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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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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时川把本来需要半个月的行程硬是压缩成一周,回公司安排好后面的工作后,就往桐县赶去。
虽然曾璃发了微信过来说一切都好,让他勿念,寥寥数语,但他还是不放心。
他刚进车库,有人从旁边的黑暗中走了出来,挡住了他的路。
看到来人,江时川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白警官,有何贵干?”
白盛宇狠狠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离她远一点。”
江时川的姿容比平时略显疲惫了些,眼睛里还有红血丝,但看着白盛宇的目光却依旧是清冷的,“白警官是什么立场说的这句话?”
白盛宇大踏步上前,一把攥住江时川的西装,恶狠狠道:“江时川,别给老子装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江时川冷笑一声,看着白盛宇,“这是威胁,还是警告?”
白盛宇在他盛气凌人的眼神下,感受到了出离的愤怒,他的五指紧紧攥着江时川的衣服,全身都崩得紧紧的,“阿璃被你害得这么惨,你还有脸在她身边出现,你忘了你当年在医院里说过永远不再见她!”
江时川无视他的愤怒,只是淡淡地开口,“白警官,你可能搞错了,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你!”白盛宇累积的愤怒彻底爆发了,他一瞬间丧失理智,一拳挥了过去。
连续的加班和奔波本就让江时川疲惫不堪,白盛宇挥拳过来的时候,他原本想避开,却没想到右腿忽然传来的疼痛让他动作慢了半拍,拳头落在他的下颌,他瞬间失去重心跌倒在地,手上的拐杖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才停下。
白盛宇喘着气,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起伏的心情,他走到江时川身边,俯下身看着他,“江时川,阿璃早就把你忘了,你做再多也没用,而且,”他最后站起身,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最好祈求她永远别记起你。”
曾璃从陵园出来之后直接回了酒店,她本来已经累极,这一觉就是睡得昏天暗地,等到醒来居然已近凌晨了。
她拿起搁在床边的手机一看,居然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和消息提示,她打开一看,全是江时川的。第一条消息说他回到N市了,现在就来桐县找她,问她在哪?第二条是问她怎么了,怎么不回消息?第三条是问她在哪?第四条只打了“阿璃”两个字,她再往下翻去,最后一条是三个小时前,只写了一句话,他在医院门口等她。
曾璃读到这里,整颗心已经不自觉地纠到了一块,她又看了眼时间,他不会真在医院门口等了她一整个晚上吧。
想到这里,她拿起外套和包包就往外冲去。
酒店就在医院旁边,她一路跑过去,风在耳边呼呼地掠过,她的心跳得很快,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呼出的白色雾气转眼就看不见了。
她顾不上路人诧异的目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见到他。
然后,跑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她遥遥地看到医院门口昏黄的路灯下,江时川沉默伫立的身影。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大衣,拄着拐杖,身影清瘦欣长,小县城的夜晚,没有人,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投下温柔而落寞的影子。
“江时川——”她忍不住大声叫了他的名字,朝他挥手。
隔着马路,他在路的另一边转眸看来,扬起嘴微微一笑,眼神温暖,脸上全无长时间等待的半点不耐。
红灯闪了几秒,跳成了绿灯。
曾璃忍住眼角的酸涩,朝他飞奔了过去。
而江时川微微的张开手,迎接她。
她扑入他的怀中,紧紧地环抱住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良久之后,她才仰起头,“对不起,你等很久了吧?”
江时川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摇摇头,“不久,休息好了吗?”
曾璃点点头,细细地去看他的眉眼,才发现他的面容疲倦,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居然还有淤青的痕迹。
她不禁伸手摸了摸他嘴角,“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江时川却突然侧过头,轻轻地含住她的手指,黏热酥麻的湿意瞬间延着手指传到心间。
“你干嘛!”曾璃又羞又急,连忙收回手。
江时川轻笑出声,声音愉悦,又揉揉了她的脑袋,“走吧。”
“去哪?”
“去你住的酒店啊,不然我今晚睡哪?”
“哦。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嘴角怎么回事?”
“没看路,摔了一跤。”
“。。。我不信。”
“你别忘了我可是伤残人士。”
“那。。。疼么?”
