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杀人了。
我杀死了那个十多年来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让我陷入禁忌、风暴、恐慌中的人。
2.“你有什么话要对你的家人说吗?”
关远洋心里闪过几张面孔,在这几十秒的思考时间里他惊讶地发现,在他时间不长的小半辈子里,所有的牵挂和爱都是林清涧。
“没有。”他这样对面前的警官说。
“带走吧。”
这也意味着他马上要进入那个灰暗他人生所有的地方了。
他心里忍不住跳动,他想,许清涧你会不会等我,会不会在十年风雨后你又有了别的爱人。
林清涧,你可千万别爱上别人啊。
3.“关关,怎么啦?今天晚上应该是回不来了,局里有个临时会议。冰箱里有鸡蛋,你给自己煮个面好不好?”许清涧一边耳朵夹着手机一边嗦着方便面。
“林清涧,我在江边上。”听筒传来风扑啸的声音,他心里打了个颤,手机紧攥在手里,“宝宝?关关?你怎么了?你做什么?!你等我,我马上来。你别做想不开的事情啊!!”
手机里是关远洋的哭声,交杂着北风呼呼的冷寂,林清涧心一上一下地,他不敢去想象他没有接到这通电话的后果。
“你,你别动!!待在原地,等我!!我马上来,你一定要等着我!!”
他几近嘶吼,冲出办公室。
关远洋患有严重的双向情感障碍,如此已经十年整了,他常常做梦,梦到小时候带走父母的那个黑色影子,梦里总是黑色血液满天飞溅。他多想伸手去抓住爸爸的衣角,扯住他生命里唯一的执念,但他不是不为,而是不能。
因为这只是一场梦啊。
大一些,他便很少梦到这些梦魇了,父母的模样也久久地锁在心间。他不愿意去多想了。
后来他在大学遇到了林清涧,林清涧是警院的,比他大一届。那时候林清涧已经工作,两人相识相知又相爱。毕业后,关远洋选择读研,两人约定好以后定居在这座城市。
4.“小洋!!”林清涧感觉所有神经都集中在心口了,他现在一呼吸就觉得疼。
关远洋站在江沿岸的一块大礁石上,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瘦弱的他像一卷布在风里飞。
林清涧不敢太接近,他害怕还没等他靠近他的小洋就一头栽进江里。夏天水势很猛,谁也不知道漆黑的夜里江水会把一切带去哪里。
“你怎么了?告诉我啊!”他知道他不能太着急,小洋第一次自杀的时候他特别慌张,以至于忘了让他把药吐出来,留下了一些后遗症。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真实存在的敌人。
“林清涧,我又做梦了。我很久都没有做梦了。”
“我想爸爸了。”
关远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煞人的孤冷,这种感觉是第一次出现在林清涧的思维里。
“小洋…小洋,别这样。”他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了。
“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别做傻事好不好?你如果真的从这里跳下去我该怎么吧?你相信我,也相信自己…”
“没有什么是我们两个人不可以面对的。”
“过来…小洋,过来…来我这里”林清涧走近几步,伸出手试图去拥抱他。
关远洋转过身盯着他,月光打了盏灯,能让林清涧勉强看清她的神情。他点点头,双臂张开就往礁石下倒去。
短短几秒钟里就感受到晚风的萧条,要是他今天选择从桥上跳下来,是不是还没落进水里就已经被风刺破了?
他没来得及多想,被林清涧接住了。林清涧紧紧抱住他,温热的眼泪沾在他肩膀上,他发现林清涧在抖,像流浪狗倾诉一样耷拉着耳朵紧拥他,关远洋心里也酸酸的。
真是傻啊…
“林清涧,你别怪我…”
“我不怪你。”他抬起头蹭了蹭关远洋微湿的头发,“真的。”
“我想你还来不及…”
“真的吗?”
“真的,真的。”
“我们回家吧,小洋。我带你回家,哪儿都不去了。”
5.关远洋手心里全是汗,坐在对面的心理医生还在不停问着,他只觉得头特别痛。
“最近吃药了吗?”
他愣了好一会才点了下头。
“为什么又做那个梦了,找到原因了吗?”
