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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风徐徐,少年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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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节,西北大军在边境大获全胜,当今圣上大喜令西北大军中,战功赫赫的路将军——路徐回京加赏。
凌城郊区的一个院子里,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正放着风筝。树荫下,一个女子拿着针线对一件衣服缝缝补补,她瞧着很不熟练,手上有了不少针眼。
那小孩玩累了跑了过来:“娘,咱们什么时候吃午饭?”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轻轻叹口气:“不急,娘现在就去。”
女子面容姣好,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当了父母的年纪。
只见她抱了写木柴进了屋子,这些事本是由沈敬做的,只不过上月他所在的军队战死,无人存活,这些事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盛清看着粮袋里仅剩的一个底,心不免沉下来。
她煮了一碗面,放到桌子上。“沈界川!”小孩跑了过来叫了声娘,盛清拿起手帕擦了擦他面上的灰。
“娘,你怎么又不吃?”沈界川盯着桌上的面道。
盛清笑了笑:“娘不饿,你快吃。听说今天一个大将军会路过凌城,小川要和娘一起去看看吗?”沈界川吃这面问:“是爹回来了吗?”她道:“嗯,你爹要再晚一些,所以你要乖乖听话。”
街道上,盛清拉着沈界川的小手,和周围的人一同观望着前来浩浩荡荡的军队。
马车里,路徐看着兵法。崔尹听着马外喧闹的声音,不由感叹将军的不为所动,又想着将军俊美的脸庞,通常的人总会以为将军长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初见时只觉路徐是个世家公子丢到这历练。
他凑过去,这本兵法自路徐从军便带在身上,到也没什么神奇的,反而极为普通。
盛清看着马车,愣了愣,路徐会在这里吧。待她回过神,沈界川已无了人影。
她皱了皱纤细的眉,四处张望,只见他正朝着马路中央走去。“小川!”马车因这一声停下了。
崔尹下了车,见身穿粗衣的女子和一个小孩站在路旁“姑娘,下次请你看好自己的孩子”听着语气中的责备,她连忙点了点头:“是,官爷见谅”
听着声响,路徐放下了手中的书,掀起帘子的一角。
只见崔尹正和一女子交谈,他眼跳了跳,捏着兵书的手不禁攥紧。
崔尹刚上马车便看见将军这副模样,就有些许的惊讶:“将军,可是这女子打扰到您了?”
“听上面说八日内赶到京城,今日就在此地歇息,那女子和……孩子好生照顾着,我有事要问。”他嗓音低沉隐忍的道。
崔尹应下了在此处找了个府邸,路徐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听崔尹回话。“那女子和小孩在流云阁,其余的士兵已按照将军说的继续前行。”路徐点了点头:“下去吧。”
路徐站在流云阁前,不知是进还是不进。也罢,他叹口气敲了敲门。
盛清正安抚着沈界川听到敲门声,她走了过去开门见是路徐,她倒是不诧异。他穿着一身黑色锦衣,容貌与年少时差异不大,只是多了几分冷峻。
“这是你的孩子么?”
盛清愣了愣,原来初见的第一面问的是这个啊。
她认真的说:“是我的。”他沉默了半刻,大步走进了屋子坐下。
盛清见他这般行为笑了:“将军,我们孤儿寡母的把我们留在这里为了什么呢?”他淡淡的说了一句:“看看你罢了,我过几日便要去京城。”
他顿了顿:“待我京城述职后,就来寻你,这几日你便好好待在这里。”
盛清想了想,自己如今确实并没有足够的能力来养大这个孩子,可这样做对路徐会不会太不公平了。
未等她思考玩,沈界川就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将军哥哥,在这里娘是不是就有饭吃了?”盛清拽了拽沈界川的衣服。
她赔笑着:“将军,小孩子说话口无遮拦,我同他今日出来是为了买些粮的,不惹将军眼,就先退下了。”莞尔她拉着沈界川的手要走,刚要迈出门去,一只手便在身后拉住了她的衣袖。
他说:“这里我能保你和这孩子无忧,就算不为了自己你不想想,盛清?”