“看到你就不疼了。”
回到酒店,两人轮流洗漱,曾璃洗完出来的时候,江时川已经换上舒适的睡衣在床边等她了。
曾璃扬了扬手上的吹风机,“我还要吹个头,”小县的酒店简陋,她在洗手间试了一下,插口似乎都坏了,通不了电。
无奈之下,她只能拿到外面试试。她走到床边,拔下台灯换上吹风机的,室内一时暗了下来,只有吹风机嗡嗡地响着。
曾璃刚吹了几下,有一双手轻轻地接过,“我来吧。”
不知什么时候,江时川已经跪坐在她身后,他一手拿着吹风机,另一只手温柔而缱绻地梳过她的头发。
曾璃默默地坐着,感受着他细致的动作,指尖的温度,两个人的影子一坐一跪打在白色的墙壁上,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
曾璃看得有点入迷了,然后有细细密密的吻落了下来,从她的耳后根开始,一路缱绻向下,到她的脖颈。
她的心跳得很快,随着他的动作,她觉得自己的身子热了起来。
她转过脸,回吻他。
因为她的迎合,他把她压倒在床上,开始更用力地深吻她。
无声而炽烈。
房间里很昏暗,他的身躯罩在她身上更是遮蔽了大部分的光线,曾璃模模糊糊中只记得他身体灼热的温度,他的汗水,还有两人身边漂浮着的细微尘埃。
第二天醒来,已经近中午,两人睡够了,精神都不错。曾璃提议带江时川在桐县逛逛,外婆那里有护工看着,晚去个一天半天的问题不大。
江时川今天穿着很休闲,跟平日的西装笔挺全然不同,看上去清爽舒适,愈发显得清俊不凡,只是他修长身姿却拄着拐杖,走在路上频频惹来路人注目。
曾璃心里不禁黯然,拉着江时川就进了街边的一家甜品店。她点了两碗豆花,又叫了份松饼,可没吃几口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胃口不好?”
曾璃摇摇头,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说道:“走了这么久,你的腿会疼么?”
“不疼,”江时川笑笑。
“那。。。”曾璃看着他,又说道:“你能告诉我是什么意外才让你的腿变成这样的?”
江时川只是看着她,眼神很平静,“一场车祸而已,阿璃,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有意外发生。”
曾璃知道再问下去,江时川也不会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地低头吃着豆花。
两人歇息一阵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一只小白猫轻巧地溜到了他们的桌前。小猫的眼睛圆圆,毛白胜雪,曾璃看着可爱忍不住伸手去逗了逗。
小白猫仿佛得到了允许,居然一下子跳到了曾璃的腿上,趴着不肯走了。
“看来我还挺有动物缘?”曾璃一边轻轻抚摸着小猫松软的毛,一边笑着开口。
“小猫怕冷,你身上温暖,所以他喜欢的是你身上的温度,”江时川开口解释。
曾璃刚还一脸兴致勃勃的,听他这样一说顿时有点泄气,“你似乎很了解小猫,你养过猫吗?”
“养过。”
“你居然养过猫?”曾璃吃了一惊,想象不出这个平时锋利冷淡的男人,居然会有爱心养宠物,“可我好像没在你家看到有猫。”
“以前养的,”江时川说着眉眼间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它叫小白,却是一只小黑猫。”
“那为什么要叫小白?”曾璃瞪大了眼。
“别人取的名字,”江时川淡淡地说。
“又是你的那个初恋?”曾璃一下子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别人”两个字的不同,有点捉黠地笑着打趣。
江时川却没笑,只是看着小白猫沉默,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曾璃只得又问,“那后来呢,那只猫怎么样了。”
良久的静默之后,江时川才道:“不见了,”那个时候他在大雨里发了疯似的找小白,可小猫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很多事,很多人,走散了就是走散了,并不是你哭着喊着拼尽全力就能改变的。
两人出了甜品店后又逛了一会儿,不过桐县很小,这个刚开发的步行街也不长,没一会儿就逛完了。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曾璃翻开手机,打算找找有没有什么桐县旅游攻略之类的。
江时川制止了她的动作,“不用找了,带我去你的学校看看吧。”
曾璃的记忆很奇怪,她在N市读的高中,但她却对那三年毫无印象,仿佛拼图丢了一块,连带着对初中的印象都模糊了。
桐县初中,这么多年都没搬过,她带着江时川过去了。
初中在一条不大的小巷子里,门面都有些破旧了,此时学生们都在上课,曾璃好说歹说重金收买,门口的保安还是不肯放行。
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悻悻地走了。
曾璃就有点郁闷,江时川却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暖,包裹住了她的。
“我有个想法,”他凑近她的耳边,低低的声音擦过她的耳廓。
曾璃听罢,眼睛亮了亮,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县城没有什么夜生活,才9点钟整条街道就已经褪去了白日的喧闹陷入一片静谧之中。
