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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身是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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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便是一位俊逸清秀的少年郎,风尘仆仆地从门外飞奔了进来。文羡卿此时再心有不满,也不能平白让人辱了自己清白。最重要的是——“你说什么嫁?”
那少年不解,眼神陌生地看着她,却转身对那丫鬟道:“画屏,快,先与我倒碗茶来。”
“等会!”文羡卿三两步翻身下床,虽不识眼前此人,但在河岸边时,她也曾偷偷借着湖水看过自己的样貌。细瞧眼前这人,头戴网巾,马尾用红线高高束了,再坠着一块碧色玉坠,将眉眼描摹得更加秀美,窗外一阵春风料峭,只觉眼前人青春年少与繁花似锦一同入室来。
再反观文羡卿,此人仿佛是那少年刻意柔和了岁月,鲜艳的同时又平添了半分英气,竟比那巾帼女儿也不遑多让。
文羡卿暗自此少年的样貌,又联想到他道自己为哥哥,这相似俊美的容颜,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好看,文羡卿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地位——不,他的地位。
“茶不急,你倒是与我说说,那婚事,什么鬼?”文羡卿按下杯盏,对视上他,急迫追问。
文羡今递到口中的茶水被半道生生截了,颇为不满,干脆丢出一副惫懒的模样睨着眼睛看她,“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我断得快,那文家女儿为了付家小子殉情投湖的消息明儿就能传遍整个京城。我说卿卿,我知道这付家婚事是急了些,老爷子也颇有微词。我不是答应你了,改日偷偷去瞧瞧那付公子是否有隐疾,你急什么。这不今日正巧赶上你祁家大哥的商队从齐国归来,我没来得及去约那付家小子。怎么就我一回来,你就去跳湖了呢!”
此人一串话连珠炮一样地丢过来,砸得文羡卿眼前一黑。从中挑了只言片语,文羡卿勉强定了定神,不解地追问:“你是说,我与付家有亲事?”
这话问得令文羡今也有些错怔,他喃喃自问:“不是年前就定了亲吗?”
“然后呢?”思维有一瞬间地停滞,她这小身板,撑死也就十五岁吧,虽是古代……也太丧尽天良了些。
“就……”文羡今斟酌着字句,细究自己言谈举止是否有哪些不对,“上个月付家突然抬了聘礼,说要三月后娶你过门,你当时还与我暗骂那付家定是打着什么主意,要我查证一番吗…...不过卿卿,你这是,怎么了?”
哦,这样说来,文羡卿大约是弄懂了,她心中陡生一股苦闷,再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少年,忽的扯出出一个极和善的笑容,“哥哥,有没有人与你说过,我失忆了!”
那笑容惹得文羡今一惊,一声哥哥直接激得他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手指乱舞不知放在哪“你,你,你。卿卿,为了那样的男子,这么做不值得,咱真的不值得。”
文羡卿满脸嫌弃,拨开他,“我就这么说吧,我跳湖不是为了他,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不过我寻思着,娘约莫是知道原因的。而且我失忆了这事,是从水里捞上来就是这样,对你们,大概是有些印象却记不清。你应该感谢你那张与我肖似的脸,不然你半夜给我带来这么一出,换个人我早就让画屏打出去了。而且,坐下来坐下来,别贴着我耳边瞎叫唤,太医说了,我可是要静养才能好的人!”
文羡卿颇为豪爽地将太医的话转述给眼前早已经忘了动作的人,仰着下巴破罐子破摔将事一股脑自曝了出来。
文羡今现如今的模样,文羡卿大概能想到当时湖边别人眼中的她是什么景象。
话说这文羡今与她也太相似了吧,文羡卿此身约莫有170左右,而这位少年也有180的,若是文羡卿换了男装,改了妆发,与他坐在一块,想必那些不熟的人,应该是分不清的。
文羡卿感慨,这是何等强大的基因,这样思考着,困惑也脱口而出,“你我长得也太相似了吧。”
文羡今听闻,回过神来唾骂她:“我与你可是一胎双生的龙凤子,你不与我相像,你要像谁去。”
“啊——”
前世响应国家独生子女政策号召的文羡卿,第一次对这种血脉联系产生新奇。
“我现在有些相信你确实失了记忆。”文羡今神情颓然起来。文羡卿正思考是自己哪里出了破绽,就听他面带愁苦,“你何曾这般老实地叫过——”
他生生拐了一半的话听得文羡卿生疑。趁着文羡今信了她一时半刻好诓骗,文羡卿打定主意从他口中套些话来。今日虽趁慌乱险险过了文父文母那一关,可谁知日后,她是否还能瞒天过海,靠着装病的法子,又能撑上几日?