听到自己的名字,盛清僵硬的转过身。年少时,她因顽皮打破了某人的茶盏,结果被某人叫了一声名字,父亲打了她戒尺,她就有了被某人叫名字的恐惧感。
沈界川见盛清迟疑了,便立刻将她往回拉。盛清无可奈何的看向路徐,那人面上仍是淡淡的,但眼中含了些许的笑意。
俗话曰“识时务者为俊杰”又不是她自己硬要留下,小姑娘别扭地往回走。
这几日过得飞快,路徐每天总会来看一看。如此和盛清二人免不了又要争论些什么。路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丫头长大了还是一样,嘴硬不饶人。
盛清看着沈界川熟睡的面庞,轻轻推开了门。外面月色正浓,她倚在亭柱上,蛙鸣时时想起。她无比期望着沈敬不怪她把沈界川带到这个地方,沈敬为人善良,诚恳,可谁都没想到他最后的结局是战死沙场。
“在想你的那位丈夫?”路徐缓缓道。盛清回头见是他责怪道:“你走路怎么没声?”他轻嗤:“倘若我再大写声响,回来见你的只有一具尸骨了。”
盛清点了点头,想起他刚才的问题,抬着头看向他:“你可知道沈敬?”路徐回想了下终是摇头,战场上的人太多,若是没有战功,谁会记得呢?
“明日,我便要离开此地了,你在这里等我。”
“路大将军,你还记得几年前你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吧,当时,我空等了好久。”她起身靠近路徐。
她面上是笑意,可眸子里却是淡淡的悲伤。他攥紧了拳“抱歉,这次我想一并还给你。”
看着他眼里的光,她说好。其实她很清楚路徐不会轻易失约,那天他依旧同往常一样对她说要她在这里等着,可是却是未果。
直到后来盛清才知道路徐去从军了,她并不理解,直到沈大哥去当兵前夕。他对她说,“大丈夫须以家国为已任,情爱即使被负,也在所不惜。”
盛清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他,他怔了怔接过。
荷包绣的并不漂亮,看样子已是几年前的式样。盛清见他对着荷包仔细端详,不好意思道:“这样式是不怎么好看,布子也比不上你现在有的,给你就不错了快收起来。”
路徐竟笑了:“好,收起来。”说罢,把这荷包挂在了腰间。
路徐踏上回京途中那日,盛清始终有些心不在焉。崔尹想起今早看见路徐腰间的荷包,说:“将军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然在腰上别了个过时的荷包,我记得将军往日这些可都是瞧不上眼的。”
盛清小声嘀咕着:“荷包是三年前做的,能不过时吗?”
崔尹没听清,但他也不在意:“盛姑娘不必担心,将军将我留在这,就一定会回来。”盛清轻轻点了下头。
京中的事传到凌城已是隔日,西北大将军路徐被封了官赏赐了府邸,一时风头无尚。
崔尹说完这些事又笑:“将军刚得盛宠,就有几户大家想同他结亲,未免也太会算计了。”
盛清听到“结亲”二字愣了愣,他如今是受人爱戴的大将军了啊,再回来时,身边是否会多出一位大家闺秀又温柔的京城小姐呢?
沈界川这几日一直在上私塾,路徐美名其曰:小孩子要多长些见识。
其实是为了看盛清的时候,不被这小孩打扰到。盛清看着在私塾中乖张的沈界川,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几天,更不知道她和路徐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怎么说,她一定不会给他留下麻烦,她早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翌日,已是二人相约的日子。盛清去街上买了一壶酒,便同那日一般靠在亭子上。
看着日落西山、余晖胜景、直到天边的月亮初升。
她终于起身,伸了伸腰,提起酒罐向嘴中倒去。只见她喝了几口喉间辛辣无比,她转了酒壶的方向向下倒去,浇灌了一方的土地。盛清擦了擦嘴上的酒水,笑了下,那笑像是极力挤出来的。
路徐又失约了,她想,恐怕日后不会再失约了,因为他们不会再见面。
盛清换上了自己先前所穿的粗衣,拉起沈界川的手,他很不解:“娘,这么晚了,干什么去啊?”盛清头也不回:“回家。”刚走到城门,就见几人骑马而来。盛清看到为首的人,低下头快步走到角落。
路徐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紧接着一步步向她走来,最终,缓缓抱住了她。那人身上是风尘仆仆的凉意,凉的让她多想去抱抱他,多给他一些温暖。
路徐轻声在她耳边道:“我现在回来,不算失约。”盛清只觉得眼前的人小心翼翼。
路徐松开她后,她看着他与记忆中的那一个少年慢慢重合,从前的他信守承诺如今她为什么不能相信他呢。
他那晚并未多说,只有一句话“回家吧。”她听见自己鬼使神差地说了声“好。”
盛清醒来时,一夜早已过去。听见院子里的响声,她不禁起身,掩着门缝向外看是路徐在习武。她简单的洗漱后就到院子里。
“路徐,你已在京城得一官位,怎么还要回凌城?”