没有,一切都很突然。
但他还是觉得有什么预兆。
“会不会是…”他吱唔了很久。
“会不会是他真的又重新出现了?会不会是…生活中很多细节都在提醒我?”
他脑子特别乱,梦里的场景和生活中的点滴交织在一起,真的快逼疯他了。他仔细琢磨过,他是真的很难释怀,换任何一个正常的小孩都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父母双亡吧。
“沈医生,我真的…我真的…”他叹了好长的一口气,“我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帮帮我医生,帮帮我吧。这是他心里的呼号。
沈医生见他情绪低落,伸出手来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先去前台拿一下药吧,这是药单,要按时吃。”
沈医生毫无起伏的声音让他稍微清醒一些,暂时从从梦里逃脱出来就。“好,我去拿”
“对了…你男朋友怎么没陪你来?”
关远洋刚走到门口,他愣了愣“局里有事,来不了。”提到林清涧,他才勉强弯起一点嘴角。“我好些了,谢谢沈医生。”
心跳快得吓人,也找不到恐慌的根源,究竟是害怕着重归的梦,还是害怕着那个人?
关远洋脸色苍白。
这个案子已经很多年没有进展了,嫌疑人消失地无影无踪。
6.“林警官,有新发现。”小助手神色凝重,林清涧跟着他去会议室。
“经尸检在该尸体肠胃里发现大量排泄物,应该是近三天内的,估计是人为要挟她吃下的。”
林清涧皱了皱眉头。
“死者身份。”
“张晓梅,三十六岁,目前没有工作,家里是琼县的,家人正在赶来的路上。我们调查发现她经常出入…”
小助手指着白板上贴着的监控画面截图:“商场,晋水公园,家政中心。”
“家政中心?”
“没错。像家政中心,相亲角这些地方经常有学历达不到要求的中年妇女蹲点截胡,给出更便宜的价格,这样也能赚到钱。我们猜测张晓梅也是干这个的,说不定还有同伴。”
“有没有什么近期经常联系的人?”
“查了,那边去带人了。近期和一名叫孙静的女士联系频繁,她也是三十多岁,估计就是干这行的同伴了。”
审讯室。
“你和张晓梅是什么关系?”
“朋友啊,就是。”这个满脸富态的妇女僵硬地笑了笑。
“朋友?”
“你的资料显示你是家政中心的管理人员,但她分明不是你们这儿的员工,你和她联系那么频繁?”
“啊…她是我之前在花鸟市场认识的,她以前卖过鸟,我去买花的时候碰见她在和客人吵架,哎哟被骂得劈头盖脸的,我看不过,就去帮忙说了人两句。”孙静看起来漫不经心。
“诶,就是这样认识的啊,后面她知道我是干家政的,让我帮她找点赚钱的活儿的我偶尔遇见嫌贵的客人就推荐她去。”
“偶尔?”
孙静明显是有些生气了,“对啊!有什么问题吗警察同志,她也不是天天跟我打电话啊。”
的确,张晓梅的通话记录里不是孙静就是孙静,但也不是每天都通话的,看得出来她很孤独。
“所以…她,她到底犯什么事了?”
“她死了,是他杀。”
玻璃板倒映的灯光给林清涧的侧脸打上深深的阴影。“问问看她最近去的哪一家?”
“晋水小区的业主,叫吴亮成。”
晋水小区是这几年新建的小区,房子都很新,有几栋楼走近都散发着油漆味。
敲开门,是一个女人开的门。
“我听说了,所以最近都还没来得及找下一家来打扫呢。我平常要带孩子,还要工作,没有什么时间做家务。”女人脸上挂着浓浓的黑眼圈,看上去就是过劳人群。
“你一般多久下班?”林清涧带着黑手套,对着房间打量
“我是化学老师,不忙的话一般都是五六点下班,然后去幼儿园接孩子。”
“你老公呢?今天怎么不在?”
