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公路飞行

48、第 48 章

　　“杀人犯的心态是很复杂的，他犯了案之后，还经常故意经过抛尸的地方，后来化工涂料厂在那片工业区进驻，他几乎没什么犹豫就去那个厂找工作上班了。那些年里他结婚生子，过着平静的生活。直到五年前，突然有人对化工厂进行了一系列的举报，从排污到消防到工人的违规加班劳动环境不达标，原来的厂长被弄得焦头烂额，黄勇这个时候横空出世，低价买下了化工厂，接手了这个连年亏损的企业。所以许忠鸣应该是那个时候就学会了制毒，而且黄勇都是他招来，整个工厂的运作，他才是灵魂人物。可是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一个如此严密的组织需要很多年的经营，而他那个贩毒集团等于是空降的，说明教他制毒的人，也把整个生意网转给了他。不然单凭他，不可能那么多年从工人摇身一变成了核心成员。”
　　“再说刘峰那边，很巧，刘峰也是五年前开始单干制毒，他和许忠鸣分工明确，井水不犯河水，一般都有抢地盘之争，他们之间却很好地维持了和平。当时我们揪住了刘峰这条线，却牵扯不出许忠鸣，因此他们平时是各自为政，相对独立的。我送了大半年外卖，都没抓住的嫌疑人，到化工厂倒台，一下子就破案了。所以搞分销运营的，是同一个系统，都是化工厂这边出去的人，这样才能统筹协调好。最后查到是境外的人充当中间人，在联系上下家，还负责涂料厂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在境外上岸，转手洗钱。还有，既然大家连面都没见过，怎么还能知道人家的名字。赵永倩是个女性的名字，我觉得事实并非如此，赵永倩跟女财务一样就是个高级打工的，幕后应该还是男的，用女人的身份掩人耳目罢了。”
　　“综上所述，许忠鸣的师父是刘峰，刘峰先是不交代，等许忠鸣咬他，他就反咬许忠鸣。反咬不成，他又拉一个子虚乌有的香港人垫背，当然他也说自己就是绝命毒师，不靠别人教。到现在我也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吹牛了，说不定他真有这个本事呢。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即便不是死刑，也得把牢底坐穿。”
　　吴振峰想了想，“其实我也听说过一些传闻，说有个高手可以制作出蓝色的冰，他们管他叫香港人，也叫蓝冰宗师。但是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我也说不好，许忠鸣从来没提过这个人，他一直说他是跟一个中学化学老师学的制毒，就是刘峰。所以他出师以后，从来不和师父抢地盘，省城这边的生意他不粘手。”
　　陈宇又道：“再来就是散布各地的下家了。我们现在用毒贩提供的信息诱捕赵永倩，她在国外还不知道这边的情形，我们就是趁下家和化工厂之间信息不透明这一点，联系上了她。不过她的游戏服务器有反追踪系统，做得还很专业，还没找到她真正的落脚点，现在只能故意压货，等她缺货了，急了，总会现身。”
　　吴振峰道：“现在境外的抓捕也有专门人员配合行动？”
　　陈宇点头，“禁毒是全世界范围进行的，只要不是两国关系特别紧张，通过外交手段总能和境外的警察机构联手，比贪官好抓多了。当然，要是那个国家特别乱，警察都搞不定□□，那我们也很难办。”
　　吴振峰道：“那只能期望她在和平安定的国家贩毒了，要不然真不一定能抓住她。”
　　陈宇道：“要么她再去找厉害的制毒师，短期内反正是找不到了，尤其是能制这么大批量的，她虽然掌握了市场份额，但是毒鬼们瘾发作起来，能吃人。”
　　这个案子，算是告一段落了，追踪境外毒贩，也不是陈宇他们所在的缉毒大队管辖的范围。吴振峰沉默地吃了几筷子狗肉，又和陈宇碰了杯，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次最大的收获，算是帮老周父女俩报了仇。许忠鸣以前从来没和我提过这一茬，他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家里有老婆和儿子，这些年挣的钱财务直接给他打在一个境外账号里，他还打算过几年钱挣够了直接移民国外。当然，厂里也给他发奖金，比其他工人都要多，厂长都没他多，他小日子过得很不错，儿子也初中了，工资大头都拿来请一对一的老师辅导化学竞赛。搞笑的是，他儿子不喜欢化学，他自己倒喜欢在旁边听课。”
　　陈宇冷笑，“那他是没告诉你，他喜欢□□，还专门找未成年，现在刑侦队那边在追这条线。他以前没这个毛病的，我有时候想，是不是老周女儿的冤魂已经附在他身上了。他不认也不行，DNA一比对就会发现，不如趁早认了。那时候刑侦手段落后，他自以为没留下证据，可是老周女儿的牙齿上，指甲缝里，都是他留下的DNA。后面几年通过这些DNA，公安系统建立了基因库，很多陈年旧案都被翻出来，他其实也寝食难安。他对制毒没什么道德感，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是老周女儿的死是他的一块心病。”
　　吴振峰道：“嗯，他怕鬼，我知道。所以他不喜欢晚上出货，每次都是要早上。”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吴振峰掏摸了一番，要抽烟。“介意吗？”
　　“介意，这是我的房子。”
　　吴振峰“嗐”了一声，“行，我答应你，每次抽烟都到屋外去。”
