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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未知即是恐惧的开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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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表发出微弱的“滴滴”声,谢忱感到手腕颤动了一下。几乎没人能看出这如蝼蚁般渺小的动作。
“快到九点钟了?”孟知华卧倒在床铺上问。“是要去103检查……身体?”谢忱想起昨天贴在墙上的时间表。“嗯,”孟知钟懒洋洋地把报纸折好塞到枕头底下:“一会儿去吧,本来今天也没这个打算来着。”
孟知华直起身:“一会儿别是两个小时,走吧,我应该带你去,103室有些偏僻。”谢忱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跟他说话,连连点头从床上下来。“去不去?还是一会儿?”孟知华的声音响起。孟知钟冷哼了一声,还是下床跟上孟知华。
孟知钟拉着孟知华走在前面,谢忱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若从背影观察这相差无几的两人,除了孟知华的头发比孟知钟略长些其他别无二致。但这两兄弟的性格截然相反。
弟弟孟知钟较为热情,但脾气不好耐性不足;哥哥略微冷淡,但相处时间长后才得知他为人正直靠谱,相比弟弟也更能和大家处得愉快。这是侯护士上午跟他说过的。看样子所言不虚,谢忱思索。
到了103,孟知钟急吼吼地拉着孟知华进:“早死早超生,每周三的必修仪式,咱赶紧进去吧!”必修仪式?周三?谢忱莫名有些恐慌。
孟知华被骂骂咧咧的孟知钟拽进去了,进门前还不忘告知谢忱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使谢忱更恐慌了。
谢忱靠着墙站着,103房间内静的不像话。除了只能听到不能分辨的声音和发出微弱嗡嗡声的机器,再没有其他别的杂音。
今天确实是周三没错。谢忱自觉脑子没那么好使,半天也反应不过来孟知钟话里话外的意思。谢忱身后已装模作样地排起了长队。
众多病人叽叽喳喳的声音盖过了103内微小的噪音,好在103病房的门已经被推开了。
孟知华面色如常,孟知钟心有余悸。打开门,谢忱才瞥得里面的一抹风光:干净整洁的两张病床,坐在办公椅前一丝不苟的医生,和附在墙面的隔音板……
“不用太担心,今天李兆……李医生心情好,不检测身体,就是问问话!”似乎是看出了谢忱脸上难以掩盖的担忧之色,孟知钟临走前还插了一句。孟知华没说话,默不作声地拍了拍谢忱的肩膀。
谢忱和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齐进了病房。“你先来,”李兆权头也不抬地冲谢忱勾了勾手指:“你是昨天新来的吧?”“对。”“你这种病例发病症状是什么?”“啊?这个……”谢忱有些无奈地说:“昏睡算吗?除了这个其他具体症状我也不清楚。”
李兆权表情上没什么变化:“神经a性征疾病,这名字既拗口又没看出具体症状。你知道的这报告单上面的也清楚,你先回去观察一段时间吧,这段时间先吃昨天给的药。”“好的。”
谢忱慢吞吞地拖着步子往外走,队伍中还遇到了正在排队等候的周慎,楼梯间看到了赵印之和另一个病友快步下楼,病房里看到了孟知华打开窗户通风,孟知钟把几件衣物放进洗衣盆里。
一切好像没有因为103的身体检查发生变化,或者说发生的变化微小到肉眼不可及了。
似乎没人记得谢忱一周前还在一所不出名的大学备考英语四级,他自己可能也忘了。陡然慢下来的生活节奏让谢忱一时不知道如何才好,像习惯了奔跑的马被富家子弟养起来当宠物。
这家研究所成立下去的根基是什么,他不知道。据他所知,进入这家研究所后的所有支出都不花自己的一分钱,这也是他父母把他送到这里的最根本原因。
这里的一切都让谢忱感到莫名的恐惧。虽然这里的医生像医生,护士不像护士,病人也不像病人。但这不是他恐惧的来源。大抵是因为对治疗的未知恐惧。
谢忱不清楚自己的病是什么,自然也不清楚该如何治疗。自己不像绝症患者那样痛苦,得的病却也肯定不是感冒发烧这样的小病。
活一天是一天。谢忱在知道自己的病症之前这样想。
没等他再仔细思考一下自己的病症,一阵挪动桌椅的声音就毫不客气地占领了他的大脑。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周慎拖着长长的条桌把它从病房左端移动到右端,桌腿摩擦地面的声音惹得谢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要干嘛?”谢忱忍不住发问。周慎爬上条桌,把条桌正上方的窗户开到最大,脑袋伸出窗外:“吹吹风。”
你这是吹风吗?脑袋都伸出去半个了啊!这医院防范意识也太差了吧没有人管管嘛?!有没有人啊!!!
