若绮瞬间柳眉倒竖，愤然起身，怒斥道：“什么叫‘死得不能再死’？阿禁只是睡着了！墨封说过，只要吃了千年朱果，阿禁就能醒过来，还有六十年千年朱果就成熟了，我只要再等六十年，阿禁就会回来！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上官心心偏头凝了白若绮片刻，冷冷淡淡道：“这个恐怕……”

　　话未说完，白若绮突然身子一晃，闭上双眼软绵绵倒在楚禁脚边。

　　轩辕一扬叹了口气：“何必让她知道。”

　　上官心心也不再说什么，直接去掀楚禁衣衫。

　　轩辕一扬愣了一下，急忙一把握住她手腕，面含怒色，沉声问：“你要做什么？”

　　上官心心依旧盯着楚禁，漫不经心回答：“看看墨封是用什么方法保持他尸身不腐的。”

　　轩辕一扬咬了咬牙，将她扯到一边，愤愤道：“我观察过了，他身上戴着一颗灵珠。”

　　上官心心转而去瞧倒在地上的白若绮，盯了一会儿，蹲下|身子握住她手腕切了切脉，然后就去解她的衣衫。

　　轩辕一扬急忙转身避开，背对着她，忍着气问：“你又要做什么？”

　　上官心心淡淡回答：“她中了腐毒，半年多了，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很奇怪为何久久不愈，我想知道原因？”

　　脱得只剩下贴身的亵衣时，上官心心了然地“哦”了一声，轩辕一扬忙问：“找到原因了？”

　　上官心心道：“原来伤口在背部，她触不到，无法自己动手将腐肉刮除，所以才会久久不愈。”

　　轩辕一扬慢悠悠向前行了两步，道：“那你帮她处理伤口吧，我去前面看看。”

　　上官心心冷冷道：“我为什么要管这种闲事？”

　　轩辕一扬脚步一顿，语气有些无奈：“就当积德吧。”

　　上官心心随口反问：“我为什么要积德？”

　　轩辕一扬默默望着前方，良久，没有再说出什么。

　　上官心心盯着白若绮背部大片血肉模糊的腐肉，眸中泛出隐约的研究味道，片刻后，自衣袖内摸出一堆小瓷瓶，和一个小巧的工具布包。

　　工具布包放在草地上轻轻一滚，现出插|在里面不同形状长度的锋利刀具，她轻巧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片，将瓷瓶里的液体往刀片上一淋，握紧刀片朝白若绮背上的腐肉刮去。

　　一刀下去，昏迷中的白若绮闷哼一声醒了过来，睁开双眼正看到背对她们立在前方的轩辕一扬，扫了一眼自己裸|露的身子，顿时大叫一声，慌忙去扯自己的衣裙，手刚抓住裙边，突然身子一僵一动不能动，身后传来上官心心冰冷的嗓音：“他没心思看你。”

　　前方轩辕一扬唇角扯出一丝笑，身形一晃，闪去远处的花草深处。

　　白若绮额头沁出豆大汗珠滚滚滑落，苍白的唇不住抖着，半晌，自牙缝间挤出断断续续的字句：“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上官心心一刀一刀刮着腐肉，漫不经心问着：“你跟白若锦是什么关系？”

　　白若绮回答：“若锦是我妹妹。”

　　上官心心点了点头：“那就是了，刚才那位是你妹妹的心上人。”

　　白若绮一愣，上官心心补充道：“非他不嫁的那种。”

　　白若绮闭了闭眼，紧紧咬了一会儿牙关，又问：“他是谁？”

　　上官心心依旧漫不经心的：“鹤鸣阁阁主。”

　　白若绮惨白嘴唇扯了扯，似乎笑了一下：“若锦眼光不错。”

　　上官心心也不再说什么，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不远处的池塘里传来一阵又一阵蛙鸣，偶有几只青蛙胡乱蹦出来，惊得花丛中的蝴蝶到处乱飞。

　　白若绮几乎整个人泡在汗水里，嘴唇都被自己咬破，鲜血直流，仍旧艰难地吐字：“千年朱果……可以救阿禁……对不对？”

　　上官心心处理完腐肉，打开一个瓷瓶，将里面晶莹的药粉一层一层撒在刚刚刮去腐肉，一片鲜红的创口上。

　　即使被封住穴道，白若绮依旧整个身子狠狠一阵瑟缩，惨白的面色更加惨白。

　　“我又没见死人吃过怎么知道！”

　　上官心心冷冷回答，随手解了她的穴道，又将她的外裙撕成长长的布条，给她包扎伤口。

　　白若绮极为费力地抬手抹去即将淌入眼中的汗珠，惨白面庞浮起柔媚的浅笑：“一定可以救回阿禁，墨封不会骗我。”

　　上官心心淡淡扫了一眼躺在藤椅上的楚禁，问道：“六十年后，即使他活了，你也老了，你觉得他还会喜欢你吗？还会愿意跟你在一起吗？”

