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笛歌》轩泽

5、五

　　珊笙紧跟着公子，在闲暇时光，公子总爱在府中闲逛，边走边想，是公子的一个习性。一个不留神，险些撞上他：“公子，怎么突然停住了？”

　　无阳低声道：“珊笙，你看见了吗？”

　　“什么？公子！”珊笙问得困惑。

　　无阳手指前面：“他们玩的很开心！年少时真是无忧无虑啊！”

　　珊笙随着公子的手指看向前方，是一群府中仆役的孩子在玩耍嬉戏。果然是无忧无虑的童年，其中一个小童看到她，奔上前来，甜甜的童音叫了声：“珊笙姐姐！”

　　珊笙恍忽。是管家阳平的孙子，遂摸着他的头说了声：“乖！”

　　从前，也是一个甜美的童音一直叫着她的名字，只不过叫的是“珊笙妹妹！”往昔时，她与小姐，公子也是这般不知愁地长大，嬉戏。

　　记得第一次见到小姐和公子的时候，自己还只有五岁。她自记事起便跟着一个流浪乞讨的爹饥一顿饱一顿地四处漂泊。爹待她并不好，不如意时就对她又打又骂。一次爹做小偷时被人发现，便只好带着她逃进山林。

　　山林中餐风露宿，又时时有野兽出没。爹的心里也很害怕，就更加变本加厉地打骂她来掩饰自己的恐惧害怕。她自小便懂得要忍耐，小小年纪在打骂下却已经可以不哭不闹。只要这一阵过去就好了，她心里暗想。

　　“住手！”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来。

　　她和爹抬头一看，是一个粉雕玉琢，美丽娇俏的小女孩，大约八，九岁的样子，站在那里对着爹怒目而视。

　　爹略微心虚了一下，就又理直气壮起来：“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看见她身后两个健壮的家丁，毕竟不敢造次。更何况，山中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这样的小孩呢？

　　小女孩插着腰，气呼呼道：“你一个大人，居然欺负这么小的孩子！羞不羞！“一边在脸上不停地用她粉嫩的手指刮着，以加强效果。

　　爹不由恼怒起来：“老子管教孩子，关你什么事！”

　　那小女孩愣了一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人，然后鼻孔朝天道：“哼，这个小女孩我买下了！”明明自己也是个小女孩，偏还装得老气横秋。两个家丁在身后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小姐毕竟年幼，谁会无端端卖掉自己的孩子啊。

　　爹眼中却闪过喜色，然而表面上却犹疑：“这样啊？你打算出多少价钱？”

　　“嗯，十两银子！”

　　“什么？才十两银子？”爹大呼小叫起来：“你仔细看看！我的闺女，五官长得多漂亮，以后长大哪里只值这个数目！”一边粗鲁地拨开她前面的乱发，拼命地揉戳她的脸想要展示给别人看。

　　其实她偶尔在湖中看到过自己的样子，面黄肌瘦，脏乱不堪，哪里看得出美貌来。

　　小女孩的脸上有了怒意：“要不要随你！哼，看你怎么养活得了她！”言语间傲气凌人，然而奇异地，她一点也不讨厌这个漂亮得如艳阳般的女孩，因为她看到在爹考虑的时候，那个小姐姐对她挤挤眼睛，得意得笑着。

　　“好，就这么说定了！”爹果断地下了决定，不再专注于他预言的女儿未来的绝世容貌，而决心汲取眼前的蝇头小利。

　　十两银子的交易后，爹欣喜的眼光只顾着手中的钱，小女孩过来拉走了她。她默默地跟随着，只听到小女孩兴奋的声音：“我跟着爹娘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还怕搞不定这么个人嘛！”只见她一人双手叉腰，得意非凡。然后又热情地抓住旁边她刚买下来的人：“我叫笛歌！你呢？”

　　她怔了怔，第一次有一个人正式地问一个小乞丐叫什么名字，从来没人会关心这个，就算是她的爹也一直“丫头片子”“死丫头”地叫。她一直都习惯于沉默，但听见这个问题，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笛歌诧异地睁大眼睛：“怎么会？！”然后又展颜一笑：“不过没有关系！我给你取个名字，好吗？”见当事人没有意见，侧头想了一阵道：“就叫珊笙吧！珊瑚的珊，笙歌的笙！”

　　珊笙点点头。表面虽然平静无波，但是心里忍不住一阵窃喜，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珊笙，珊笙，藏在心里细细品味，一辈子的名字。

　　笛歌还抓着她的手，用有点诡异的声音道：“你的名字还有别的用意，等一下你一定要配合我，我们一起去捉弄一个人！”那声音好像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珊笙低下头，嘴角弯起一抹笑意。有个年龄相仿的人跟她分享秘密，跟她一起恶作剧，原来她也可以快乐的。无论她是因为什么原因买下她，从此以后她下定决心——珊笙一定要对笛歌很好，很好。

　　转过一大片树林，珊笙跟着笛歌来到一片庄园。笛歌留下了跟在身边的两个人，然后带着珊笙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转过这座庄园，是另一个园子，匾额上写着“醉颜庄”，字体清冷孤傲。

　　笛歌却不走正门，从一个很小的侧洞，只够小孩弯腰出入的地方挤入，珊笙乖乖地跟进去。左绕右行，终于到了一个栀子花盛开的地方。一个青衣的小男孩站在下面，仰头看着花瓣落下。

　　“又在伤春悲月了，故作风雅！”笛歌用充满阳光的声音说着这样的话。珊笙不解地侧头看她。笛歌朝她一笑，却不解释。

　　青衣的小孩转过身，唇红齿白，俊美异常，但是神色间却冷冷淡淡：“又是你！”

　　“对啊！”笛歌好似看不见他眉宇间的不耐烦，大步地领着珊笙朝前走去。

　　小男孩皱眉看着笛歌踩着一路白色的栀子花瓣过来，但仍然忍着没有阻止，只是问：“你又来干什么？”

　　笛歌灿烂地大声道：“因为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所以带来见你啊！”

　　珊笙听见笛歌这么说，固然是感动地不行。而那个小男孩脸上却终于变了颜色，一脸错愕：“你交了朋友，关我什么事啊？”

　　“他叫清阳。早就跟我很熟了，但是每次见到我还是偏爱摆那种酷样！”笛歌不理清阳，顾自向珊笙解释。

　　“谁跟你很熟了？”清阳又抗议。

　　珊笙看看笑得花枝乱颤的笛歌，又看看显然经过千锤百炼后已经难以保持一向冷傲形象的清阳，然后开心地笑了。

　　笛歌又很自豪地对着清阳道：“你知道她的名字吗？是我取的，叫做珊笙。珊瑚的珊，笙歌的笙。可是，”她顿了顿，脸上闪过狡猾的笑意：“我给她取这个名字，也可以纪念我们两个缘定三生，所以能在这里这么愉快地相处啊！”说完，笛歌银铃般的笑声就响徹在花园中。

　　珊笙看见清阳目瞪口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就明白了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

　　珊笙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珊笙，三生，可是言犹在耳，究竟是谁欺骗了谁？

　　手上突然一空，原来是那小孩不耐而去，与众家小孩一起玩耍去了。耳边听到公子的声音：“小孩子都喜欢爬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