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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落花风雨更伤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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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课间,难得没拖堂,学委徐冉叫了几个小姐妹,趴在桌子上,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什么,间或发出几声咯咯的笑,张卿从外间蹦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蹑手蹑脚地凑过去,趁着女生们没注意,一把把桌子上铺展的一张纸抽走了。
“哎……”徐冉立马伸手去够,张卿怪叫着跳开,正准备去看是什么玩意,被徐冉从后抓着衬衣领口一把扯的差点没喘上气。
张卿松手,那纸借着风的惯力,轻飘飘地落在了一个人的脚边。
周桪把伸长的两条大长腿收回,弯腰拾起了地上的纸张,立时,有个女生过来取,人都站在周桪面前了,却扭捏着,没有开口,更不敢直接动手去拿。
周桪看了那女孩一眼,把纸张递过去时,瞥见了纸面上一个醒目的大标题。
“12.31日新区落成典礼,暨H市首届璀璨灯海烟花节盛大开幕!”
喘过气的张卿忙过来抢,周桪跟逗猫似的,左伸后缩,最后转个身,把那张纸重又递送到那女孩面前,一直愣愣站在原地的女孩,双手接过,低着头,红着脸跑开了。
张卿气的去挠周桪,被周桪一把钳制住,箍在腋下,动弹不得。
张卿气急,挣了两下,慌乱中突然看到后门口站着一个人,轻轻唤了一句:“小北?”
周桪听闻,僵了一下,还保持着擒拿的姿势,转身回看后门口,看到真是褚北,快速把张卿一把挥开,理了理衣服,朝门口走去。
张卿被挥的一个踉跄,揉着酸痛的后脖颈,莫名其妙地瞪着周桪,又瞄瞄褚北。
“有事?”看样子不像只是路过,周桪在心里给自己做建设。
“哦……”褚北伸手没什么焦点的朝着走廊左右点了点,最后干脆双手一背,人站的笔直,一本正经地说谎,“就,路过……”
“路过”榜,榜首周桪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最后十分了然的点了点头。
“快上课了,那我……先走了。”褚北没看周桪,快速说完后,立马右转往前走,周桪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刚“哎”了一声,右转小北突然回身,朝着反方向快速跑下楼。
周桪站在后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渐渐地,渐渐地,脸上溢出了笑容。
张卿朝着走廊右侧尽头的厕所,和左侧的楼梯分别看了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回到周桪身上。
福尔摩斯曾说,“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张卿问自己,所以真相,是什么?
*****
随之而来的考试周,着实让褚北手忙脚乱了好一阵。
临阵突击型选手褚北,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他对学习的态度和标准是,上课时认真听讲,对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全部都按时完成,不抄也不拖,但除此之外的,像,参考书,练习册,甚或各种奥数,大物等竞赛,褚北的态度则是,能免则免。
这或许是因为,在褚北的成长道路上,他不需要以成绩来向谁邀功。
在家里,褚琴太忙,褚北考90分和考80分对褚琴而言,都是一样的,都是属于及格以上的标准,只要褚北不是考59分,一般褚琴都会直接在试卷上签字,后期发展到,让李江夏直接代签了。
在学校里,小北是个很,用陈睿的话说,就是个很超脱物外的人,考了90分或60分的小北,在得到老师的赞誉或批评时,都表现的相当淡定,每次考试结束后,褚北会对试卷中的错漏进行检阅,但从不为了刻意增长分数而做出更多的付出和改变。
或许连褚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他过早的就学会了把自己从别人的眼光中剥离出来,这或许源自他第一次考双100时,褚琴应酬回来太晚,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的试卷,就潦草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也或许是源自于,在学校的排名机制中,对于排名靠前的学生唯一实在的奖励就是可以自己选座位,但褚北认为,自己坐哪都行。
如非有事,他不会去干扰别人,别人的吵闹也完全不会影响到他。
陈睿叹息道,你定力这么好,不去当和尚真是可惜了。
褚北笑笑,说这世俗红尘我唯独舍不下你。
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陈睿挥着扫帚赶了出去。
有时候,太在乎,到最后,就会演变为,满不在乎。
满不在乎北,本着千万别不及格的心满不在乎的考完了最后一场,走出考场时才发现,坐在一排角落里的陈睿桌上,铺展着雪白一张试卷。
陈睿最后一门,缺考?
褚北快速跑到南门小卖部,给陈睿去了一个电话。
第一次没打通,第二次传出个女声,是陈睿妈妈,褚北问完情况后,给他姐去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后,直接去了第一人民医院。
*****
褚北一路打听,终于摸到心外科302室,敲门进入后,一个小女孩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
褚北有些无措的朝着那小女孩,挥了挥手。
那小女孩忽视了这个打招呼的客套动作,反而一直专注地看着他。
褚北小心翼翼地踱到病床边,刚想开口询问时,身后一个大喇叭响起来。
“小北!!!”
褚北莫名转身,一个庞然大物迎面扑来,差点把自己撞翻。
褚北后脚跟磕在床脚上,人顺势跌坐在了床边。
陈睿忙把托举着的输液瓶挂在输液架上,转而蹭到床上,“你怎么来了?”说着去够床头柜上的苹果,要拿给褚北,被褚北拦了一下。
“你好些了吗?”