女人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若隐若现:“他说今天有酒局,暂时回来不了。你们有什么要问的要查的就问我吧。”
“你平常和孩子睡?”林清涧晃悠着的脚步突然停下,他盯着两扇紧闭的房间门看。“啊对,对。我平常都和女儿睡,她比较小嘛…”女人脸上的鱼尾纹又若隐若现。
“嗯,我们进去搜查一下。”林清涧挥挥两指示意一旁的两位小助手进房间搜查,他跟在后面看着。
“林警,你过来一下。”一位小助手从隔壁房间走出来,林清涧跟着去,发现这是间很整洁的房间,应该是吴亮成一个人住的。
“看这个。”小助手从整齐的书架上拿下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试剂瓶,瓶子上都贴着标签。旁边还有个纸盒,上面写着“试管架,坚固结实。”
林清涧细细端详着这些个试剂瓶,“还是拿回局里验一下。”说完他又打开了试管架的盒子,实在是有把他惊到。
盒子里放的是一袋袋套子,胡乱地散在一团。
林清涧一头黑线。
7. “小洋,宝宝,哎…宝宝你别生气了!今天晚上我去给你买你最爱的无骨鸡爪好不好?别害怕,老公今天晚上陪你。肯定按时回来,不会…”林清涧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开,“不会迟到的。”
“林警…”小助理见他眼神里要放出刀来,识趣地又关上了门。“老婆,等着我哦!你继续看书吧,老公有点事情要办。拜拜老婆~”
挂了电话,林清涧又恢复到严肃的状态里。
“进!”
小助理推开门,带点怨气地说:“
“林警官,验过了,这些试剂瓶里装的都是化学药品,都是高中教材里会用到的。”
“这一点没有什么嫌疑,应该都是他老婆上课会用到的。”
林清涧点点头,很快又皱起了眉。
“小李是不是说过这家人很奇怪,用过的tao丢在厨房垃圾桶里?”
“是…怎么了?”
林清涧把尸体的照片贴在吴亮成的大头照旁边,“这就是疑点。吴亮成和他老婆关系不好。”
小助理们面面相觑。
“他老婆和他分房睡,关系还能好吗?马上一年级的小女孩,怎么不能一个人睡。况且中国传统家庭就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也就是说,那个tao根本不是他和老婆用的?”小李说。
“没错,而监控显示最近只有张晓梅这个女人出入过他们家。所以这个吴亮成有很大嫌疑。”林清涧敲敲椅子背。
“当初张晓梅就是他雇的。”
“带人。”
8.“老婆~小洋~关关老婆我回来咯——”林清涧在门口换鞋,手里提着无骨鸡爪,他跑了三家店总算是买到了,老婆最爱吃的!
“老婆,你在哪儿?”他走进客厅发现桌上摆着几盘菜,看上去关远洋在等他回来。
“老婆?”几次呼喊都没有回应,他在想小洋是不是睡着了。林清涧把走廊的灯打开,房间门没有关紧,他猜小洋已经累得睡着了。
这段时间他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马上就是毕业考试了,自己也特别着急,拼了命地看书,有时候林清涧都回家了他还没有关灯。
“累着了吧…”林清涧轻轻地叹了口气。“饭不能不吃啊…”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老婆叫醒。
他小心地揉揉关远洋的肩,小洋睡眠很浅,原本很快就能醒,但林清涧戳了戳他脸蛋,他也还是紧闭着双眼,柳叶一样的眼睫毛轻轻打着缠。
好像很不安的样子。
“小洋?”
“老婆…老婆?”
“关远洋!”林清涧使劲摇着他的肩膀,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你怎么了?醒醒啊!”
他起身去翻床头柜的柜子,发现几盒他没有见过的药,他猜测是关远洋服药过量了。
他起身去接热水,打了120的电话。
“没事了,没有什么大问题。他没有过量服用药,只是对拉莫三嗪严重过敏导致嗜睡昏迷不醒了。”
“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现在还难受吗?”林清涧脖子都涨红了。
“很快了。难受会有点的,已经洗胃了,你陪陪他吧。”
林清涧看着躺在病床上挂水的小洋,心里一阵酸楚,这段时间他很多案子要处理,都没法好好陪他。
瘦了好多,黑眼圈也好重,你这么爱美,会不会觉得难过啊?
