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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归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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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纪柔仍旧追问着这个问题,看来不得到答案她是不会罢休的。
“不为什么。”我说。
“什么?”纪柔不甘地重复了一句。
“不为什么!”我再次回答,愈发笃定。
纪柔叹了一口气,口气里也有几分埋怨:“你也太任性了,我正在进行欧洲之旅,听说你失踪了,慌慌张张地赶了回来,害我们担心死了。”
我不作声,忍受着她的责骂,眼睛看向窗外,视线里面的风景飞速后退,模糊成一片。我在心底一遍一遍地轻声重复着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爸爸,你只知道关心你的事业;而妈妈,你只知道关心你的玩乐。我离家出走,只是想引起你们的注意,只想见到很久未见的你们,只是想知道你们到底爱不爱我。
——然而,你们仍然嫌我是个累赘!
心里的绝望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涌了上来,像有一柄巨锤一下下地砸在我的胸腔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在北京的二环,我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温如玉和纪柔离婚后,各自有了新的归宿,就想把之前的房子留给我。我一个人待在熟悉的、充满回忆的房子里,常常会触景生情,独自一个人品尝记忆,总会有种无端悲凉之感。后来他们卖了房子,在二环给我买了一套公寓。
站在公寓的门前,我才想起我没有钥匙了。其实,关于离家出走的计划最初是我准备在某家宾馆里面躲几天玩失踪,看一看要几天他们才会注意到我消失了,可谁知道第二天上街的时候,手机、钱包、钥匙全被偷了。刹那间,我一无所有,也联系不到任何人,我抱着顺其自然的想法假戏真做,过了一把流浪的瘾。
温如玉一边拿出备用钥匙开门,一边数落着我:“丢三落四!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纪柔皱着眉,踮着脚走进了房间,地面上散落着零食、衣服、书籍、CD、玩偶、背包等,她手脚麻利地蹲在地上帮我一件件地收拾、放好,温如玉也俯身帮忙。
“不用收拾。太干净了我反而不习惯。反正迟早还是要乱的。”我进了房间,在沙发上坐下。想念一周的沙发和靠垫,此刻在我眼中是全世界最舒服的地方。
他们用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将凌乱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温如玉拍了拍手,松了一口气:“好了,我也该回家了。”
纪柔时刻不忘嘲讽温如玉:“吃软饭的男人真可怜啊,回家晚了估计还得被罚跪键盘。”
“你……”温如玉气结,愤愤地转身出门。在门被关上之前,他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深沉得如同大海一般,他说,“温婉,好好照顾自己。”
我默不作声,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为什么是让我“好好照顾自己”,而不是“你会好好照顾我”,你……就那么急于摆脱我吗?
纪柔过来抱住了我,一副极其亲昵的模样:“妈妈呀,今天哪都不去,就留下来陪你。”她已经是快要四十岁的人了,却仍然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烂漫,喜爱玩乐,一点都不像个妈妈,也根本不适合做妈妈,说起来她更像是我的姐姐。我长这么大没有冻死饿死病死,真应该庆幸我命大。
第二天一早,她送我去学校,见我安然进了校门,才赶去机场,返回欧洲,继续她的旅行。
离开学校一周再回来,我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上课铃声还未响,教室里闹哄哄的一片。我刚走进教室,教室里面的喧闹声就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好奇的、探寻的,甚至异样的。
“哟……这不是我们温大小姐吗,逃脱绑架回来啦?”蒋庭庭阴阳怪气地说。
我懒得理她,径直向座位上走去,从她身旁经过时,她突然伸出脚来绊我,我早做了防备,故作立足不稳状,狠狠在她的脚上踩了一下。
她尖叫了一声,捂着脚痛苦地吸着凉气,一副很无辜的样子,还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你踩我脚干吗!”
不明真相的同学视线都飘向了我,交织成一张网,细密绵绵地覆在我身上,似乎在鄙夷地说:“她怎么是这种人啊?”
