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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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鬼天气，雪下得没完没了！”
云州城生元药行的许掌柜缩着脖子倚在门边抬眼望天，一团团雪花如同被扯破的大把棉絮铺天盖地，不错眼的功夫地面上又覆满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他没好气地吆喝着正一刻不停扫着雪的学徒，“没长眼的东西，动作都给我麻利点，没瞧见雪都积了这么多吗，回头若是摔了客人仔细你们的皮！”
两个小学徒也不敢言语，对着早已冻得青紫的双手努力呵了口热气，紧握住扫帚，继续埋头苦干，只在心中大骂老天爷不开眼，这大雪下了足足半个月，可苦了他们这些挣命的人了。
大雪封路，往年来此收购药材的客商全被隔在了路上，眼见着囤了许久的药材销不出去，掌柜的这些天脸沉的好似锅底，对着他们非打即骂，小学徒们也只盼着这大雪早日停下，客人多些，他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许掌柜一脸阴沉，料定今日也不会有多少客商进城了，刚准备转身回房睡个回笼觉，却见门前不知什么时候悄没声地站住了一个人，倒吓了一跳。
定神看清这人后，脸上又阴了几分，“滚滚滚，大清早的乞丐上门，晦气！”
一身单薄的小少年沉默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破布包，旧伤未消的脸上又添了一道还渗着血丝的擦伤，他也不在意这声斥骂，只低声问道：“掌柜的，收雪参吗？”
雪参？
许掌柜眯起绿豆眼看向少年手中的破布，一脸不善，“你这小乞丐怎么会有雪参，莫是来寻开心的？”
云州城旁边的大雪山中生长着几种特有的药材，这雪参便是其中最珍贵的。
雪参通体银白，极为难寻，又多生在悬崖雪窝之中，凡人难以接近，但它却是延年益寿的神药，外地的客商往往会开出天价求购，重赏之下，自有人不畏生死进山采参，只不过大多收获寥寥。
生元药行今年也不过才收上来三根雪参，是以听了眼前少年说自己有雪参，许掌柜自是满脸不信，这小子莫不是从哪捡了根萝卜，便以为自己走了狗屎运撞到宝了吧？
少年也不争辩，只轻轻打开手中的布包，撩起破布的一角，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
许掌柜眼利，一眼便认出，还真是雪参！不仅如此，这雪参的年份只怕不小！
“小兄弟，快随我进来！”他一改先前的鄙夷神色，满面笑容地将人让进了铺子。
内室之中，许掌柜小心接过少年手中的布包，轻轻打开，眼中狂喜，这是足有百年份的雪参！
发财了！
雪参生在冰天雪地之中，生长极慢，哪怕十年份的也不过小手指大小，他手中的这株雪参足足有成人手掌大小，份量十足，而且且根须完整，最重要的是，这株雪参通身已隐隐现出银光，雪参白为下，银为上，颜色越接近银色者品相越佳。
他轻咳一声，勉强压下眼中的贪婪，“小兄弟，这参我收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有了计较，“十两如何。”
许掌柜绿豆眼中精光闪烁，不过一个外来讨食的小乞儿，能见过什么世面，还不是随自己开价。
少年也不答话，扯起布包便要收起雪参。
“哎哎哎，别收别收，你这手脚仔细着些，别伤了参须，”许掌柜急急按住破布的一角，一脸心疼，好似少年伤的是他的宝贝，“二十两！二十两怎么样，我便当是做善事，多给你十两！”
少年冷笑，“二十两？掌柜的莫不是以为我年少可欺，这雪参少说也能卖一万两银子，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嘲讽道，“这城中可不止你这一家药行！”
许掌柜笑意僵在了脸上，半晌，阴着声音道：“一万两？小子，我只怕你有命收没命花！”
他眼见唬不住，索性撕破脸，“识趣的，拿着二十两滚蛋，否则，今日你只怕走不出这大门。”
一个小乞儿，死便死了，也不过是捏死只臭虫罢了。
少年只将雪参虚拢在手中，在许掌柜惊骇地眼神中缓缓收紧手指，“那你说，我若是捏碎了它，又能值多少钱？”他语带挑衅道，“许掌柜要不要试试看，是你的人进来的快，还是我的手快！”
“别别别，一切好商量，你快把雪参放下！”
许掌柜着实有些怕了，这雪参何止值一万两，若是能卖给平安京的大药行，只怕十万两都有人抢着要，那些贵人们为了长寿，可是多少钱都舍得出。
他咬咬牙，“你说，你想要多少？”
他垂下的眼中杀意森森，待这雪参到了手，这小子还不是任他摆布，他倒要看看，拿了他的银子，这小子又能活多久？
“一百两！”少年淡淡出声，对上许掌柜有些呆楞的眼神，重复道：“我只要一百两，外加几副治风寒的药！”
“你……”
做好准备等着少年狮子大可口的许掌柜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狐疑道：“你当真只要一百两？”
这小子方才还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他还当他有多大的胃口，居然只要一百两？
少年点头，平静道：“只怕要的多了，你也得收回去吧，”
他自是看出许掌柜起了杀心，要的多了他也保不住，这一百两，不贪心，想必许掌柜得了价值万金的雪参，也没必要为了一百两惹上人命。