路徐放下手中的剑:“我想带你一同去。”盛清如何也不会想到竟是这个缘由,她想了许多,许是因为崔尹,许是因为剩下的军队。
她快步走到了他面前笑:“路大将军,京城规矩太多了我还是留在凌城好。”他沉默了不过几秒:“好。”盛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什么好!她不可置信的再次发问:“什么?”
他唇角勾起,是笑的模样“好。”她跺了跺脚,看着他熟悉的面孔,她不禁回想起这几日的事。
他是不是……?盛清眼睛一亮坏笑着:“路徐,你是不是心悦于我啊?”
路徐没料到她会说的如此直接,他认真的道:“是。”
盛清僵在了那儿,她本意只是想逗逗某人,可是他的回答却令她不知所措。她磕磕巴巴的说:“可……可是,我都有孩子了。”路徐不禁失笑:“盛清,主动权在你手上。”莞尔他离开了这个院子。
盛清支着下巴,瞧着院落里的那几株植物。那句“是”在她脑海中不停回响,父亲还在世时她曾与闺阁朋友说,自己最讨厌的就是路徐这种人,沉默寡言永远板着一张脸。那些朋友笑她,从小到大粘着路徐,怕是早就把心许给了这种人。
当时的她不以为然,而后,他从军却是如何都忘不了他。
“什么?将军,您当真要娶她?”崔尹喊道。
路徐责怪的看了他一眼,崔尹低下头去:“将军您与她或许是年少情意,但她有一个孩子,若娶了她当夫人,京城和凌城会如何笑话。”
路徐听到这话倒是笑了:“我已认真想过,即使她有孩子又如何?我要娶的只能是她。给你的是命令,并非征求你的意见。”
崔尹头一次听将军说了这么多,他行礼“是属下越界,请将军责罚。”路徐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路徐来到流云阁时,见盛清小小的一个趴在小亭子里桌子上睡着了,她手上攥着一棵小花。路徐无声的笑了下,想抱她回卧房里睡。
盛清似是醒了,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小声道:“路徐,我有一个孩子啊,你应该把我抛到越远才好呢。”
路徐听到后一句,心头一颤:“盛清,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孩子。”
盛清眼眶发酸,视线被泪水模糊。“你我二人的身份悬殊太大,你若娶了我世人会如何笑话。”她哽咽的说道。
他轻抚她的长发:“我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话,我只希望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实现对你的承诺。”他曾许诺让盛清过无忧的,自由的生活。
盛清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牢笼在慢慢破碎,化为烟雾飘散,里面的小女孩跑了出去。
面上的湿润令她回神,一只手替她抹去了眼泪,揽她入怀。她感受到那人胸膛的温暖,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声音低沉:“我娶你吧。”她笑了笑“好。”
那晚,盛清躺在他的怀里说了许多。自己孤身一人是如何存活,又是如何与沈敬相识。他一手揽着她,一边嗯,嗯的回答她。
盛清突然坐起来,低下头认真的道,“我与沈敬并非夫妻关系,小川是沈大哥前妻生的。只不过生完小川,她便离世了。沈大哥同沈姐姐的恩我无法忘记,沈大哥为国捐躯我只好帮他把孩子养大来还恩了。”
路徐愣了下,而后吻了吻她的青丝:“日后我会陪着你。”盛清弯了弯唇。
次月,盛清看着红通通的路府向身旁的人说:“路徐,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路徐看着她:“我还以为这太慢了,本打算月中办的。”盛清依偎在他怀中:“你得让我适应适应啊。”他摸了摸她的头:“是,夫人说的对。”盛清红了脸,这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叫,她觉得自己很不争气。
看着路府的牌匾,心中暖流划过。战火纷争年代,她不知道家在何处而如今她只觉岁月静好,有路徐和她在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
路徐见眼前的姑娘,是记忆中爱玩爱闹的样子。年少时的他,唯一的心愿不过是:保卫边疆,娶盛清。战场上无数次拼搏的身影,血溅四方、刀光剑影、不畏生死、他只希望回家去见那个小姑娘一面。
清风徐徐少年人可迟迟归矣?一清风退去,少年人已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