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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64、伤疤(1) ...


  •   平时他给我的感觉都比实际年龄成熟,所以当他做出这种小孩子赌气般的行径时,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见我呆呆地看着他,略显落寞地垂下眼睛,抬脚继续向前走去:“哥一定觉得我很幼稚吧,但也没办法,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下意识拉住他,见他一脸失落,我的心情莫名变得十分急切,脑袋又有些转不过弯,但我还是勉强磕磕绊绊道:“向屿……如果有人说你不好,我也一定会替你说话的。”纵使我努力从一片荒芜的大脑中搜寻词汇,说出来的话却依旧简单直白:“我……我不会让别人说你坏话,因为向屿就是……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所以你不要生气了……”

      我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真的很害怕向屿会不开心,更害怕他因为我不开心。看着他黯淡的神情,我便陷入一种岌岌可危的境地,仿佛会跌入他眉宇间那片忧愁的沼地之中。

      好在向屿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他轻轻抱住我,用我所熟悉的温柔声音说:“对不起,哥,刚才让你不安了……”他低下头对我柔和一笑:“听哥这么说我就一点都不生气了。”

      我沉浸在他眼中温柔的湖中,意识飘忽之间,原本紧张的身心也逐渐放松:“嗯……”

      他的目光缓缓在我的眉眼上摩挲,他轻声问:“哥说我是你见过最好的人,是比贺舒泽还要好吗?”

      “嗯。”我不假思索地答。

      他顿时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足够驱散我心中的所有阴霾:“我现在不嫉妒贺舒泽了。”

      “不过……”我细细端详着他含笑的双眸,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向屿就是向屿,为什么要和贺舒泽比?”

      他眼中缓缓流动的情绪有一瞬的停滞,而后好似化作汹涌的波涛。就在波涛即将向我袭来时,他蓦地将目光从我脸上收回,转身向前走去。

      我迟疑了一瞬,也随他迈开脚步,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这样走出几步,他对我笑道:“哥,我以后会客客气气地对贺舒泽的。”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乖巧,我因为他突然的转变而微微发愣,不过我还是笑着点点头:“那就太好了。”

      明明出来的时候不觉得,但回去的时候便觉得从咖啡馆到贺舒泽家的路分外短起来,我们还没说几句话就走到了贺舒泽家楼下。

      当我们停在楼门口时,我不自觉地深吸几口气,因为周围的空气中仍有向屿身上的香味,一想到马上要和他分别,我就想尽可能地抓紧时间再感受一下他的存在。

      但我的不舍也仅仅体现于此,或者说我认为只能体现于此。我怕自己再表现得不舍些,就真的会耽误向屿的学业。

      我正用心思考该怎么跟向屿道别时,他忽然问:“哥……是和贺舒泽各睡一张床,对吗?”

      “是啊。”我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我看卧室里有一张小床……哥该不会晚上就睡在那里吧?”他皱眉问。

      “哦……那个……”我见他似乎又要为我鸣不平,连忙说:“不是的,是贺舒泽睡那张床。”

      其实本来贺舒泽就说他要睡小床,只是我每天晚上都提前霸占小床罢了,这么跟他说也不算骗他。

      “哥,你真的很不擅长说谎。”他看着我的眼睛感慨道。

      大概是见我诧异,他解释道:“你一说谎眼睛就往右边瞟,而且……”他轻声笑了笑,因为那抹笑转瞬即逝,所以我没来得及品味出其中情绪:“你不会让贺舒泽睡小床吧。”

      “我……”我垂下眼睛笑道:“我长得矮嘛,睡小床也是应该的……”

      “哥,你来南京和我住吧。”他突然说。

      我惊讶地抬眼看向他,他似乎已经为说出这句话准备了很久,眼中闪着殷切的光:“我租的房子足够两个人住了,里面还有哥喜欢的小猫,而且我一定会让哥睡大床的,我打地铺也没关系……”

      “向屿,谢谢你愿意这么说。”我很感激地对他笑了笑,而后摇摇头说:“但是那是你爸爸妈妈租给你住的房子,我不能去。”

      他眼中跃动的光刹那间熄灭,他有些着急地劝说道:“我爸妈不会介意的,反正房子就在那里,住一个人和住两个人没有区别啊。”

      “但是……我如果过去住,那就不是两个人住在那里,而是一个半人住在那里,你明白吗?”