　　两个人一起到了屋外，见顾魏站在一株腊梅树下打电话，在处理医院里的事情，几床可以出院了，通知家属明天来办手续，几床刚做了引流，晚上给点抗生素，注意病人有青霉素过敏史。
　　吴振峰站在屋檐下并不走过去，点着烟慢慢抽着，眼睛盯着顾魏。
　　“ICU杀手犯案的前一天，我的确到医院来过。”他突然说道。
　　陈宇愣了愣，“当时我怀疑过，我真担心那个ICU杀手就是你，那人和你身型还挺相似。”
　　吴振峰笑了笑，他猛吸一口，火光照亮了他的脸，抽完最后一口，他把烟头按进门口花盆里。
　　“所以你也怀疑过顾魏吧？他还专门跟我商量怎么办，我给他找了个人冒充我，去跟你们吃了个老乡饭局。”
　　陈宇看着不远处的顾魏，突然觉得有点儿不认识这个人了。
　　“我跟他的交情也有好多年了，以前当警察的时候就认识他，后来去做卧底，受了伤也是找他帮忙。他家里专门给我准备了伤药和缝伤口的针线。”
　　陈宇面色越来越不好看。
　　“我想想，那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吧，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引来顾魏的目光，顾魏终于挂了电话，走过来，“聊完啦？”
　　“你们好好聊聊，注意态度。”吴振峰拍了拍陈宇的肩膀，说着又提高了嗓门对顾魏道：“你不冷吗，别一直在外面傻站着。我累了，得去睡觉了，你们大概吃不惯狗肉，自己再弄点别的吃吧。都回屋吧，不早了。”
　　吴振峰说着回房去了，院子里只剩下顾魏和陈宇。
　　“你要吃点什么，我看你刚才都没怎么吃。”陈宇问。
　　“还好，我晚上不敢多吃。我看这地里的菜苔不错，看着好新鲜。”顾魏一指，前面是村民打理的菜地，因为陈宇常年不怎么回家，地就给邻居种了。
　　陈宇把自己的顾虑告诉顾魏，顾魏却对偷菜来了兴致，一定要拉着陈宇去摘菜。两人掐了一小把，够一顿吃的，然后回屋洗洗。
　　陈宇洗菜，顾魏把火锅里的狗肉倒进另一个锅，洗干净，重新煮了一锅清汤涮蔬菜吃。
　　除了菜苔，桌上倒也有一些粉条、豆皮、蘑菇、冬瓜片之类的素材，两个人吃得很开心，还喝了点小酒。
　　陈宇斟酌着怎么开口，顾魏给他撒的那个慌，其实也无伤大雅，时间久了，顾魏也没必要跟他说。而且吴振峰身份特殊，顾魏保持沉默，也是为了保护他的身份。要是陈宇知道顾魏非法行医，知情不报什么的，还得纠结，索性什么也不说，陈宇也就不会烦恼。
　　陈宇在心里帮顾魏解释过了，逻辑自洽，完美。
　　吃完两个人上楼，主卧果然是收拾打扫过，新换的床单被褥，晒过，上面还有阳光的味道。
　　“他要是能在我这里好好过日子，我也就安心了。”洗漱完毕，陈宇搂着顾魏继续唠。
　　顾魏道：“乡下日子寂寞无聊，你觉得他能呆的住？”
　　“明天去给他开通网线，宅着打游戏也行，或者我把房子挂出去，让他在这里经营民宿。”
　　“这个主意好。”
　　陈宇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我明天跟他说说，问问他的意见。”
　　顾魏又问：“他在这里，你预备跟组织上报告吗？”
　　“那肯定要的，我相信上面会同意我把他安置在这里，也不用警队里掏钱，到时候拉个志愿者群，我的确没办法24小时看着他，到时候让警队值班的人24小时看着他，我还不信盯不必住他。”
　　“我也愿意提供帮助，我自学了一些戒毒知识，到时候他要上医院可以直接找我，有些药可以从我这儿开。”
　　陈宇讶然，“你还自学戒毒知识，你学那玩意儿干嘛？”
　　顾魏一副邀功请赏的姿态，“老公是缉毒警，那我当然也要了解一些基础知识了，多多配合你的工作嘛！”
　　陈宇“吧唧”一口，“真贤惠！”
　　“跟你说个事，其实我和吴振峰很早就认识，以前不知道怎么起头说，我觉得今天就顺便说了吧。”
　　陈宇抱紧他，“我知道。”
　　“啊？这你又知道了？”
　　“我是警察啊，不要跟警察撒谎。”
　　“切，你这是拿我当嫌疑犯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可想清楚了？”
　　“我这都招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
　　闹到后半夜，两个人迷迷糊糊地睡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在黑夜里嘶吼，声音十分凄厉。
　　陈宇率先坐起身，顾魏也跟着坐起来。
　　“是他。”顾魏提醒。
　　陈宇感觉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他从二楼阳台探头一看，发现吴振峰果然倒在院子中央，正在地上打滚。
　　两个人披上衣服急急忙忙下楼，吴振峰已经是口吐白沫的状态了。
　　顾魏赶紧用半道上随手拿的围巾团一团塞进吴振峰嘴里，防止他肌肉痉挛咬伤了自己。
　　陈宇用床单把吴振峰裹住，防止他挣扎的时候伤人。
　　吴振峰瑟瑟发抖，嚎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下来。
　　“他这是毒瘾发作了？”顾魏问，“还是脑部受损的后遗症？”
　　“焦虑、抑郁、狂躁、癔症、幻听，乃至于精神分裂。”陈宇悲愤得难以自制，又偏偏手足无措，只能紧紧抱住吴振峰，“我不知道他这样多久了。”
　　顾魏是学医的，但并不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他对于毒瘾的知识仅来自于影视作品和纸上谈兵，还没经历过临床阶段，“要不，我们送他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