“没事的,都会没事的。”林清涧捏着他的手指,轻轻说。
像是在许下什么承诺,有羽毛在林清涧心坎上飘来飘去。
9.“林警官早啊,人带来了,您在哪儿呢?”林清涧趴在小洋身边,一大早被一通电话吵醒了,“老婆出了点事,在医院呢。他醒了我就过去。”
他自顾着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关远洋正目不转睛盯着他。
“老婆,你醒了?”他着急着想去叫护士,关远洋却叫住了他。“没事,我就是肚子有点饿。”
“肚子饿?哎,你现在应该不能吃无骨鸡爪吧?我给你买碗粥,你等着啊。”林清涧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笼过他。
“老公。”他抓着林清涧的袖子。
“亲一下我再走。”
10.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小助理头也不抬就开始吐槽林警官“哎哟林警官您总算回来了!”
“人给带来了,在审讯室。”小助理把笔冒盖上。
“吴亮成。”
对面坐着的男人瘦的可怕,留着个寸头,发际线很高,一双骷髅般的眼睛,眼窝凹陷,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整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样。
林清涧想起他在吴亮成资料上看到的,他是个公务员。真是亏待他了吗…
“你和张晓梅什么关系?”小助理直截了当地问了。
“炮友呗。”
“你知不知道她死了?”
“知道。”他什么反应也没有,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们怎么认识的?”
“静姐打的电话。”
“就这样?”
“就这样啊。”
“那我直说了,我们怀疑你杀了她。”
“我没杀她,我干嘛杀她啊?哈哈…”吴亮成自嘲一样嗤笑了两声。“证据呢,警官们,凭什么说我杀了她?”
的确,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指向——吴亮成就是杀人凶手,甚至张晓梅体内的排泄物也没查到是谁。
“放我走吧警官们,我还要上班呢。”
“你平常不是这个点上班吧?”林清涧低头看了看手表,六点五十分。
“你女儿幼儿园七点上学,你通常这个时候都在送你女儿的路上吧?”
吴亮成目光停在木桌上。
“你撒谎。”
11.关远洋呆呆地盯着落地窗外,几只树枝桠上站着麻雀,麻雀声清脆地响着,现在是日出的时间,一大片暖红色席卷天空。
一旁的椅子上放的是喝了一半的小米粥,他就坐在落地窗面前,看着楼下的穿着病号服的老大爷打太极。
好像又回到了住院的那段日子。
他已经可以出院了,吊瓶也打完了。他只是在等林清涧来接他回去。
他好后悔早上没有和他抱抱再让他走,他真的好害怕啊,昨晚又做梦了。梦到黑色影子盯着他看,发出刺耳的笑声,他试着捂住耳朵却无能为力,一切都在变暗,连他自己也在消磨殆尽。
他好像只有林清涧了。
林清涧会说爱他,会照顾他,会和他接吻□□,会在他眼角泛红的时候吻住他的眼睛,那整块皮肤都会变得温热,心里也觉得温暖。
林清涧会把他当作所有,会给他所有,说不定他说想要天上的月亮林清涧也给他摘。但他又不傻,月亮摘不到的时候要让月亮自己为你奔来,所以他才不会让林清涧给他摘星星。他已经有一颗星星了。
他有林清涧,他只有林清涧了。
12.“一般都是我老婆送她。”
“你老婆根本不会开车,幼儿园离那么远你让她们走着去吗?”
他在隐藏什么吗?
“是是是,她是老师,她忙。”
“化学老师不守早自习。”林清涧挑了挑眉。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冲出审讯室,直奔检验部。
“宋姐,把那天检查的试剂瓶都给我看看。”
他一个一个地仔细端详这些瓶子,最后打开了其中一个,把拧下来的橡胶盖翻过来看。上面粘着白色粉末,因为潮解已经沾成一小块一小块。
“我拿去验。”
“是□□,□□主要成分。”
“这就对了。”
“你和她根本不是炮友吧?”
吴亮成盯着林清涧。
“你没有理由在家里明目张胆地存放一盒的避孕tao。”
“避孕tao?我怎么可能傻到在家里放这些?”吴亮成明显慌张起来,但他没法狡辩了。
“你没有明确的理由杀她,因为她给你带来好处。”林清涧勾了勾嘴角,整个人靠在木椅上。
“所以,究竟是谁陷害你?”