      他困惑地看着我,我苦笑道:“向屿……我还是个不健全的人,别看我今天和你出来好像表现得还不错,但我离真正痊愈还有一段距离,这我是知道的。我现在还常常犯病,出现一些幻觉,我那种样子真的很可怕……”

      他立刻宽慰道:“没关系,我不怕的,我会好好照顾你……”

      “可是我害怕。”我不敢面对他失落的神情,便把目光从他脸上错开,努力组织出合适的语言:“我现在根本离不开人……你还在上学,我过去的话是增加你的负担,还要麻烦你……我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你和我在一起一定总会提心吊胆,那对你太不公平了。所以……我不能过去。”

      他沉默了半晌,我不确定他是否听懂了我的意思,有些紧张地攥起拳头。

      “嗯……我知道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掩盖不住的失落:“确实是我考虑得太少了。”

      让他如此失望,我又凭空产生了内疚感,慌忙道:“我……你别难过,我会努力好起来的……”

      “我没难过,知道哥为我着想,我很开心呢。”他立刻对我牵了牵嘴角,垂眸将温柔的目光倾泻在我身上:“但是你不用努力好起来……如果因为这个而感到压力的话,反而更难好起来吧?哥只要在这里放松心态好好养病,一定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的,哥也不要着急。”

      他柔和的笑容抚平了我内心的焦躁,我点点头说:“嗯,你说得对。”

      他往楼上瞟了一眼,而后对我笑道:“那哥上去吧,你到了贺舒泽家在窗户上跟我挥挥手。”

      我知道我应该说再见了,可这简单的两个字不知为何忽然很难说出口。我无言的空当,他又笑眯眯地说道:“下次来见哥的时候,我会给哥带南京的桂花糖芋苗的,那个真的很好吃,你喜欢吃甜的,一定会喜欢的。”

      虽然还没吃到那种小吃,但只是听他说出来,我也好似尝到了甜味。我抿嘴一笑:“嗯……我会期待的。”

      他回我一个更为温柔的笑,对我挥挥手说:“再见咯,哥。”

      “再见,向屿。”

      我说完这句话便用力把目光从他身上拽下,而后立刻转头向电梯走去。
      走上电梯后,空气中没了向屿身上的香气,我宛若一个产生戒断反应的人,大脑忽然一片恍惚。

      手腕上的伤口渐渐彻底长住,只是偶尔还觉得痒。拆了绷带后,贺舒泽为我在那道粉色的伤疤上贴了一片疤痕贴,还叮嘱道:“虽然愈合了,但你也不要大意,痒了也不要挠。”

      “好。”我应了一声,打量着手腕上的疤痕贴问:“为什么要贴这个?”

      “这个是防止疤痕增生的,你好像是容易留疤的体质。”他说着瞟了一眼我的腹部:“小腹上不是有一个凸起来的疤吗?”

      那是之前做切除阑尾的手术时留下的,我倒从未在意过,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想到自己确实有这么一个疤。是之前他帮我洗澡的时候看到的吧……我抚摸着疤痕贴,微微有些出神。

      “贴着这个,就不会留像那样凸出来的疤了。”他对我笑笑,解释道:“毕竟是在手腕上,留下太明显的疤也不好看。”

      好不好看于我而言倒无所谓,因为我本来也不好看,一想到之前贺舒泽不得不面对我这副难看的身体,我就觉得羞愧难当。我握住有些发痒的手腕轻声说:“嗯……谢谢你。这个……很贵吧?”

      他因为我提出的问题而愣了愣,不过他很快便笑道:“不贵,你放心用吧,只要不留疤就好。”

      我知道,只要贺舒泽不肯说,那这个东西一定是贵的。可我也缺乏开口再问他的勇气,我欠了他太多钱,但我现在并没有偿还的能力,再问也没有意义,只能徒增我的惭愧而已。

      我已经来贺舒泽家住了半个月,为了减轻我内心的愧疚感,我会尽力帮他做一些家务,平时待在家里闲的没事就会帮他打扫房间或者洗衣服,贺舒泽拦过我几次,但见我执意要做,他也没再过多阻拦,只是每次我一开始做家务,他就会主动帮我。

      这样做了半个月,贺舒泽终于在一次和我一起擦地板时叹息一声,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问:“周涵……你平时也这样三天就打扫一次家吗?”

