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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青州(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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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五月中旬,但夜晚的云正山还是冷得直叫人打颤。
赵知煦搓着手呼出一道长长的雾气,巧儿倒是趴在他的背上睡得安稳。他嘴中念念有词:“老天爷啊,一定要保佑我们顺利出城啊。”
不过他转念一想,不对啊,明言是出家人拜的是观音如来佛,还是叫佛祖更加灵验,他又念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明言听见赵知煦难得地念起佛经,转头问道:“平日你来寺里倒不曾见你如此虔诚的。”
赵知煦念完一段:“我平日里无甚可求,自然不会打扰佛祖,只是今日心中实在不安,逼不得已才叨扰。”明言笑着转过头,放任赵知煦一人跟在后面念念有词。
平日里赵知煦来也仅仅是陪着母亲来烧香拜佛,自己却鲜少有这样的,说是来拜佛,更像是母亲的车夫,得,原来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当车夫了。
想到这里他将手中的帽子拉正又将下午编的故事在口中重复一遍,从顾家如何发家到现今老爷的有几房太太都挨个说了一遍,叮嘱道:“明言,到时候千万别说漏嘴......\"
兰淙冷笑一声:“你先别担心别人,还是把名字先分清楚吧。”
赵知煦一拍脑袋:“哦,是,是是,是顾言,对。”他话锋一转又解释道:“我这吧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个缺点,太老实了,从来没有说过谎话,容易露馅儿。”
兰淙接着赵知煦的话茬:“是啊,什么都好,就连脸皮也好厚。”
赵知煦刚想瞪兰淙,谁知兰淙一脸不屑的转过了头,自己的眼神完全威胁不到他,确实,现在就算是对付十个自己他也是绰绰有余,赵知煦知趣地收回眼神,又开始对着佛祖祈求保佑。
小道蜿蜒曲折,山中寂静无声,只有三人的赶路窸窣的脚步声。
走至山脚,土地平坦之处,兰淙手指轻点,变出了一架马车,他从车中取出一顶白纱幂蓠给明言带上。
赵知煦这几天已经是走的双腿肿胀酸痛,有马车立马扑了上去,心中全然忘记在云正山上兰淙与他拌嘴的事情,说了他一大筐好话,又是夸他法力见涨,又是夸兰淙善解人意为他人着想,搞得兰淙不好意思起来:“快些驾车,你这么多话,我们天亮之前不知道能不能出城。”赵知煦连连道是,驾着马车,果然是快了不少,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永至巷。
永至巷尽头便是城门。兰淙这几日都在云正山上从未下过山,之前在宝华寺中见过不少前来烧香拜佛的人,对人倒不是很陌生,只是城中大小房屋,商铺倒真是头一回见。
永至巷已经修葺过,两旁的酒楼商铺还算齐整,他左右张望,这个时间仅剩当铺还有酒家还开着,偶尔有巡夜的官兵吃饭喝酒和变卖家产地契的百姓。
街上打扫的还算干净,只是透着股凄凉清冷。巷中挂着灯笼,百姓门窗紧闭,不知为谁而亮。
马车行至一家酒楼,里面传来嬉笑的声音,兰淙从里面望去,看见几位身着皮甲的兵卒在酒楼大堂喝酒吃肉,外面行过一辆马车,一个兵卒似乎察觉到兰淙的目光,正要抬头之际,他反应迅速地低下头回避了他的视线。
赵知煦低声提醒道:“别乱看,这个酒楼专管替换巡查士兵的饭食住宿,这些官兵行事一向嚣张,随意抓捕百姓,被他们盯上就坏事了。“
不多久马车就到了城门口,果然城门口只剩了四个官兵,那巡查的官兵头子道:“哪里来的?”
赵知煦跳下车笑道:“各位官爷辛苦了,我们是白马巷的顾家,今日有事需得出城,还望通融通融。”说着将两块手指粗细的白银塞进了头子手中,头子背对着赵知煦摊开手掌瞄了一眼,轻蔑的笑道:“我这四位兄弟如何分你这银子?”
头子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们几个在城门口检查来往车辆,捞到的油水肯定是不少的,这些蝇头小利已经是看不上了。赵知煦怕时间耽搁的越久越是危险,他索性将包裹中备着的盘缠尽数倒出:“官爷,求你行个方便,我们只剩这么多了。”
那头子掂了掂手中的银子,不放心又将赵知煦的包裹搜查一番,却只翻出一堆衣物:“这几天,上头查的严,我们要仔细检查了才行。”
“应该的,应该的。”赵知煦应和道。
那头子配着刀,想用刀鞘调开马车的布帘,却被一旁的兰淙挡在外面,头子打量着兰淙,他却丝毫不让步,气氛一下子僵持起来。
“车内是什么人?”头子一下子警惕起来。
他掏出怀中的画像照着赵知煦和兰淙认真比对一番,又对着马车呵斥道:“车里的人快些下车,等我们抓就没这么好受了。”兰淙依旧挡在马车前面,那人拔出一段刀锋狠厉地道:“违抗者格杀勿论。”
眼见情况不可收场,忽听见车内明言咳了一声:“小淙,不得无礼。”
他右手拉开车帘带着白纱下了车,那官兵却不知看见了什么被吓退了几步神色紧张道:“你...你手上的是什么?”明言看向自己的右手,上面有一块青紫色的伤疤,正是前几日,背着兰淙不慎在池塘边摔倒,磕到石头的淤青。见那头目如此惊恐,又想起昨天听得赵知煦下山时的见闻。
城外南林镇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瘟疫,感染性极强,被染者身上无故会出现多处淤青似的伤痕,起初与风寒症状无异,不过四五日淤青处就会发黑发烂,人也多数神志不清,口吐白沫,直至死亡。
最要命的是城中竟然也出现了一两例类似的病情,不幸的是城中多数名医早已经逃出城外,弄得五皇子更加是焦头烂额。
他眉头一纵计上心来,把衣袖拉直手腕处露出一个更大颜色更深的淤青:“这位官爷,你说的是这些个么?”明言捂着嘴又咳了几声:“这...我也不知为何,前日身上便出现了好几处这样的淤青,倒是不痛不痒,感觉头内昏昏的,应是得了风寒,只是城中大夫开了药方服了并不见好。”
头目听了明言的话更是怛然失色,想起前几日跟从南林回来的同僚闲谈时说的南林瘟疫与眼前这人的症状极其相似,又回响起那同僚描绘的见闻 。
——南林镇十五个村只剩了三个,最惨的一个村活着的只有五个,还尽数都染了瘟病。
——等我们军队赶到的时候,路上随处可见的尸体,烂地水流的到处都是出来了,还有白色的虫子在啃食,回来的时候我整整三天没吃的下饭。
明言见头目的张惶的样子,索性将幂蓠摘下,兰淙手指在背后一点,略施法术,明言的脸更是显得苍白干瘦,赵知煦见了内心都一惊,现在他的样子真的很难不把他与瘟病联系在一起。
“车内还有我一胞妹,她昏迷了有两日了,也是跟我一样的症状,不信的话,我抱来给官爷瞧瞧。”
那头子捂着嘴像是见了瘟神似的,退到城墙处,连忙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对了画像,并不是我们要找的那几个和尚,赶紧出去吧。”他转头对着手下:‘赶紧的,放行!“
城门大开,赵知煦掬手陪笑道:“谢谢啊,谢谢各位官爷。”那几人捂着嘴,只不耐烦的挥着手,不想再与他多言并暗暗咒骂道:”真他娘的晦气,赶紧滚,别再回来了。\"
赵知煦和兰淙跳上马车,不再多说什么,迅速驶离了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