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疯》七朵玫瑰

6、第 6 章

　　唐浅震惊到说不出话。

　　顾晨雾握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她坐在假山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装，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难得地露出明媚的笑容。

　　顾晨雾握手机的手在微微地抖，脸上是难以名状的痛苦与遗憾。他双唇哆嗦着，“我，我很遗憾，”他看着唐浅，声音颤抖着说道，“我很遗憾，没有，没有让她知道我的心意。”

　　人生最大的痛苦：我很爱很爱你，你却已经离开。

　　唐浅：“……”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静静看着陷在痛苦中的他，心绪复杂难言。
　　心弦颤动，久久不能平静。

　　这句话似乎耗尽了顾晨雾所有的力气，他垂下头，任眼泪持续不断地砸到地板上。

　　唐浅一言不发，转身回了卧室，关上房门后，她倚着门板，缓缓坐到了地上。

　　眼神呆滞无神地望向窗外。

　　枯坐了很久，她摸摸侧兜，拿出手机，给顾晨雾发去了一条信息：她走了，但生活还要继续。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祝你幸福。

　　顾晨雾的撕心裂肺与汹涌爱意，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儿想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只是衰老了二十年而已。
　　倒底是理智占了上风。
　　到嘴边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

　　她死了和她忽然老了二十年，都是令人伤心的坏消息。

　　夜幕降临，唐浅走出卧室，顾晨雾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手机还放在茶几上。
　　只有地板上斑驳的痕迹和门侧那几提营养品可以证明他曾经来过。

　　她沉默着将营养品存放起来，又拿来拖把将客厅的地板排着擦了遍。

　　忙完一切，她看到手机里静静躺着一条来自于顾晨雾的消息，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好。

　　晚上九点多，施梦提着大包小包又来了。
　　唐浅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像进到自己家一样忙前忙后，劝道：“你这有家有口的，别老往我这里跑，有空的话多回去照顾照顾老公，关心关心孩子。”

　　将东西分门别类塞入冰箱，施梦回身，狠狠瞪了唐浅一眼，“说得我好像只顾你，都没管他们似的。”她掰着手指头，“用不用我向你汇报一下我今天下班后的行程？今天本来是说下班会晚，结果那个叫嚣着自己能请到顾晨雾的同事失算了。我们都按时下了班。我提前了十分钟离开电视台，五点半去接闺女，接上闺女，领她在外头吃了点儿饭，然后回家，陪她写作业到八点。我老公是八点半到家的，这些东西都是他单位发的，我们留了一部分，他让我送些给你，说是你一个人过，太辛苦，让我好生照顾着你。”

　　“你老公刚回家你就过来？你得多陪陪他，男人有时候像孩子，是需要陪伴的。”

　　“放心吧，我老公可没你说得那么矫情。”施梦拖着唐浅的胳膊来到沙发前，“来吧，咱们聊十分钟我就走。”

　　“好，”唐浅答应得很痛快，竹筒倒豆子般把今天白天的事情说了遍，“我觉得顾晨雾对我的感情是真的，所以不想继续伤害他，以后不再跟他有任何联系了。”

　　她都“死”了三年，没必要再“重生”回来再折磨他一遍。

　　“三年了，还能这样，肯定是真感情。”施梦感慨颇深，“我听你这么说，我都很难想象，我怕是现在死了，我老公也不一定能哭到那样……”

　　唐浅直接上手捂住了施梦的嘴，“会说你多说句，不会说赶紧闭嘴。”
　　施梦拽开唐浅的手，“我这不是开玩笑嘛。”
　　“这种玩笑最好不要开。”
　　“好吧好吧，都听你的。”

　　唐浅：“十分钟已经到了，赶紧回去陪你老公。”
　　施梦哭笑不得地往外走。

　　“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
　　“好，放心吧。”施梦帮她关上了房门。

　　房子重新空下来，唐浅心里空落落的。
　　施梦待她如亲姐妹，所以她才更要为她考虑，不能让她太牵挂自己而松懈了自己的小家庭。

　　自这天开始，顾晨雾果然再没发信息也没打电话，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唐浅最开始几天内心惶惶的，总会不自由主想起他。
　　但随着时间流逝，她好像不怎么记起这个名字了。

　　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月，九月底，天气逐渐转凉，晚间出门的时候，必须穿上大外套了。