      在我家时我倒没有这么勤劳,只是来了贺舒泽家,我不好意思闲着什么事都不做,便这样隔三差五地打扫家。想来他画了一天的稿子,还要跟着我打扫卫生,肯定觉得很累。我连忙将他拉到沙发上,把抹布从他手里拿走:“你休息吧,我来擦就好。”

      “那怎么行?”他重新把抹布夺走,趴到地上继续擦起来:“只是看着你干活,我心里过意不去啊……总觉得很奇怪。”

      我知道他为什么觉得奇怪,毕竟我们曾经是同学,可现在我却像他的佣人一样帮他打扫房间,他肯定会不适应。
      但我们现在确实不是平等的地位,我像个寄生虫一样住在他家里,只是一味地向他索取,却不能给他任何回报。这样的我除了通过做一些家务来偿还他,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这种情况随着贺舒泽请家政公司的人来打扫卫生而终结。被请来的人姓王,看起来四十多岁,应该是我们母亲那一辈的人,我们都叫她王阿姨。贺舒泽也不叫她干什么太累的活,简单打扫即可,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让我继续做家务了而已。

      虽然贺舒泽要求不高,但王阿姨做起事来很认真细心,每次都能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面对着经过她打扫后干干净净的屋子,我根本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便再也没有做家务的机会。

      整日无事可干,书或电视都看得没了意思,晚上大概见我太百无聊赖,贺舒泽陪我一起看了一档纪录片,是关于南极生物的。我看着企鹅在冰上滑倒的模样,时常忍俊不禁,看完之后仍意犹未尽地回味。

      贺舒泽忽然开口道:“这几天都太忙了,没顾上陪你出去玩……在家里很无聊吧?对不起。”

      我为他突然的道歉而发愣,转头看向他,才见他正用柔和的目光凝视着我的脸:“明天咱们去极地馆吧。”

      “啊?没事,不无聊……”我低头看向手腕,看纪录片时没注意,现在又觉得伤疤痒了起来。我下意识挠了挠,贺舒泽及时抓住我的手,我才想起他的叮嘱,连忙停下动作。

      他松开我的手后,我对他勾了勾唇角:“你忙你的就好了,不用陪我玩……”

      他摁着遥控器沉默片刻,打开一个和企鹅有关的纪录片之后对我笑道:“我去那里也有任务呢,因为最近要设计一套关于极地生物的首饰,所以需要去取材。”

      “哦……这样啊。”

      “那明天就去上海吧。”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我看着电视上那片蓝色的大海,轻轻点了点头。片刻后我才反应过来:“……上海?”

      “是啊,因为苏州没有极地馆嘛。”他笑眯眯道:“反正上海离苏州也很近,刚好去那里玩一玩。”

      我本想说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但想到这是他工作需要,也不是单纯陪我去玩,便没再吭声,渐渐又被屏幕上的企鹅吸引。

      我津津有味地看着纪录片,等看完之后才猛地发觉贺舒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很少有他比我睡得早的情况,也不知道是他今天太累还是觉得纪录片太无聊。

      无论是哪种原因,让他陪着我看纪录片都让我过意不去。我小心翼翼地摇了摇他:“贺舒泽,困了就去卧室里睡吧。”

      贺舒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进卧室后便一头栽倒在小床上。我见他躺下后便直接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住,似乎已经倦极了,就没再说要睡小床,转而躺到大床上。

      被子上有一股贺舒泽的味道,我总觉得不适应,转而看向小床上自己常盖的被子——正被贺舒泽牢牢裹在身上,想到如果去拽的话会打扰到他,我最后还是勉强盖上大床上的被子。

      明天要和贺舒泽出去玩……仔细一想,我在工作之后竟然从未去外地玩过,一是因为没有精力,二是因为自己一个人出去也确实无聊。

      我翻了个身,还有些不适应身下柔软的床垫。在这张大床上我倒可以肆意翻滚,但我还是只敢蜷着身子占据床边的小小一隅。可能别人都因为环境不好而睡不踏实,我却因为环境太舒适而睡不踏实。

      闭上眼睛,眼前忽然浮现出贺舒泽和金诚研旅游时拍的那些照片。他们应该经常一起出去玩吧?直到现在我都无法想象他们分手了,因为之前他们恩爱的情形已经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曾经以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甚至将他们是情侣作为一条铭记于心的定理。

      可是纵使他们感情那么好,也还是分开了。

      我的心中又泛起绵密的痛感,既是为自己这些年的单恋,也是为贺舒泽这段失败的感情。

      好在在药物的作用下,我只来得及想到这里便昏昏沉沉地陷入睡眠。睡着之前仍然觉得手腕上的疤痕隐隐在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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