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莓》时窈

55、独家记忆

　　晚十点，大多数休闲场所都关门了，季晫恒开车载云粹绕内湖兜风。秋夜凉如水，两侧车窗开着，秋风携着草木的苦涩卷进车内。
　　云粹穿的短袖连衣裙，两手交叠着抱在小腹，手掌时不时地贴着小臂搓。
　　季晫恒脱下外套，“你套着吧。”
　　“谢谢学长。”云粹没推脱，迅速套上。冲锋衣仍有他的体温，拉上拉链，这种像被他抱着的感觉更明显。
　　脸红得厉害，她拉下一截拉链，深呼吸透气。
　　云粹侧目，瞥见他后脑刚剃的发茬，
　　“怎么了？我这剃的不好看？”
　　“没、没有。好看。”
　　“好看你就多看看我。”
　　“嗯……”
　　季晫恒像他身上的那股柠檬香一样，总是给人一种爽利的少年感，做事是，说的话是，笑起来也是。
　　云粹没他那份坦然，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两手捏着衣角搓。

　　“学长，你为什么没去做家教？那个……”在她眼里，服务生门槛低，要做很多脏活累活，不如家教兼职体面。云粹不知道怎么说好，默默咽下后半句。
　　“不想动脑。脑袋留着上课用吧。”
　　“云粹，我没你那么聪明。我需要非常认真，非常用功才能跟得上医学系的课程。”
　　“才不是。学长也很聪明呀！我们一个专业，高考分差不多的。”
　　“我运气好吧。”
　　“学长……”
　　季晫恒打断：“云粹。下车吧。”
　　“啊？”
　　“下车看星星。”
　　云粹解开安全带，开车门，跟在他后面下车。

　　车子停在内湖的空地，两人背靠车门，仰头看星空。这几年高楼越建越多，市中心很多地方都看不到星星了。
　　季晫恒抬手指，“看到那颗星了吗？”
　　云粹仰头，循着他手指的地方看，有颗芝麻粒大小的星点。
　　“看到了。”
　　“我在图书馆看过一本星座传说，说对它许有关爱情的愿望会实现。”
　　被他骗过一次，云粹反问：“真的假的？”
　　“假的。”
　　“我就……”
　　“我许过。没实现。”
　　“欸？”
　　“但我和它许愿，希望你能考上夏江大学医学系，它实现了。”
　　“是嘛。那谢谢你啦。”云粹两手合十地举到面前，“星星呀，谢谢你达成这个愿望。我也替学长许愿，希望他能和喜欢的女生在一起。”
　　话音未落，前额挨了一下。
　　云粹捂额，小声嘟哝：“敲头会变笨的。”
　　“你这么聪明。笨点也没事。”
　　“学长！”
　　季晫恒拇指按在她前额揉。
　　云粹瞬间没脾气，歪头躲开，“好了。没事。不疼的。”
　　季晫恒笑，“云粹，为了能达成你的梦想，星星没有实现我的愿望，你欠我一次。”
　　“哈？”
　　“你要还我的。”
　　“怎么还啊？”
　　季晫恒两手插兜，饶有兴致地瞧她。
　　他其实很想说，让云粹把她自己赔给他。可如果她不喜欢他，两人在一起也没意思。这样表白显得太儿戏了，季晫恒拉开车门，推她上车，“很晚了。我送你回家。这事先记账。你要记得欠我个女朋友就行。”
　　“好吧……”
　　直至回家，云粹都在琢磨这句话。怎么想怎么奇怪，欠他个女朋友？这、这要她怎么还啊？
　　她躺到床上，手拽着衣服要脱。摸到拉链，瞬间精神，猛地坐起来，她低头，季晫恒的冲锋衣还穿在身上。
　　她打电话给他。
　　“学长，你衣服……”
　　“放你那吧。下次见面再还。”

　　**

　　两人在不同校区，见面机会很少，季晫恒周五实验课换组后，更没机会见面，他的冲锋衣在她宿舍衣柜存了小半学期。
　　周末，吃完早饭，云粹抱着书去图书馆。临近期中考，来图书馆复习的人多，一层自习室满了，她乘电梯去四楼找空座。
　　等电梯时，遇见藤子安。
　　“学长好。”
　　“无机及分析化学？”
　　云粹抱紧怀里的书，“明天考。”
　　藤子安说：“期末实验部分是开卷，除了课本、笔记也能自己带辅导书。实验辅导手册的话你最好现在就去借。”
　　“好的。我一会去楼上看看。”
　　“我坐在五楼自习室。我帮你借吧。你坐哪？”
　　“四楼外面。”
　　“到了。”藤子安按住开门键，“中午我们一起吃饭？我下来找你？”
　　“嗯。谢谢你。”