曾璃的初中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之中,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斜斜地照射出一点昏黄的影子。
这是学校的后门,不常开,平时也没有什么人会往这里进出,只有保安偶尔巡逻会经过这里。
“我们真要这样溜进去?”曾璃有些不确信地看着这一扇高高的铁丝门。
江时川点点头,平时少有情绪的嘴角轻轻上扬,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居然难得的透出几分少年气来。
“来吧,”他把拐杖从铁丝洞里扔到对面,撸起袖子,很利落地开始往上爬。
曾璃随即也跟了上去。
两人身手都不差,很快就翻过了铁丝门,到了对面。
两人在夜色中相视而笑,江时川捡起地上的拐杖,两人开始趁着夜色逛校园。
“没想到堂堂江总也会干这种事,”曾璃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打趣道。
江时川嘴角轻扬,“偶尔叛逆一次也很不错。”
曾璃在夜色中辨认了一下方向,“我的教室应该在这幢楼,”她指了指,两人便往右手边的一幢楼走去。
这所初中已经有些年头了,所以教学楼都有了岁月的痕迹,有些墙壁上的墙皮都剥落了下来。
曾璃在夜色中一阶一阶地上了楼梯,月色浅浅地照亮了前面一小块地方,木质扶手传来温润的质感。
她的心里一瞬间就有些恍惚。
有些往事她并不会刻意想起,可是此时此刻,却不由地沉浸在过去的情绪中。
父母出了变故后,她被舅舅带回了这个小县城,初中的三年她过得沉默,隐忍而压抑。
她转头去看走在她身侧的那个男人,恰逢他也转头在看她。
他的眼睛里有细碎的光芒,和脉脉无声流淌的情绪。
和着月色,像是某种蛊惑。
他们上了三楼,曾璃走到第二间教室门口,推了推,门是锁上的,“这应该就是我那时的教室了。”
他们两站在窗户外,隔着玻璃窗,曾璃指了指墙边的第四排,“我以前就坐那个位置。”
江时川静静地看着,像是在心中描摹她少女时期的模样,“你这么聪明,学习一定很好吧。”
曾璃点点头,“是啊,不过那个时候不太爱说话。”
那个时候她只有一个目标,所以除了学习之外她根本没有时间去顾及其他。
“其实你挺爱说话也爱笑,只是自己让自己活得太累了。”
曾璃诧异地看了一眼江时川,光线太暗,他整个人朦朦胧胧,看不清表情。
“你怎么说得好像认识以前的我一样,”曾璃失笑。
江时川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两人又顺着教室往前走去,经过拐角房间的时候,曾璃的脚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了。那是一间琴房,里面摆了一架钢琴。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碰钢琴了。
江时川注意到她的迟疑,轻轻地推了下门,没想到门居然被推开了。
随着嘎吱一声,月光倾斜而下,撕裂了黑暗的一角,记忆仿佛如放慢的电影画面,在脑中流淌而过。
被莫名的情绪推着,曾璃走到钢琴边,抬起钢琴盖,细小的浮尘在两人身边打转。
“弹一首?”江时川的嗓音在夜里听来,凉凉的淡淡的。
曾璃没去想他为什么很笃定她会弹琴。
她坐了下来,手指放在白色的琴键上,仿佛有魔力一般,她的手指按了下去,流畅的音乐从指尖溢处。
她闭上眼,任凭自己沉溺在悠扬的旋律中,任凭自己沉溺在不可回转的往事中。
江时川看着眼前的人,浅浅的一层月光照亮了她的半边侧脸,洁白而晶莹,她的眼睫随着旋律的起伏微微颤动,洁白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
那些闷在心里汹涌如潮的情绪就这样涌了出来,一瞬间吞噬了他。
一贯古井无波的眼睛中一刹那闪过太多,他只能狠狠地握指成拳,和心里一波又一波的情绪对抗。
他还记得那年夏天,那个一身白裙的女孩,在闪亮的镁光灯下,在如潮的掌声中,在钢琴旁缓缓起身鞠躬,直起身的那一刹那,她清亮的眸光笔直地对上他的,没有闪躲,没有遮掩,坦荡明亮。
他回视,视线的最后,定格成了她如今的模样。
突然,一道手电筒刺眼的光芒划破黑暗,“谁在里面?”保安粗声粗气地喝到。
如梦初醒。
被抓个正着,两人只能跟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低头道歉外加晓之以情,说自己是在外漂泊多年的校友,如今只是想回母校看看。
保安看两人衣着不俗,最后训诫了一番外加再三叮嘱,才肯放他们离开。
两人走出校门的一刻,相互对视,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要是保安知道偷偷溜进学校的是江氏集团老总,估计要后悔死了,就这么错过大赚一笔的机会,”曾璃笑弯了腰,眼睛在夜色中亮晶晶的。
江时川也在笑,硬朗利落的轮廓透露出几分少年时的稚气。
曾璃不由地看呆了。
“其实,能这样看看你的家乡,看看你以前的学校就很够了,”江时川的唇角轻扬。
曾璃笑着笑着,鼻子就是一酸,她想别过脸去,视线却如同被禁锢,动弹不得。
江时川的表情很认真,他看着她,又好像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灵魂,“阿璃,”他轻轻唤她,声音像在蛊惑。
曾璃沉醉在他的眼神里,忍不住,踮起脚,轻轻地印上了他的唇。
江时川拥着她,又一声“阿璃”仿佛叹息般地溢了出来。
阿璃,你不知道的是,我从未奢望过还能有一天像这样般,和你在一起,来到你长大的地方,走过你走过的路,去过你去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