环顾周围,孟知华早就走出了病房;孟知钟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拿出来认真地叠着,像个勤快贤惠的家庭主妇。
贤惠个头啊,“儿子”都快坠楼而亡了还在叠衣服呢!这是该说一丝不苟还是神经大条啊!
谢忱强硬地挤出一个微笑,试图与周慎友好地交流:“这是三楼,摔下去可遭了,你还是把头缩回来吹风吧。”隔着几层钢化玻璃,谢忱看不清周慎的面部表情,只看得出周慎缩回了身子,脸上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谢忱帮周慎把条桌搬回原来的位置,又把窗户上旋,如临大敌地看着周慎爬上上铺,才舒了一口气。
孟知钟可算叠完了衣服,笑盈盈地出了门。谢忱没跟上去,他感觉自己的肚子隐约哀叹了一声。
11:07,此时距离开饭还有一个半点。
二楼整个都是休闲区,活脱脱一个大商场。吃饭的玩电脑的买衣服的都在这里。谢忱从南逛到北,从食堂逛到理发店,从两手空空逛到……依旧两手空空。
咕噜噜……
12:23,还有七分钟。
沿着食堂向外走,左侧的第一个门里有十台电脑。整整一天没见到电子产品的谢忱立即抱起一台破电脑观赏了起来。
网络交流仅限在这个研究所区内,再扩大一点范围网络就彻底消失了。跟一堆病殃殃的人聊天也没什么快感,要是碰到熟悉的人就更麻烦了。谢忱还是决定玩单机游戏。
“咱们这研究所不会全是男的吧?我都来这儿九个月了,一个雌性生物都看不到。”
“谁说的,咱们不是南区嘛,剩下的东西北区是用来吃饭的么?肯定他妈全是女的!”
“妈的,以为来这儿就能治病呢,没想到旧病治不好快闷出新病了!”
“你个傻逼玩意,来这儿是来治病的?纯tm是来当和尚的!”
谢忱淡定地偷听着他们的谈话,并且丝毫不知廉耻地加入了他们:“我新来的,这儿真的连个女的都没?”确实,从主治医师到清洁工,个个都是带着没剃干净的胡茬来工作的。
“兄弟,你新来的?多大了?看样子不大。听哥一句话……”
“编号1044,编号1044,听到广播后立即到104时内入诊。再播报一遍:编号1044,编号1044……”刚刚侃侃而谈的男人不好意思地起身:“那个,我先走了兄弟,医生估计找我有事,要是能遇见下次再聊啊!”说罢夺门而出。
“估计是哪个护士要找他麻烦了,他为人忠厚老实,经常被欺负。”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忱慌忙转过身。孟知华倚在门边,顺手把刚刚1044没关严的门关上。
“二五?”谢忱吓了一跳。这孟知华跟幽灵似的走路没声,存在感倒是不小。
“我还以为你没记住呢。”孟知华揶揄道。“怎么可能,第一次说我就记住了好吧。”1044的离开并没有让谢忱伤感一分。
“去吃饭?”谢忱站起身,冲孟知华招招手。“走吧,知钟还等我们呢。”孟知华神色淡然地跟在谢忱身后。
不得不说,研究所的食堂很豪华。而且免费。谢忱端着几厘米高的餐盒在孟知钟对面坐下。孟知钟已经开始吃了起来。
“二五……诶?孟知华去哪了?”一转眼,孟知华又消失了。“矫情嘛,在食堂吃了四年了,吃腻了。”孟知钟咽下嘴里的食物,淡定道。
是够长了,吃腻了也正常。谢忱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盘里的饭菜。不知道他会在这里待多久。
“对了,明天我和我哥带你去参观参观这医院吧,可多有意思的了,大猩猩给你讲的都是片面的东西。”孟知钟神秘兮兮地冲谢忱说。“好啊。”谢忱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和孟知钟七扯八扯了十几分钟,孟知华优雅地踱步过来提醒孟知钟什么事情。孟知钟听后脸色立即变了,拉着孟知华就向外跑,连句招呼都没来得及跟谢忱说一句。
谢忱看着孟知钟仓皇的背影,心里竟起了些真真切切的茫然,和莫名产生、无从说起的恐惧。
“恐惧。”一个陌生的声音鹦鹉学舌地说了起来,停顿了一几秒后又发出自嘲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