　　这是大学的第一次期中考，成绩和期末考挂钩，每个人脑袋里的弦绷得紧，睡眠都差，林沛昨晚说梦话了，好像是在跟什么人祈祷她考试要过，絮絮叨叨念了一晚上。
　　云粹觉浅，听得真切，也翻来覆去一晚，直到天空泛白才将将睡下。
　　此刻，坐在书桌前，她呵欠连天，手托着脑袋苦苦支撑。
　　写了一会，实在坚持不住，她合上书，拿出季晫恒的冲锋衣披在身上，调了个震动闹铃，两手交叠地放在桌上，身子趴下去睡。
　　他的衣服宽大，特别适合披着睡觉。云粹每次来图书馆都带着，衣服洗过几次，那股柠檬皂香早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她同款的洗衣液香。
　　或许是穿着他的衣服，睡梦中，她看到了季晫恒模糊的轮廓，就坐在她身边。
　　云粹眯着眼，喃喃低语：“学长……”
　　“我在。”
　　“嗯。”
　　竟然还能听到回答，好真实的梦呀。
　　云粹抿了抿唇，脑袋埋进臂弯，睡意更浓。

　　医学院搬迁，旧校区图书馆医学系的图书锐减。
　　季晫恒乘车到新图借书。
　　刚上楼，就看到云粹趴在桌上睡觉，披着的衣服滑落。
　　云粹动了动，手肘碰到水杯，季晫恒及时伸手扶正，捏着冲锋衣的衣领往上提了点，手压在她后背拍了拍，“睡觉都会叫我。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
　　医学系有养实验兔。兔子睡觉嘴巴会颤，云粹睡觉也是，粉唇润泽，一抽一缩的，比兔子可爱多了。
　　季晫恒越看越着迷，伸手拨开遮挡在侧脸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食指指背挲她侧脸，许愿般低语：“粹粹，重新喜欢我吧。”
　　云粹皱眉。
　　季晫恒的手往前伸，指背顺着她脸颊的轮廓线轻摸安抚。他不怕她醒，醒了更好，就是要让她知道他有多喜欢她。
　　隔了会，云粹没对他的轻抚做出反应，但有双手横插进两人之间，强硬地钳住他手腕往外扯。
　　季晫恒偏头，对上双愠怒的眼睛。
　　藤子安厉声呵斥：“你这样不合适。”
　　季晫恒神色平静，手腕慢慢转出他的手，搭在云粹脑袋摸了摸。待她又眉头舒展地安静睡下去，他才收回手，插进衣兜，另一手抬起压在唇上，对藤子安嘘声，“别吵。她很累。刚睡着。”

　　两人在这出现的目的相同。目光在充满火药味的空气中短兵相接，一场对决在无声中开战。
　　云粹的手机闹铃在口袋里震，及时打断这场对峙。
　　她肩膀抖动，慢慢醒过来。
　　身边空位多了个人，她顿了几秒，揉揉眼，确认是季晫恒后，眼睛倏地瞪大，偏头看见藤子安也在，眼中诧异更甚。
　　“学长？你为什么在这？”

　　两人同时回——
　　“你要的书我帮你借到了。”
　　“我来新图借书。”

　　她其实是在问季晫恒，藤子安也回答了。
　　云粹咽唾沫，神色尴尬，伸手接书，“谢谢学长。”随即转回头，“学长，你要借的书借到了吗？”
　　季晫恒冷哼，“这回是问我吗？”
　　云粹嘴角微抽，表情更尴尬了，“是。季晫恒……学长。”
　　季晫恒撇嘴，“怎么不叫他全名。”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呃……那个……我要和他去食堂。”
　　“嗯。去吧。”

　　季晫恒的突然出现打乱云粹的思绪。
　　明明对面坐的是藤子安，她脑袋里想的全是季晫恒，想梦里那些碰触是不是真的，想她说的梦话有没有被他听到。
　　藤子安抬手在她面前晃，“云粹？”
　　云粹应了声，低头快速扒干净盘里的东西。
　　“我吃完了。我怕座位没掉。先回图书馆啦。”
　　“行吧……”

　　回到图书馆，季晫恒还坐在那看书。
　　云粹坐下，“你去吃饭了吗？”
　　“吃完了。”
　　“吃的什么？”
　　“三明治。”
　　“中午吃那个太少了吧？”
　　季晫恒合上书，“云粹。期中考结束，我们去看电影吧。有一部……”
　　“我不想去。”
　　“呵。”季晫恒勾唇，苦涩的笑意攀上嘴角，扯着她的衣领轻晃，“穿着我的衣服还说拒绝我的话？”
　　云粹脱下冲锋衣，支支吾吾地解释：“因为一直没碰上就拿来穿了。我会洗干净再还你的。我下周考完试，送去旧校区给你。这样行吗？”
　　“然后跟我去看电影。”
　　“……”
　　“你有需要的时候，我没拒绝过你吧？”
　　“是……”
　　“我对你好，你就这么欺负我？”季晫恒捏着她侧脸轻掐，用的是开玩笑的口吻，眼神却很认真，锐利如剑，似乎真要剖开她的胸膛。
　　“我没有……”
　　“云粹。你不能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