　　到处都是芬芳的花草香气，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翩翩跹跹飞来，白若绮雪白的手指探过去，蝴蝶忽闪着翅膀袅袅娜娜落在了她的指尖上，她凝着指尖上的蝴蝶，惨白的面庞悄无声息浮起一丝血色，唇角笑意愈发嫣然妩媚：“你一定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如果你真正爱过一个人就会明白，那些根本不重要，我只想要他活着。”

　　轩辕一扬和上官心心准备离开时，倚在楚禁膝畔的白若绮突然轻唤了一声：“轩辕公子……”

　　轩辕一扬回身问：“白姑娘还有何事？”

　　白若绮凝着他，语气诚恳地说了一句：“还望公子善待若锦。”

　　轩辕一扬愣了一下，看了一眼上官心心，又将视线转向白若绮，淡淡一笑：“白姑娘误会了，在下与令妹并不熟识。”

　　白若绮神情一怔，唇角动了动，却再未说出什么。

　　二人行了大半日路，停驻在一片山涧休息，两匹矫健的骏马沿着溪流悠闲地啃食着青草，不时打着响鼻。

　　轩辕一扬将灌满清澈溪水的水囊递给倚坐在树下休息的上官心心，难得一脸严肃认真地道：“我希望你救治白若绮并不是因为白若锦，即使是陌生人，我也希望你会救治她。”

　　上官心心接过水囊浅浅饮了一口，望着沿溪吃草的骏马，冷冷道：“你不需要跟我解释这些。”

　　轩辕一扬坐在她身边的草地上，随手拨着嫩绿的青草，神情依旧严谨：“我不允许我们之间产生任何误会，一丝半点都不行。”

　　上官心心不再理他，直接闭目养神去了。

　　轩辕一扬反而笑了，拔了根狗尾巴草手指灵活地摆弄起来，笑吟吟问：“你不好奇楚禁和白若绮的事情吗？”

　　上官心心也不睁眼，语气依旧冷冷的：“不好奇。”

　　轩辕一扬笑了笑，犹似自顾自地讲述着：“七年前，白若绮十六岁，性情比白若锦还要倔强恣肆。

　　那时黑白两道势不两立，作为白道武林世家锦绣山庄的大小姐，白若绮自恃资质过人，武功小有所成之际，便独自一人挑战黑|道新起势力箭竹门门主楚禁。

　　之后楚禁七擒七纵白若绮，期间两人渐对彼此心生爱慕，再之后白若绮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暗中与楚禁私定终身。白家发现时，白若绮已身怀有孕三月，白父震怒，将白若绮强制带回白家堕下胎儿，楚禁得知疯魔一般杀进白家欲带白若绮离开。

　　白父言明若白若绮选择楚禁，便将她逐出白家断绝关系，至此以后是生是死是人是魔将再与白家无关。白若绮最终选择了楚禁，两人同时受了白家一百零八道叛离鞭刑，遍体鳞伤地离开了白家。”

　　轩辕一扬手里的狗尾巴草渐渐形成一个蚂蚱模样，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三个月后，楚禁在黑|道那场惊天动地的混战中，为救墨封陷入噬魂阵，魂魄被阵中戾气撕碎吞噬，惨烈而死，之后白若绮就消失了。

　　如今看来，是墨封为了给白若绮活下去的希望，所以骗她说千年朱果可以救回楚禁，然后将她和楚禁的尸身，一并隐藏在漆吴山深处。”

　　远山隐约传来猿猴的长啸，久久回响，哀婉凄厉。

　　上官心心睁开双眼冷冰冰说了句：“白家祖先不知造了什么孽。”

　　轩辕一扬笑着摇摇头，喟叹一声：“人各有命，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然后将手心里小巧精致的狗尾巴草蚂蚱托到她面前，笑吟吟问：“好看吗？送给你。”

　　上官心心别过视线：“不要。”

　　轩辕一扬不由分说扯过她的手掌，将狗尾巴草蚂蚱放到她手心里，语带威胁道：“不许丢掉，否则我就送你一堆毛毛虫。”

　　上官心心目光一凛：“你敢！”

　　轩辕一扬面上浮着清清爽爽的笑意：“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做什么你都不喜欢，更何况你害怕了，我不就有用武之地了嘛，我会保护你的，帮你抓毛毛虫。”

　　上官心心冷冷凝了他片刻，转开视线望向别处，清丽的眉宇间愈发像似染了寒霜，紧紧握了握手心里的狗尾巴草蚂蚱，突然道：“我饿了。”

　　轩辕一扬急忙去包袱里翻东西：“想吃什么？梅花糕好不好？”

　　上官心心淡淡道：“我想吃肉。”

　　轩辕一扬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那我去抓一只野鸡烤给你吃好不好？”

　　上官心心缓缓回转视线，目注他点了点头：“好。”

　　差不多一炷香的工夫，轩辕一扬兴高采烈拎着一只嘎嘎乱叫的野鸡回来时，溪边只剩下他的枣红色骏马流风兀自吃着青草，还哪有上官心心的身影。

　　他的目光陡然暗淡，手一松，手里的野鸡嘎嘎叫着扑棱着翅膀飞走，黯然回头，只见不久前上官心心倚靠的那棵树干上，刻着四个字：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