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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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什么名？”
朝彻子足尖点地，懒洋洋侧歪在软榻上发问，垂落赤红锦衾的长发宛如乌梢蛇，又软又亮。
月色剪下一片山峦起伏般的曼妙胴体。
少女颤声回她道：“蛛儿。”
“蛛儿？”朝彻子冷笑，拈着金丝党梅往口中送的玉指一并顿在半空。
不久前雷纯送来的大半包蜜煎如今已快见底，女儿家心思细腻，就连她如今盖的被褥也是雷大小姐所备。
猫要顺毛撸，雷纯显然深谙此道，且初见成效，在讨朝彻子喜欢这事上她下了十成的功夫。
“婢子本不叫这个，是、是侯爷后来改的，蜘蛛的蛛......”似是终于想起眼前美人的名讳，少女脸色煞白，双目盈泪，思忖自己不过一介婢女，怎敢与生来高贵、被奉如宝珠的帝姬争辉呢？或许她错了，她不该来的，这分明是另一个火坑！
虽然依朝彻子看来，这天下音同珠的娘子海了去，撞名讳便撞了，横竖少女非宫内人。
更何况，她也不是赵玉珠，自然不会因这等小事动怒，但也在心里暗啐了句小杂种。
倒是小苔气的不行，不为朝彻子，而是替昔日旧主道晦气。
她本就伶牙俐齿，这些年又将新主的尖酸刻薄学去六成，当即阴阳怪气道：
“你家侯爷倒怪喜欢虫豸，又是阿蚊又是蛛儿的！”
方应看对天女之心可昭日月，轻描淡写吩咐杖杀沾了大宋公主名讳的房中婢子之举，无疑一次辱到了两个女人。
——毕竟朝彻子才是那个“神枪血剑”小侯爷眼中的赵玉珠。
再者，凸显出一个女子卓然的魅力又何须用沾血的人命？
又或者男人愿意为她屠城，令天下陪葬？
这婢子不该死，更不该成为天女在方应看心中地位特殊的佐证。
宫女小苔的怒火原不是冲那侯府里暖枕的丫头去，却还是将对方吓得不清，心中酸楚如朝彻子这样的贵人不过是有个好出生，便叫她形同牛马。
“你本名叫什么？”朝彻子嫌她哭的心烦，抬手将此事揭过。
她年幼流浪时，承蒙红袖神尼照拂，曾在小寒山下的一乡间启蒙学堂读书。夫子嫌她贫寒屡作刁难，其他学童有样学样，见她习字故意笑呼“好丑”，又将她攒了半年钱买的砚台扔进池塘。
那时候她回想起当娇蛮大小姐的日子，悲从中来，嚎啕大哭，旁人却如看猴戏。
若无法得人怜惜呵护，越是哭的厉害，看笑话的越是畅快，恶意逾深。
可见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而坚强也总得有个过程，后来行至蜀中受尽磋磨，她才心性大变，铸就如今的美人骨亦是钢筋铁骨。
“翩翩。”
朝彻子指着人盖棺定论：“日后你就叫回翩翩。”又凉凉道:“我知你对他有情，但要想活命，一则你得老实交代来历生平，二则从今往后需入玉清宫修行。”
汴京之中，唯有朝彻子敢将神通侯的愤怒置若罔闻。
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亦或是诸葛神侯府多少还会避其锋芒，给出三分薄面。
那年轻婢子见她肯收留自己，又是拭泪又是磕头，急切将过往经历道来。
方小侯爷这样的年轻，欲壑难填，倘若他不管不顾尽兴，恐怕会在帝姬榻上闹出人命，所以才有了她来伺候。
她也曾幻想过成为神通侯府的女主人，只是她的这份情，随着天女的出现，泡影破碎般被击碎，而今这份心思终究是淡了。
回想起方小侯爷脸上厌倦的神情，还有那句冰冷的“拖下去，处理干净。”......她深知自己孱弱的就像石头缝里的草，扛不住这汴京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天，那天她想要哀嚎求饶，但彭尖迅速捂死了她的嘴，生怕她惊扰到不戒斋内吃茶的娇客。
只是不知为何，声名狼藉的帝姬居然完全不与她过问男人的事。
翩翩垂泪：“奴是孤儿，自幼在居养院长大。”
“你倒怪诚实。”兴致缺缺的朝彻子难得正眼看人：“明日我便收你为弟子”。
崇宁初蔡京当政，始令全国各州县置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 。
自此贫有养、病有医、死有葬。受其政绩恩惠者，并不在少数，眼前美婢便是当中一员。
对这位开封府仪同三司，她感受一向复杂，静坐了片刻，便让贴身宫女将人带去安置，自己则净手焚香，于元始天尊画像前，燃香一柱求法，竟真让她证到内观，在性光之中看到了经脉内血液流动，虽然只有那么一瞬，却使她终于迈入道家修行的法门，吃透了《山字经》。
这夜，朝彻子枯坐至天光大亮。
*
“人躲进了她那？”方应看眉头微蹙，语气冷沉：“这就难办了……”
彭尖明白自己又办砸了事，愧疚难当，顺淑帝姬简直是他命中注定克星！
“属下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听他这么说，方应看随手灌了杯酒，指节泛白。