“你还踩坏了我最新款的LV的鞋子。”她继续对我进行血泪控诉。
我的嘴角却轻轻地扬了起来,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炫耀自己的名牌啊!果然,周围人听到她的那句话之后,不是用更愤怒的目光谴责我,而是转移了视线看向她脚上的鞋子。
“啧啧……果然是LV的鞋子哎。”
“还是新款哦,要六千多哎……”
“我在街拍上看见贝嫂穿过,好奢侈啊……”
蒋庭庭仍然低着头揉脚,脸上痛苦的表情犹如便秘,实际上刚刚的那一番议论已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此刻她的内心一定是暗爽极了。
左岸向我挥了挥手,我走向教室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坐在了她的身边。
“吃早餐没?”左岸问。
“嗯?”
她从包里拿出一袋热牛奶递到我的手上,我捧在掌心里,温度蔓延全身,暖烘烘的一片。其实,早晨起床的时候,纪柔为我做了早餐,我在她的监督下吃得前所未有地饱,但我仍打开牛奶,慢慢地喝了下去。
我和左岸之前不过是同班同学关系,见面打个招呼而已。
那天晚上我不想一个人在家睡觉,准备去寝室休息,走在路上刚好看见蒋庭庭领着几个女生靠着墙角抽烟,左岸不巧经过,被蒋庭庭拦住了,问她要烟抽。左岸又不抽烟,摆明是闲着无聊想消遣她。看见她当时惊慌失措的样子,我路见不平一声吼,冲过去撞开包围圈,拉着左岸跑了,从此就和她熟识了,渐渐成了好友。
上课铃响了,负责教美学的教授走进了教室开始上课,这节课一周上一次,他根本不可能察觉到我消失了一周。
左岸压低了声音问我:“温婉,这一周你到哪儿去了啊?”
“流浪去了。”我漫不经心地说。
我说这话,别人也许不信,但她会信,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成为我的好朋友的原因之一。她吐了吐舌头,说:“你强!”然后她又是一脸神往的表情,“我也好想去流浪哦。”她一直都是一个乖乖女,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在别人看来“流浪”应该是一件又文艺又美好又值得向往的事,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只是看起来很美好而已。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射在我的身上,窗外的那株高大的槐树,绿叶葳蕤,荧荧烁烁地闪着碧玉一般的光泽。一只雀儿站在枝头,啾啾地鸣叫着,呼朋引伴。我推开窗户,清新的风瞬间透入了肺腑。眼前的世界真美好,值得我勇敢地活下去。
中午放学,人流从各个教学楼中涌出,汇向餐厅。
我和左岸靠近后门,提前半个小时溜了出来,在饿狼大军到来之前打了饭菜,随便找了一张餐桌坐下。
已经是十二点了,餐厅里的人越多来越多。我一边吃着饭菜一边看着开播的《午间新闻》:“本台消息,为了更好地救助流浪者,连日来市委市政府开展了收容流浪者的行动……”电视的画面在被收容的流浪者之间转换,其中竟然出现了一幕我被警察架着,走上救助车的镜头。蒋庭庭手上端着餐盘,站在我的面前,哈哈大笑,一只手指着电视:“温婉,你居然无父无母,家里还这么穷,最后竟然进了收容所,真是好可怜啊!”
餐厅里人山人海,大家听见蒋庭庭在嚷嚷,就好奇地看了看电视画面,然后再看向我,发出一声“啊哦”的惊呼——
“果然是她哎。”
“想不到我们学校里面还有这么可怜这么穷的人……”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上得起我们学校的,看她长得那么好看,不会是……嘻嘻嘻。”笑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地表达出龌龊的共识。
我霍地站了起来,蒋庭庭受惊地向后退了一步。我竭力地装出一个笑脸,声音极尽温和:“蒋庭庭,你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机警地向后退到人更多的地方,得意地笑着说:“你以为我会笨到那么轻易上当受骗吗?”
是的,我是想把餐盘狠狠地扣在她的头上!可现在她躲到人多的地方,我若再往她身上丢,就会伤及无辜,成为众矢之的。
左岸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袖,道:“温婉,我们走。”
我偏不!我慢慢地坐了下来,拿起勺子继续吃饭。要是走了,输掉气势,那才叫一败涂地。我不但要吃,还要高兴地吃,我才不会遂蒋庭庭的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