因为那个人知道吴亮成经常在外边约女人,他和妻子关系不好,所以想利用这一点陷害吴亮成。但他忽略了这两点:第一,分房睡的夫妻不会把自己平常经常要用到的东西放在对方的房间里。第二,吸毒者性功能会明显减退。
13.“警官,我真的和她只是简单的朋友,我说的很清楚啊!”
“我们查到你去年出了一趟国外旅游,和你儿子一起。”
“可是你每月的工资只有4000,你们出国旅游还购入大量国外商品,钱是哪里来的?”
“你和张晓梅是一伙的吧,孙静。”
白板新增一张照片,是孙静凌晨在晋水公园四处张望的监控画面。
“公园的监控画面七天会自动覆盖,目前只找到这一个线索。老大你觉得会是交易地点吗?”
林清涧沉默不语。
“孙静承认她们是交易关系,并且说交易场所是在家政中心。”
“那为什么两人都频繁出现在这里?”林清涧用手指轻轻敲着椅背。
“从监控画面来看,孙静的异样并不是对陌生地点的探寻,而是在寻找某人——这说明晋水公园是一个特殊的地点。但绝不是交易地点,毒贩绝不会选择这种公共场所交易。”
14.这些天,关远洋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他常常偏头痛,已经严重到不得不吃止痛药的地步了。
林清涧忙案子去了,他知道他忙,基本上不去打扰他,除了到了吃饭的点提醒两句,其他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
他连着三天都做同一个梦了,梦的内容越来越离谱,先是那个黑影转身,后来甚至向他走来,他拼命逃却怎么也逃不出梦魇的追寻。
他不想告诉林清涧让他担心,但他真的好累啊,自从上次去了医院后胃口也差了很多。
“老公,记得吃饭。”他在对话框打下这句话,删了又删,最后还是加上了“早点回家”
“叮叮”
“好的宝贝,你照顾好自己,身体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嗯。”
对面再没有回复。
关远洋对着手机发呆,他没厘头地想他应该再去见见医生了。
15.医院说沈医生今天不在,让他明天再来。关远洋又重新回到家往床上躺着,心里下着毛毛雨。
又忍不住去想爸爸妈妈了。
小的时候很粘人,爸爸总是出勤,很多时候是妈妈陪他。妈妈每天都在午饭的时候接到爸爸的电话,从未间断过,如果妈妈正在做饭就会把手机扔给小小洋,爸爸会在电话里说“想你们咯洋洋!你想不想爸爸?”
小小洋疯狂点头,却忘了这是在打电话,爸爸是看不到他点头的。
“爸爸很快回来。”
很久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爸爸,连妈妈也一起弄丢了。
他真是恨死那个带走他挚爱的人了。他生命里的一切开始都是父母给的,心脏跳动的时候流的是父母亲给的血液,凭什么就这样带走他们?把我也带走吧,把我也带走吧。
那时的他这样想。
16.林清涧一遍遍地回放着监控画面,孙静四处打量着周围,双手稳稳当当地放在身侧,她走路很老实,没有什么小动作,却也不是普通中年妇女的走姿,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爷们。
那种奇怪的异样是从哪里体现的?
“放大。”
林清涧撑着桌子。
“老大,这也太糊了…不是我说这公园早就该换换监控了。”
“慢速。”
“林警,您都看了至少五十遍这个女人走路了。她不挺老实的吗?”
“哎,这监控也看不清楚眼神。”
顶着监控拼死看,林清涧恍然发现端倪,这个女人,不,应该说是这个人,他的走路姿势不像是女人。虽说有女人的生理特征,但他走路步子迈得很大,每一步都踏踏实实,确实有遛弯的感觉,可太就是太慎重了,让人觉得奇怪。
林警突然双手砸桌:“这里放大我看看!”
“他是不是整理裤子了?”