今夜他难得未与天女在一处，反而独自在不戒斋赏月。
无人发现这年轻公子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恰如心底最大的秘密被撞破。
那张雪玉似的脸颊上，竟起了两片酡红，既似醉酒，又像病人发高烧时的脸色，倒显得他此刻看上去格外纯情。
唯独让人分不清他如此情态，究竟是因为爱意还是杀性，又或是二者交织驳杂。
“彭尖，多派些府兵盯紧她。”
旁人总归是揣摩不出他的心思。
*
隔日黄昏。
照应宫的知观听闻玉皇阁扣下了人，便自觉打点好了一切，送来了朝彻子需要的东西。
帝姬收徒的消息轰动了整个宫观，观中弟子纷纷聚在玉皇阁下观礼。
大风起兮，她亲自开坛授箓，书表文上呈雷霆都司，又特地换了身金线缝制的绛色天仙洞衣，摘去雪白逍遥巾。众人这才仰望见那顶贵重莲花金冠的真容，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浮光跃金。
收到消息雷纯亦带着手下藏在人群中，她既出于担心这个女子，也怕办砸太师交代的事。
朝彻子的脸庞端丽，夹杂着几分古朴拙艳，云鬓齐整，当她睁眼时，仿佛漆黑的蝴蝶破茧而翩飞，既风情又威严，忍不住让人联想起破庙里泥胎彩绘的西王母。
那是全然褪去稚气，与纖秀少女不沾边的厚重磅礴之美，如山雨欲来，雷霆震怒。
沉静时美，癫狂时亦美。
若说天女是混合她自己、温柔、雷媚、巨侠夫人于一体，朝彻子则不分高下，却又与她们隔着条楚河汉界，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毁诺城”的息红泪虽为人豪情，被江湖称为女关公，性子甚烈的她，长得却也柔美秀气。
朝彻子容貌无愧是江湖中的独一份，少女中的大姐头。
在她的身上，雷纯看不到一丝脆弱、哀婉、惹人怜惜的特质。
她不用剑，但她本身就是把铮铮铁剑。
当今圣上能生出这样的女儿简直不可思议。
雷纯收回了目光，忍不住呢喃道：“难怪就数他最晚沦陷，竟有幸做这帝姬的入幕之宾。”
这个“他”自然说的是方应看。
——继苏梦枕、白愁飞、狄飞惊、无情大捕头后唯天女马首是瞻的第五个男子。
狄飞惊的魂不守舍，苏梦枕打脸式的划清界限，致使雷纯更早的投靠了蔡京，父亲留下的六分半堂在她手中气势如虹，但她始终欠缺一份安全感，她需要掌控更大的权柄，非长久依靠男子对她的好感。
天女野心所图盛大，左右逢源，她虽牵动的了江湖，却搞不定大宋朝堂上的文官，蔡京虽奸诈淫奢，好歹忠心事君，不曾生出反心。
若不想沦为方腊之流，恐怕得等到国难时才有可乘之机。
可谁又会希望国家有难呢？哪怕这个王朝已然腐朽，几乎快被害虫蛀空。
天女亦远远望着玉皇阁发生的一切。
半晌，如见到蚍蜉撼树般，缓缓浮出了一抹令人惊艳的微笑。
“系统，咱们走吧。”
五位俊秀挺拔的剑奴忠心耿耿将她拱照在中间，护的密不透风。
天女感慨：“和雷纯那种心机女混在一起，她得意不了太久，应看哥哥已经在宴请待元十三限那个大坏蛋了。”
江湖中皆知大魔神元十三限有十一个徒弟，除了六合青龙，司徒残、司马废、司空残废、“天下第七”文雪岸，以及挂名弟子傅宗书外，还有一位仅知有其人不知其名的高手。
天女怀疑此神秘人正是朝彻子。
这些小说里男角色们的拥趸来的太轻易，使天女无趣。她得到了苏梦枕、方应看、狄飞惊等人的好感倾心，却不曾享受过赢的感觉。
她穿越于各个武侠小说世界，不刷一刷DLC里的隐藏小boss，又怎么称得上是完美通关呢？
天女回到了照应宫主殿，玉皇阁内的授箓仪式也已完成，人群散去。
翩翩尚陷在失恋幻灭的状态中，问到：“娘子，你……与人相爱过吗？”
这话一出来就遭到了朝彻子的白眼。
朝彻子不愿为了情爱付出任何代价，哪怕只是一根头发丝。
她要快乐、要顺遂、要平安，唯独不要屁用没有的男女之情，健壮有力的身躯尚且能令她爽爽，情却一无是处。
想要得到谁的爱意，就会变成谁的奴隶，就好似汴京数得上号的江湖豪杰大多已成为天女的奴隶。
她只清算男人会为自己带来多少磨难，和对方在一起要付出多少代价。
她可以没有爱情，但绝不能为爱情牵连受苦。
“陌巷路口的王娘子呕心沥血日夜织布供丈夫科考，好不容累瞎眼才熬出头，到了享福的时候却被她夫君昔日青梅妒恨，一杯鸩酒送上西天。饶是她夫君未曾变心背叛，此灾依旧全赖男子太过招蜂引蝶所致。”
“情爱不过锦上添花的玩意，并非得到便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毕竟命仅有一条。”
正说着，一只灰扑扑的麻雀落在了玉皇阁的九层。麻雀生的小、不起眼，没有引起任何守卫的注意，它蹦蹦跳跳来到朝彻子的面前。
一张字条从麻雀腿上取下。
果为喜事。
皇帝下诏封元十三限为“擎天大将军”消息传来，朝彻子才松了口气，安心入睡。
是夜，玉皇阁无故大火。
冲天的火光点亮了半个汴京。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