他又道：“掌柜的，给我一百两，雪参归你，雪参难遇更难采，我却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也有本事采回来。”
“这买卖要不要长久地做下去，只看您了！”
少年小心地抱着几包药和热腾腾的肉包子，避开行人，急匆匆地赶回了栖身的破屋，小七的病这些日子已有了起色，再吃上几副药，吃些好东西补上一补，想必便能完全痊愈了。
他面带轻松，尚未进门便大声唤道：“小七，我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话音未落，他便闻到屋中传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脸色唰地变了，几步抢进门内。
残尸遍地，人血溅满了整个屋子，血气重的令人作呕！
眼前的惨烈让他眼前发黑，再无力抱住怀中的东西，一个白胖胖的肉包骨碌碌一路沾着鲜血在血泊之中翻滚，直到撞上了一颗死不瞑目地头颅才停了下来。
这不是小七！
这地上的残肢也不止一个人。
少年心中升起希望，也不嫌脏，在一堆断手断脚的血肉中抖着手翻找，直到在角落里……他看到了小七惊恐苍白的脸……还有少了半边的身子！
那张脸在不久前还带着暖暖的笑意，送他出门，满是欢欣地对他说，“哥，你卖了雪参，给我买肉包子吃好不好？”
现在那张脸上，只有一双睁的大大的眼睛和一片死气……
少年连滚带爬地抢到小七身边，仍有些不死心地抱起小七残缺不全的身子，心口仍有余温，只是身子已经凉了……
肠子半掉不掉地从小七破掉的身子中流到了地上，沾满了灰尘。
少年喉间咯咯作响，眼中红的似要滴血，紧紧抱着小七，似要把他揉进身体中一般。
一片死寂中，突然响起一道满是兴味的声音，“咦，你都不哭的吗？”
这声音带着惊奇自上方响起，“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抱着这娃娃放声大哭才对吗，戏台上都是这么演的，你怎么不哭？”
少年一窒，抬起头，见破旧的横梁上盘腿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满身血迹却似无事人般，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见少年终于发现了自己，这人扬起笑脸，热情招呼道：“不用介意我，你继续！”
少年缓缓放下小七，从血泊中捡起一柄长剑，滴血的剑尖稳稳地指向那人，哑着声音问道，“你是谁，人是你杀的吗？”
“我啊，我就是个过路的，至于这些人……”
那男人见少年举起了剑，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提气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他点了点满屋子的尸块，爽快承认，“是我杀的，我本来只想找个地方歇歇脚，谁知这些烦人的苍蝇追着我不放，我只好把他们全杀了，求个清静。”
他轻轻抖了抖还在滴血的衣袖，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可惜了，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正在心疼衣服，耳边恶风响起，少年已纵身扑向他，不管不顾地一剑刺了过来。
“哎，你这是偷袭啊，”那人轻点足下，便闪到了一旁，似是逗弄老鼠的猫，绕着圈圈不紧不慢地在窄小的屋内转悠，却让少年完全无法近身。
几圈之后，少年眼中利色一闪，学着那人脚上步伐，突然抢进了几步，手中剑势瞬变，斜斜翻挑，居然险险刺破了那人的一角衣摆，留下一道小小的破口。
“咦，你小子可以嘛！”
那人这次真是惊到了，他原本以为这少年不过是会些寻常拳脚，却不想他居然能现学现卖，短短时间便偷学了他的身法，还近了他的身！
他起了心思，故意放水与少年过了几招，眼中异彩连连，这小子不错！
抽冷子一脚将少年踹回尸堆，眼见他挣扎着爬起来还要冲上来拼命，男人忙喝止道：“那小娃娃可不是我杀的。”
少年吐出口中血水，根本不信他的话，“不是你还能是谁？”
那男人轻撇嘴角，“骗你做什么，那倒霉娃娃还好心请我一同烤火来着，还说等他哥回来有肉包子吃，我杀他做什么，他是……呃，你别急，我找找……”
他用脚在地上扒拉了一圈，踢了踢一具少了下半身的尸体兴高采烈道：“找到了！那娃娃就是他一刀劈成两半的，”他在那尸体上蹭了蹭鞋底沾上的血迹，“不过我随后也砍了他的腿，算是替小娃娃报仇了？”
他一脸邀功道：“你要不要谢谢我？”
少年瞪着这人，下意识地捏紧手中的剑，一股寒意自心中升起，这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能把人命说的如此轻松？
“你到底是谁？”
“小子，听过魂殿吗？”
白茫茫地旷野中，少年仔细收拢好小七的尸身，放入了挖好的坑中，再一捧一捧地将雪土洒到小七的脸上，身上。
雪下的越发大了，少年久久地立在小七的坟前，不言不语，仿似冰封了一般。
男人抱着双臂等了许久，忍了半天的喷嚏，开口催道，“小子，该上路了。”
少年不语，只蹲下身，轻轻抹去坟前木板上的积雪，最后留连地摸了摸上面的名字，转身大步离开，再未回头。
小小的坟茔，孤零零地，目送着少年的身影越行越远。
“哎，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七！”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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