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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拷问(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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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实验室带给黎沃不好的回忆。原本装着生物体的培养舱内空空如也,不明液体长久腐蚀了地板,使其坑洼难行。
跟时空折叠似的,实验室中,他追逐着那三个乱窜的孩子,恍惚间好像看见魏贤、玛格与宫田志的背影与他们重合。
“我叫黎沃!没有恶意!里面很危险!”黎沃边追边喊,鬼知道这群小屁孩怎么跑得这么快,而且……好像还对这儿熟悉得不得了!
他撑起楼梯栏杆,小臂肌肉紧绷鼓起,长腿一跨,跳了下去。落地时因惯性侧翻两圈,但他马上利落爬起往前追去。
“……见鬼,这个实验室……”黎沃紧紧握住小刀,放缓了脚步,他已经看不见那仨了,“怎么他妈跟个迷宫一样……”
他警惕地环视一周。楼梯已不能再下,这里属于实验室的负二层即最后一层,一条笔直向前、昏暗阴冷的通道映入眼帘,周边每隔两米就有一间房间,房间三壁又各有一扇门,通向不同的方向。
一个个找肯定不是方法……那群小屁孩,到底是怎么突然消失的?
他想开启右眼的镜片,看能不能红外扫描出生物热量体,但刚拨动开关,大脑就仿佛被电流击穿,疼得他掏出了镜片扔到地上。
触地的第一秒,镜片表面火花闪烁,内部瞬间短路,焦臭味飘了出来。
“完了,这才换的,”黎沃满头黑线,他想起掌管武器库的庞强交出镜片是不情不愿的脸,才记起他说要在环境参数符合下才能使用,黎沃自言自语道,“庞强要吸干我的血……”
手环也坏了,除了贴身的小刀和氢□□,这次来荒野,他是实打实的“散心走路”,什么科技产品都没带。一切都得靠脑子……还是沃狗那种跟哈士奇不相上下的脑子。
他盘腿坐在地上,在心中默念几次荒野智慧之神请赐予我力量吧,然后做了个中二气息爆棚的手势,开始闭眼思索起来。
可没过多久,这小子就抓狂了,他还没学会怎么静下心来动脑子。
——如果是乔霖的话,一定很快就能有想法,他不是最会动脑了吗?
气死我了!改天我也要在脑子里插个芯片!
黎沃决定放弃思考,站起身往前走。
——乔霖,乔霖……现在你在做什么呢?哦这个时间啊,你上天了是吧……你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来革命派了,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呢?向你的记忆脑发信息也不回我……你这么讨厌我吗?
黎沃满脑子想得都是乔霖,一下没留意,被通道内乱七八糟的实验工具绊倒,门牙磕到地板上,疼得他叫出声来。
“哎哟喂赶紧看看我的帅脸有没有摔变形,”戴着指套的手往脸上摸索一阵,他才放心地说,“还好还好,还能做革命派颜值担当……嗯?”
趴在地板上的他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声源……好像在地板下面。
他将整个身体伏到地板上,侧过头,耳朵紧贴地面,没过多久,果真听到了声音!尖叫声、脚步声,还有重物撞击的声音!接下来有人说话了,听声线……
女性?不,也可能是那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
他紧紧贴着地面,突然“咚”地一下,一次撞击就如此真真切切、不偏不倚地撞向了侧脸下的“天花板”!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通道并不是平行往前、拐左拐右而进入下一个通道,而是有个暗门直通地下三层呢?!
暗门在哪里?!暗门在哪里?!妈的又要动脑?!!