“是啊!我靠老大,可孙静是个女人啊?!”一旁小秘书惊呼道。
“因为他根本不是孙静。”
审讯室里,孙静看起来很虚弱,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
林清涧熬大夜看监控却还是正襟危坐精神抖擞。
“你们警察也要讲道理啊,我可没承认这是我自己,你们问也不问一声,这能怪我吗?”
林清涧皱着眉毛盯着她的手,很秀气的一双手,但是生了老茧。
“是不怪你。”
“这个人你认识吗?”
孙静身上发出淡淡的檀木香。
“和我没关系。”
“老大,她这…这啥也没说啊?怎么查?还需要我们去问吗?”
林警也不坐,就只是倚着板凳,一直用手揉着太阳穴,低头一看手表,已经凌晨三点了。
“她不说也没办法。继续看监控不…”他摇摇头,心里念着独自在家的关远洋。
“走吧。”过了好一会儿,林警才拉开椅子坐下,椅子年纪大了承重不太行,他一坐下来就嘎吱嘎吱响,整个办公室安静了大半天,但此刻很唐突。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林清涧心想。
师傅的话在心上跳来跳去:静观其变,纵观全局,理观人生。
短短十二字在他心上刻了小半辈子。
17.他和师傅是在警校认识的,那时师傅队里来学校做讲座,他一个无名小辈就坐在角落里,诺大的教室,林清涧低着头努力地记着笔记。
师傅并不是台上发言的人,他打量着台下的观众,个个都聚精会神。但有一个人很例外,他缩在角落里头也不抬一下。
关师傅心里来气,怎么有这么不珍惜机会的学生?
他偷摸跑到最后一排,拉开椅子坐下,偏着脑袋去看林清涧在干什么,他盯着林清涧努力记笔记的侧脸感到诧异,这时林清涧抬了头,两人面面相觑。
“老…老师…您好。”
林清涧这时候是个闷骚。
“好你妹啊?我们缉毒队好不容易来学校开个讲座你还不认真听讲搁这儿画画呢?”关师傅气得脸都青了,两只眼睛凶狠地瞪着林清涧,林清涧浑身发咻。
“没…没,我在做笔记啊?”林清涧眨巴眨吧眼睛,手里的本子被人抢去。
后来关翼天问他要不要做他的徒弟,他说他今年刚刚调到队里,还缺个徒弟。
林清涧很高兴地答应了。
再后来,林清涧去到关翼天所在的局里工作,一次吃饭的机会,关翼天偶然提到自己的家人。
“我儿子,长得可帅了!就是老大不小了也没个女朋友什么的,我和他妈可着急了。”
“诶小林,你们年纪差不多,你给介绍介绍?”关翼天看上去有点醉了,微眯着眼睛,盯着林清涧看的时候让他恍惚回到讲座那天。
就非得要个答案的眼神。
“行,得嘞师傅,有好姑娘我就介绍给您…啊您儿子!”
“好!!”关翼天拍拍大腿,手里攥着几根串,“太好了!我儿子叫关远洋,我把他微信推给你啊!你们直接联系!”
“也当交个朋友。”
林清涧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上的消息通知——“对方已通过您的好友申请…”关远洋的头像是只萨摩耶。
心里毛绒绒的。
“我都跟我儿说啦!噢——对了,下个星期他要来给狱里做心理测试,你们还可以见见。”
“他是医生?”
“是啊,我儿子是医生。”
18.师傅教会他这十二铭言,在他工作生涯里起到不少作用。关师傅不愧是缉毒队的mvp啊…
他在每个字里都琢磨着,得把偏旁拆开仔仔细细啃一遍才能悟出独道来。向来如此。
“我要看全景。”
新一块的白板,林清涧用笔在上面涂了几笔,接着出现一个地图。
一个粗略的晋水公园的地图。
白板前坐着调查组的人。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一整天了,看来确实没休息好。
“假孙静在晋水公园目前有两段监控画面,而她的行动轨迹拼凑出来刚好是一个数字。”林清涧指了指前边投影屏。
“第一次是4,第二次是6。所以我怀疑这里是他们的沟通媒介。”
“两个人,不足以她大费周章来走地图数字啊…”
“是这样没错。”林清涧开始转笔,“但如果是一个组织呢?”