　　唐浅把每日出门散步的时间由晚上改到了下午，傍晚时分到附近公园走走，看那些放学的孩子在公园里蹦蹦跳跳，看退休的老人在公园的角落里下棋，生活悠闲而自在。

　　这天晚上，她早早码完字，拿着手机歪在沙发上刷短视频。

　　窗户是开着的。

　　忽然就传来很强烈的爆炸声。
　　唐浅惊起，发现阳台处黑烟滚滚，她被呛地咳嗽了几声，直觉是出了事。
　　想奔向阳台看，又担心危险。

　　她转头，听到楼道里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有人在大喊：“隔壁楼发生爆炸，快跑啊。”
　　她如梦初醒，披上薄被连拖鞋都来不及换，夺门而出。

　　步行梯内人头攒动。

　　“这个时候不能坐电梯，只能走步行梯。”
　　“逃命的时候，聊什么天，快走吧。”
　　“我是不是回去把值钱的东西带上？”
　　“带上命就可以了，快！”

　　纷杂的声音中，唐浅再次听到了“砰砰”地爆炸声，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别人都是一家几口人相互扶持着，她只有自己，不声不响地往下跑。

　　仓皇来到楼下，往远处跑了十几米，这才在一处路边停了下来。

　　她抹了把鼻子，手指上全是黑灰。
　　不知不觉吸入了太多的烟尘。
　　她蹲在路边不停地咳嗽。

　　咳完，她抬眼望去，明晃晃的路灯下挤满了人，有的人只穿了条短裤，站在那里瑟瑟发抖。有夫妻两人围着一床被子，狼狈不堪地站在人群中。有人则在地上铺了床单，一家四五口坐在上头，眼神茫然地望着远处。

　　原来是隔壁一楼的火锅店发生了燃气爆炸。火锅店里此时火光冲天，有消防员正在实施灭火，唐浅所在的住宅楼因离得太近，楼体被震得整体倾斜，只倒不倒，看起来非常危险。

　　人群里有人在失声恸哭。
　　是火锅店里就餐的顾客的家属。

　　一辆消防车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陆续有其他消防车赶来，还有救护车、警车，从四面八方呼啸着奔向这里。

　　正是吃饭的时间，火锅店外停满了电动车、汽车，可想而知里面就餐的人数之多。
　　平常这家店的生意就异常火爆，今天恰逢周六，肯定是人满为患。
　　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刚才跑得太匆忙，手机都忘了带。唐浅身上是松松垮垮的睡衣，兜里一分钱也没有。

　　火光、各种车辆的鸣响声、人们悲切的恸哭声、来去匆忙的脚步声……
　　唐浅神色茫然地蹲在那里。
　　眼神呆滞。
　　不知道能干什么，不知道能去哪里。

　　周围有人在打电话。
　　“爸爸，我们这里发生了爆炸，快来接我。”
　　“哥，我这里出事了，我害怕。”
　　“老公，我和孩子都没事，我们正站在路边，好，你慢点儿。”

　　陆续有来接应的家人、朋友，他们互相拥抱着，诉说着害怕、恐惧与庆幸，然后相继离开。

　　唐浅孤独无助地蹲在那里。
　　她垂下头，盯着地面出神。
　　视线当中是路灯映照下的地面，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蓦地，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
　　皮鞋质量上乘，油光锃亮。
　　唐浅没动，以为对方是无意识走到了自己面前。
　　毕竟现场混乱，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出现。
　　能来为自己解围的，只可能是施梦，而施梦好巧不巧地，今天去外地出差了。

　　但这双皮鞋好像很执着，静静立在那里，没有半丝要离开的意思。
　　唐浅的好奇心终于被勾了起来，她缓缓地抬头，望向皮鞋的主人。

　　竟然是顾晨雾。
　　竟然是顾晨雾！

　　唐浅愕然地张大嘴巴。
　　半天才口吃地问了句：“你，你怎么在这里？”
　　顾晨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直到看清她的脸，才微微俯下身子去搀扶她：“刚才不确实是您，我扶您起来吧。”

　　当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胳膊，她才有了一种真实感。
　　来人的的确确是顾晨雾。
　　在她恐慌、无助的时候，这个人，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她有点儿想哭。
　　是那种见了亲人想哭的感觉。

　　她吸了吸鼻子，拼命忍住了。

　　她默不作声地，任由顾晨雾将自己搀扶到了他的车上。

　　顾晨雾很细心，等她在副驾坐好才关上车门，之后绕到驾驶室，启动车子。
　　“阿姨，您家里不方便住了。”他顿了下，“先去我家住几天吧？”
　　楼体倾斜得那么厉害，肯定是不能住了。
　　去住酒店的话，他不确定刚经历过一场危险的她会不会害怕。

　　唐浅脑袋倚到靠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心里五味杂陈的。

　　停了一会儿，她慢慢说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