黎沃眼神一冷:“啧。”
随后单手掏出氢□□,拉动保险栓,面无表情地朝地板开了一枪。
氢□□开枪无声,一束极细但色泽极白的气体柱体形射向地面,柱体是回收多余能量的黑洞材料,隐隐约约能看见浮动闪烁光芒的空气。
黎沃轻声说:“砰。”
只见他话音刚落,金色的火舌便从枪口一跃而出,触及气体的时刻燃烧猛烈,气浪翻涌、光芒四射,爆裂的氢气柱瞬间就将地板击穿了一个大洞!而多余的火焰、气体等,就靠黑洞材料再回收至氢□□内——这是革命派学白阳的,“回收机制”,节能环保还不会伤害自身。
“行动派”黎沃,从来不用“脑子”找通往下一层的暗门。
…………
鼠耳通过耳麦与微型摄像头,在房间里指导着孩子们的任务。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退于后方、远程教导不是大胆冒险的放手教导,而是充分给予孩子们随机应变、自由成长的机会。
但他有时也会觉得,不去前线、不担当成年人的责任、不去保护那些孩子,自己这么做倒有点“贪生怕死”的意味。
……毕竟费米、甲虫都死于战场。
可现在远在荒野实验室的三个孩子,总能赠与他出乎意料的结果:
凭着彩蝶的记忆力与方向感,他们轻松找到暗门,进入实验室的最后一层;天牛敏捷度和战斗能力惊人,好像这几周以来提升了不少;武器组装与布下大局的蛾子,他的应变能力能掌控即刻的局势,是扭转危机的一把好手。
这一次,他们近乎不需要自己的指点,就使敌人陷入困境中。
鼠耳通过三人身上别着的微型摄像头,看清了“敌人”的脸——
那是名不过二十的少女,杏核眼、葱头鼻,皮肤光滑白皙,长相甜美可人。
不过,此时这名“甜美可人”的少女,却被麻绳结结实实地绑住,手脚处全是挣扎导致的淤青、擦伤。她亚麻色的头发乱成一团,原本精致整洁的衣服上也沾了不少血迹。当然,那是她自己的血。
彩蝶指了指一旁废弃的箱子,说:“要用这个把她装起来,运给师父吗?”
蛾子思索一阵,推推眼镜道:“不用,别忘了师父的命令,我们是来找交易系统的。”
彩蝶抬起脑袋望了一圈,这里空空如也,连根电线都没见着。女孩嘟着嘴道:“……可是她是白阳人,师父不是说了抓一个活着的白阳人,奖励一只烤鸭吗?这是我们第一次抓住哎!而且,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
——“被黎沃发现他们正在进行任务”,是鼠耳师父给孩子们立下的第一禁令,被发现的话一个星期都没蛋糕吃。这么久以来,孩子们也没弄懂师父为什么这么反对。
毕竟他们打死都不会想到,鼠耳是害怕黎沃坏他们好事之类的。
“不对,”天牛捡起芬琦掉在地上的记者牌,用手电的蓝光档扫了一遍,说,“记者牌是伪造的。”
他将手电调到红光档,往芬琦的瞳孔处一照,手电末端跳出几个字:“未记录人类。”
天牛站起来,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鼠耳给的左轮激光手枪,瞄准芬琦的额头,说:“她不是白阳人,也不是边缘人、铝脑人。先解决了比较好。”
芬琦见到这个小孩将枪口对准自己,她就嗤嗤地笑出声来:
“要杀了我吗?小孩儿?”
天牛的手指靠近了扳机——费米死了,甲虫也死了,那么多重要的人,都在一点一点离开自己;他觉得自己早就看淡了生死,生命的进程掌握在“赐予”与“剥夺”中,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像那些白阳人一样……
天牛的手突然抖了起来——他想到自己的哥哥,每次出去在约定的地方等待,都等不来的哥哥天马;鼠耳师父应该不在意,但是……要是哥哥回来知道自己杀了人,他会是什么感想?他说过不希望自己杀人,不希望自己走上向他一样的路……
“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没什么活的价值了,”芬琦朝他甜甜一笑,酒窝露了出来,她说,“但是后果你们要自己承担哦!”
天牛的眼神黯淡下去,他握紧了手枪,突然,蛾子抓住他的手臂,低声说:
“别杀他,师父刚刚跟我通话了。”
彩蝶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说:“师父说话,我应该也听得见啊,可是我……”
蛾子打断她,再次下压天牛的手,说:“师父跟我说了,别杀她,完成任务就好。”
天牛缓缓放下了手。
芬琦见状,大笑起来,笑得泪花从眼角流过,笑得在地上打滚,笑得都快喘不上气了。她一个来自外面的人,却被这三个小孩儿轻而易举制服,以四维操纵三维的能力在把那俩克隆人扔出去、隐藏备用网络后就失效了——她知道原因。
外面的人正在看着自己。
她成为了外界“娱乐”的焦点。
这是惩罚?还是奖励?