全场安静下来。
“我们这是合理怀疑,现在重要的有两点。第一,调查清楚这个假孙静点真实身份,第二,找出贩毒团伙,一网打尽。”
林清涧用颀长的手指摩挲着手里的钢笔,“还有一点,晋水公园附近没有可以高空观察的地点,光凭这个可以肯定,嫌疑人要么掌握无人机技术,要么看得见监控。”
“孙静丈夫是公园的管理人员。”
“那就说得通了。”
已经是清晨,关远洋是被麻雀们吵醒的,醒得非常不甘心。他习惯性坐起身来,婆娑着睡眼才想起昨天晚上林清涧没有回家。
这么忙啊…
给他做的番茄炒蛋早就凉了,也没冻冰箱。
关远洋憷憷地盯着窗户外边刚刚升起的太阳,一切都被染成暖黄色,一切都融化在日出的温暖里了。
他觉得身上很冷,起床披了件外套,然后又坐回床上发呆。他忍住思绪不去想念林清涧,不去思考那个诡异的梦。
他好想杀了它,在梦里就该捅死那个恶魔。
“叮叮”
关远洋伸手去拿手机,屏幕上显示是林清涧的消息——“老婆早安,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局里,你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吃早饭!希望老婆一觉睡到自然醒。”
嗯,不想出门,还是点个外卖吧。
19.“我们都是电话里联系的,第一次认识他是在…是在酒局上,我已经记不清他的脸了。
我们的约定是只要他出现在公园,就会走出一个数字来,老公就会告诉我他来了,我就会按照他说的数字去电话亭等他的电话。”
孙静眼里灰蒙蒙的,她人看起来更消瘦了。
“和他通了电话,我就会去指定的地方拿东西,拿了东西再分出去。张晓梅就是其中一个,我和张晓梅都在家政中心交易的。
“其实…这样算下来,我已经有两个星期没见到她了。”
林清涧对着话筒提高音量“你最后一次见她也是在家政中心?”
孙静向右转眼珠子:“是。那个时候她身体不是很好,后来都没见到她,我想过去找找她,但我根本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啊!”
“她有没有跟你提到过什么人?”
“没有吧…如果有的话,男朋友算不算啊?”
“她有男朋友?是谁?”
“我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她男朋友会给她钱。”
“那个假扮你的男人你想过是谁吗?”
“有过,而且我觉得他应该熟悉我,不然怎么会完完全全把我的打扮复制一遍。”
孙静抬眼盯着林清涧看。
“他最后一次走出的“6”,是我们没有约定过的数字,我那时候觉得奇怪,该到哪里去找他?但我也没有跟他通上话。”
20.“查到了林警!IP定位是在晋水公园!”小助理震惊地喊着。
林清涧派人重新搜张晓梅家里,在厕所下水道水槽里找到一个旧手机,拆出来里边有张电话卡,她用这张卡总是跟一个陌生号码联系,这个号码明显是公共电话号码,经过查找IP地址就在晋水公园附近。
林清涧猜想:“应该是同一个人。”
问题在于怎么查到这个人。
与此同时,林清涧电话铃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老婆打来的。
“喂?”
“林清涧…林清涧,有人,有人给我发短信。我…”
“老婆?老婆你别急,你先告诉我短信的内容是什么?”
林清涧突然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他…他说,他已经找到我了。”
关远洋的声音止不住地抖。
“就这几个字吗?”
“对…对。林清涧,就这几个字。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关远洋开始抽泣,林清涧也跟着难受,他甚至感觉关远洋的泪水已经浸过电话线滴在他耳朵上了。
“小洋,你别怕,把手机号告诉我,我现在马上开车来接你!!”
“查不到,林队。我无法定位到对方位置。这个手机号也没有任何信息,只能找到上一次售出是在…”
林清涧头也不回地跑出办公室,全身的血液都在迸发沸腾,手臂上血管清晰可见,小腿上的肌肉刺痛地鼓出,额头上很快布满细小的汗粒。林清涧知道,这已经不是一起简单的案子了,一切得牵扯到当年一起轰动本市的大案。让局里所有人记忆犹新的一起案件。
那个人带走了关翼天和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