陈睿把够到的红苹果放在褚北掌心,“特别甜,快尝尝,哎呀,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搞得我好像快要死翘翘一样……”
褚北把苹果托在掌心,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睿眼珠滴溜溜地转,眼神四处飘,就是对不准褚北投射过来的焦点。
褚北叹了一声,问道:“是不是上次那事……”
陈睿忘记自己那天是否嘱咐过周桪不要对褚北过多说当晚的事,此刻,本着也别出卖任何人的心,十分生硬地想转个话题。
台阶说来就来。
陈睿妈妈拿着化验单推门进屋,陈睿扯着大嗓门嚎道:“妈,您的儿媳来看您了!”
“……”
“……”
陈睿妈妈站在门口,石化了两秒。
看到是褚北后,随即恢复如常,笑着跟褚北打了声招呼,陈睿继续好死不死的说:“我都说了,以身相许大可不必,你说我们都这么熟的交情了,对不?”说着朝他妈努了努嘴。
陈睿妈妈走近一步,拿着化验单在陈睿头上敲了一下,十分嫌弃道,“人家能看上你?”
回身,从果篮边取出一个小水果刀,递到褚北手中,招呼他吃苹果。
褚北稳稳接过,这时,一个小护士推门进来,走到那个小女孩床前,想要抱小女孩去做检查。
那小女孩登时哭闹起来,说什么都不肯去。
陈睿灵机一动,向那小女孩说,“楠楠啊,你要是乖乖跟护士姐姐去做检查的话,等你长大了,就让这个漂亮的小哥哥娶你,好不好?”说着一指褚北。
褚北刚想出声,叫陈睿不要乱教小朋友时,那小女孩,抽噎了几下之后,果真不哭了,十分配合的任小护士抱出去了。
“……”
陈睿转头,十分惋惜的看向褚北,“达令,性命攸关,为夫也十分舍不得你……”
褚北简直无话可说,把削好皮的苹果,一把抻到陈睿面前,堵住了他那张,满嘴跑火车的嘴。
陈睿妈妈看着他俩笑闹,突然心底无来由的一酸,在泪水即将漫溢前,谎称还有份化验单没取,让他俩先玩着,急忙从病房中退了出来。
等他妈一走,刚还活跃的像个营销号的陈睿突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般,肩膀一下松垮了下来。
褚北敏锐地注意到了陈睿的变化,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
陈睿无声地摇了摇头,过了会,捂着自己的心口,复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目下病房中只剩陈睿跟褚北俩个人,再无旁人。
陈睿按压着自己的心口处,闷闷地出声,“这里难受……好像要闷的喘不上气……”
褚北第一秒以为是陈睿的病痛,刚想起身,去叫护士时,陈睿轻轻唤了他一声,“小北……”
褚北转头注视着他。
良久,陈睿终是一叹,什么也没说。
他想说的,褚北似乎觉察出来了,但那句话,是俩人之间这么多年来,一直默契回避着不肯讨论半分的话。
如果终有一天我因病离世,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可谁又能做到逝者所期望的那样,好好的呢。
这世间,大抵生离和死别,都是缝入肺腑的泪,绝口不提的伤。
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会,陈睿默默地啃完了手中的苹果,突然语带戏谑地说道:“你要是真想以身相许的话,我觉得,你不如许给周桪好了,上回为了找你,他是真……”陈睿说着朝褚北比了个大拇指。
“哥们,十分靠谱!”
陈睿说完,笑盈盈地看着褚北,陈睿自以为掩饰的很好,这戏谑的语气,调侃的话,陈睿这么大咧咧的讲出来,就是想让褚北恼一下,恼过之后,等夜深人静,他自己复盘时,或者等某时某刻,他突然想起来今天这句玩笑话时,也许会突然意识到什么。
陈睿深知,每句玩笑话的背后都藏着一个认真,但陈睿不知道的是,褚北比他更清楚,自己何时说出的话,是真心,何时是刻意的伪装。
褚北没有预想中的恼和笑,褚北只是很认真的看着陈睿。
看到陈睿终于从他的眼神中同样解读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为止。
陈睿泄气地把果核抛到垃圾桶里,转而换上颇为坦然的表情,问褚北,“这次语文试题中,有个诗句填空,好像是,落花风雨更伤春……下一句是什么来着?我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褚北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你也忘记了?”陈睿语带禅机的问他。
俩人间像是打哑谜一样,静了一会,然后陈睿就见褚北,缓缓地摇了摇头。
一个大胆的猜测,从陈睿心间破了土。
也即是说,小北很可能记得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
*****
等褚北走了有一段时间后,放空回神的陈睿突然“卧槽”了一声,引得他妈跟楠楠莫名地望向他,陈睿忙闭紧嘴巴,眼睛一弯眯成条缝,看着她俩,一阵“嘿嘿嘿”的傻笑。
自己则在心里无限懊恼道,护身符竟然忘记给小北了!
但某人也只懊恼了一秒,随即心大的想,算了,那就等出院后,带给他好了。
注解: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晏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