“好了,接下来往哪走。”蛾子问彩蝶。
女孩用她的小花凉鞋在地上搓了搓,说:“往……嗯……那个,我应该不会记错的,师父给的地点就是这里。他说备用网络就在这里。”
“可怎么会找不到呢?”彩蝶东走走西走走,也没有发现其他暗门一类的按钮,整个地下三层跟空旷的仓库一样,说话都能带回音了。
“要不要出去看……”
“小心!”
正当蛾子指向来时的密道,“轰”一声,一块巨大的天花板直直从上方落下!热空气涌进来,头顶火光照耀,千钧一发之时,天牛朝他扑了过去,将他推到一边,但脚给压住了,痛得他冷汗直冒。
粉尘、石块开始纷纷落下,彩蝶尖叫一声,在混乱的碎石中同蛾子一起,搬动石块,将天牛流血的脚抬了出来。原以整块天花板都会坠落,从而准备拉上芬琦一同躲避时,那场“石雨”又戛然而止了。
众人抬头向上看去,那是一个大洞,一个人朝里边望了进来——
正是黎沃。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彩蝶捂住脸,“要没蛋糕吃啦我们要饿死啦啊啊啊啊!”
黎沃露出疑惑的表情。
…………
“A队,从头开始地毯式搜查,不要放过一个角落,有疑点直接上报。”
“B队,直击发射中心,找到‘赫斯辐射’的机器迅速联络我。”
“C队,包围整个实验室,防止任何人出去、任何人进来,敢有纰漏自刎以示。”
“D队,把这两个克隆人带回去,先治好,再拷问,拷问不出来直接动用系统调取记忆和想法。”
乔霖命令完四队下属,就踹开了实验室的大门,灰钢制的长剑握在手里,月光如水,洗涤出剑身凌厉的银光。他孤身一人就往楼梯处跑。
“那您呢?”其中一个下属问,“我们必须保证您的安全?”
“在我的地盘,有人敢动我?”乔霖冷声说,马上就跑下了楼梯,消失不见了。
——如实,这个废弃实验室,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他在这里同柯西一同创造变异体,又命令奈保子在这里消亡变异体;他在这里遇见了能打开钢球、与星空图紧密相关的边缘人黎沃,又为了躲避圣英的追杀将黎沃送了出去,从而他才会错杀了他的父亲、陷入家破人亡的境地……
这块白阳亲自封上的“禁地”,是乔霖心中的一块疤,他日日夜夜以血液浸泡,至此都未愈合半分。
可是现在竟然有人在这里搞事!
还有黎沃,他怎么过来了!为什么倒在地上!是受伤了吗……敢让黎沃受伤的人……
乔霖握紧了灰钢手柄。这把长剑的手感跟光剑比差远了,他用起来并不顺手,但尽管如此,在没记忆脑的情况下,也聊胜于无了。
然而,他跑到实验室负二层,却没有看到视频中倒下的黎沃,反而是一个大洞,四周还散着灰烟,乔霖谨慎地往前走去。
从视频中发现这人身影的一刹那,乔霖的脑中除了去找他,便别无他物;刚刚对下属下的命令,也是多亏了一针静心草才能平稳发声。现在药效已过,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一颗汗珠从额角流下。
离洞口越近,他越感受到恐惧,这种感情是白阳人必须抛弃的,但自从遇到黎沃以来他便无法舍弃。他怕透过那个洞,看到黎沃残缺不齐的脑袋,看到他血肉模糊的身体,看到……
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发现!
如果像平日一样,晚上都去革命派陪着黎沃,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他无法想象自己没有黎沃后的生活。他是白阳下任继承人,他不能像痴情种似的为爱自杀,也不能挑个“良辰吉日”在战争中英勇牺牲,轰轰烈烈的死亡跟他没有关系,他必须担起难以承受的责任无怨无悔地活着。
此时的乔霖,早就忘了向前的争吵了——只要黎沃没事,他什么都愿意。
乔霖深吸一气,准备从洞口由上往下看,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乔霖?”
是他。乔霖猛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