如今,她这般孤立无援,急需从身边熟悉的人口中掌控现在的情况。毕竟,谁又能知道她会在这里待多久。
“哥哥。”文羡卿眨着大眼睛,软糯地伏在桌上,叫了文羡今一声。这一声,着实抖了文羡今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别这么叫我,你就按着先前那般叫我就好。额——你以前就叫我大哥,对大哥。”
文羡卿心中生疑,但有求于人,身段自然也得放低,“我就是,好多不记得了。”
“卿卿你别怕,万事有我呢。卿卿想知道什么?那付家小子的事,我虽知道的不多,但保证全给你列齐了。”
付家尚且不急,文羡卿推过茶盏,犹豫着开口:“就是吧,我的名字,你的名字,爹娘啊,咱家的身份啊……”说着,还时不时地觑他两眼。
文羡今满脸冷漠:“你这不是有点忘了吧,这都快赶上投胎了。”
文羡卿眨巴眨巴眼,换攻势。
文羡今长叹口气,终是妥协了。
用了三盏茶的功夫,文羡今才口干舌燥地将事情大致与她说了。期间包括但不限于从文羡卿那里交易来若干小金库,又唤来画屏揉肩捶腿伺候之,文羡卿终于有了些头绪。
原身与她同名……嗯,穿越常见套路。她那比她早一秒出生的哥,名叫文羡今,今年十五岁,而她上月才刚及笄。文父就任周国员外朗,家中无偏房外室私生子庶女之流。文羡卿至此颇为满意。剩下的便是一些碎事,什么画屏是她贴身丫头,据他使唤来看,此人忠贞不二。什么文羡今才貌双全,在此朝中名冠京城云云……
话已至此,文羡卿决定问个其他关键的,“所以,那付家又是什么情况。”
文羡今在软塌上摆好促膝长谈的姿势,手中捧上一捧干果与文羡卿分而食之,“那付家公子付训香,年有十八,是付侍郎家长子,去年中了举,才华这学识方面也算是有了明证,样貌的话我远远见过一次,虽不及我也是周正。付训香也算个儒雅公子哥,在京中是个名声好的。本来老爷子对这桩婚事那是十分满意,可你看,你上月才及笄,那付家就迫不及待要迎你进门,这谁看都是天大的阴谋你说是不是?”
文羡卿塞下两口果脯,“嗯嗯”听着津津有味。
“这我和老爷子自然是不放心的,就托人去查,你说那付家人脉广那我是信的,可一点风声也探查不出我总觉得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前几日不就与你商量说,我混进那学府里,套上一套,总不能将你推入火坑里去。”
文羡卿在心中细品,此时此刻,只觉得身体里生出另一份灵魂来,冷眼听着旁人的故事,自己尚且孤立无援,尚不能感同身受,面上不再表现,只是更加漠然失了所有的情绪。
文羡今看着她,心中的寒意和陌生不知缘何升起,那抹不安越发滋生肆意,还是画屏推了推他,这才续了话头,接过茶来。
文羡卿问他:“那付家公子我先前可曾见过?”
谁知文羡今听了,不知想到什么,立刻垮下脸来训斥:“内宅女子怎可让外人瞧着了!”
听了这话,文羡卿一枚干果差点没整个吞下,她一脸空白问:“你说谁不能被谁看?”
文羡今看了她恍惚的面色,似乎才想起这个妹妹现有的身份,于是耐下心来敲了敲她的脑袋,“虽说你这里有病,这女子该有的三从四德是断不能忘的,还有那礼制,罢了,明日叫画屏一一与你讲解了。现在哥哥说的,你可要记仔细了:你是官家的女儿,外面那些女子是断然比不上你的。你在家中要注意避开那些小厮侍卫,若是有客来访,样子是不能让人瞧了去的。否则女儿家的清白可就全毁了。”
文羡卿听完一课女德讲堂,现代人的三观简直要碎裂开来。这是什么封建荼毒落后思想!
“我,就从来没见过,额,除你和爹爹之外的男子?”文羡卿试图抗争,语气颇有些无力地发问。
“也是有的。”文羡今耐心的掰正她的想法,“幼时家中亲眷还是能见上一见,比如那祁家大哥,你小时候他也是见过你的,还抱过你,有时候老头也会给你请些夫子先生,教你诗书琴棋。只是你现今年纪大了,这些总要避嫌的。”
“所以这里的女子,都是这样生活的吗?”文羡卿不敢想象她竟穿到一个这么一个大观园里来了。
“什么叫这里?你们女子本该如此,卿卿可千万不能记错了!”
文羡卿深吸一口气,她现代人,她大度,不与这等迂腐酸臭之人争!
文羡卿现在怎么看他怎么嫌弃,看一眼嫌一眼。那文羡今“叭叭”地还要再说,文羡卿三两步将他推出门外,卸磨杀驴,“我乏了,有什么明儿再说。”
“嘿!”文羡今不蠢,看出她眼神中满满地唾弃,抗议道:“你就这么对我的?”
文羡卿一头倒在被子上,声音闷闷得,“太医说了,我——要——休——息!画屏,送人!”
文羡今被画屏拦住,复又推出门外。文羡今气恼,敲着画屏叫骂:“好你个画屏,丫鬟主子合起伙来对付我。”
那画屏听了,款款一笑,随即“砰”得一声,干脆利落地将他关在了房门外。
文羡今几次欲叫嚷,又想起那所谓的太医的叮嘱,举了几次手指试图反抗,终是偃旗息鼓,含着气离了她的小院,找祁家大哥喝酒去了。
“公子。”不远处一茂盛的参天高树上,一灰衣男子蒙了面蹲据在树杈上,饶有兴趣地盯着这处瞧。男子虽穿了夜行衣隐藏在黑暗里,唯独一双露了出来眼似夜猫一般精明,指间流利地把玩着一枚雪亮的银色短刀。那短刀不似寻常兵器,特制的刀锋闪着寒冰样的蓝芒,比匕首短上几寸。短刀在灰衣公子指间流转却又险险避开锋芒。其身后,又迅速而伶俐地攀上另一男子,方才便是他对前面的灰衣公子发声的。
那灰衣公子听了,回过头来听他汇报:“祁唯被文羡今迎到内院去了。文家守备森严,我等一时半刻还未能接近。”
“哦?”男子依坐在树杈上晃了晃腿,复又想到下午在潭边时,那明显换了一副内里的文羡卿一脸张皇失措却强壮镇静,面对这般巨大的变故却企图蒙混过关的模样,弯了弯嘴角失声笑了起来。侍从正不解,就听那公子说:“寻一两个会驱邪祟的人来。”
“公子此欲何为?”
男子翻身轻巧落下,将短刀纳入袖中,随手掠去衣上落叶,“那文家近日约莫就要找人驱邪了,找人,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