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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十二章:越女(中) ...

  •   华灯初上时候,明星煌煌,飞星楼巍峨矗立,仿佛天地间的顶梁柱。

      我不禁感慨道:“要是能上去看看就好了!”

      拓跋飞道:“这也不难,等夜深了,我带你攀檐上去,只要不被人发现就行。”

      待夜阑人静,寻一隐蔽处,拓跋飞环顾四下,确认周围无人后,也不与我知会一声,直接揽住我的腰,将我打横夹在臂弯,提气跃起,在外墙处借力一蹬,凌空一个翻转旋身,下一瞬人已站在第一层的屋檐上。

      我脚不着地,人悬在半空,惊慌失措之下,胳膊和腿胡乱扑腾一气,那模样八成像被人抓着壳子提起来的乌龟,又滑稽又狼狈,惹得拓跋飞笑出了声。

      他脚下不停,须臾又上两层。

      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他偏往檐角处下脚,我这般姿势,视线正好直直垂落地面,视觉刺激太过强烈,吓得我心脏几乎停摆。

      好在上得第四层,楼门便没上锁了,拓跋飞翻过栏杆,跳落在地,这才将我放下,我一时间两腿发软,站也站不稳,拓跋飞讥笑道:“就这点儿胆子,还想上飞星楼?”

      他推开楼门,当先行去:“敢上就跟来,不敢上就蹲在这儿等着。”

      我弯腰揉了揉膝盖,恢复了些力气,便紧追上去,愤愤然道:“你存心吓我的是不是?”

      拓跋飞“哼哼”了两声,语调分外轻快。

      爬楼梯登上飞星楼顶层后,拓跋飞又翻出栏杆,攀上檐顶,伸手拉我上去,尔后坐了下来,屈起一腿,状极洒然。

      我亦坐下,俯首望去,天地悠然远去,山河纷至沓来,芸芸众生,尽在身后,让我有种飘然于万丈红尘外的超脱之感。

      此夜寒风凌冽,吹打在身,却似将诸多蝇营狗苟从人心底里剥离开去,我只觉心越来越轻、越来越空、越来越自在,不由生出些随心所欲的畅想。

      “小狼人,你有梦想么?”

      “梦想是什么?”

      “就是心中努力想要实现的目标。”

      “我要当天下第一高手!”

      拓跋飞没有丝毫迟疑地说出了这句话,话一出口,他眼里迸发出夺目的光彩,亮得教人无法逼视,整个人像被点燃了般,变成了熊熊的烈焰,浑身贲涌热浪。

      “虽然现在我还什么都不是,不过——”

      拓跋飞傲然一笑,“梁国第一高手阴千山、晋国第一高手高长阙、楚国第一高手屈九先生、蜀国第一高手卫扬、吴国第一高手姜祀,他们五人并称当世五大高手,总有一日,我会一一打败他们,超越他们!”

      拓跋飞坚定无比地道:“我要名扬天下!我不想平平庸庸地混一辈子,到死也只是个不足道的无名之辈,那跟蜉蝣有何分别?”

      我是务实重利之人,“天下第一”这样华而不实又透着股中二妄想的字眼,本令我嗤之以鼻,可看着眼前这个热血沸腾、激情澎湃的少年人,我无法有半点轻慢与鄙薄。

      年少轻狂,令人……羡慕。

      拓跋飞看向我:“疯子,你也有梦想么?”

      我仰望星空,轻声说道:“我小时候想当个旅行家,我的目的地不在地上,在那里——”

      我抬手指向天际:“我想征服星辰。”

      我放下手:“我为此努力读书,努力学习。我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我就做起了生意,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转折,只是一步一步做着当下该做的事情,最后却走偏了。星星依然在天上,而我成了地上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人。大概小时候揣着梦想的时候,是我离星星最近的时候罢。”

      拓跋飞看看我,又抬头看看星星,再看看我,口将言而嗫嚅。

      我见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笑道:“你是想说我异想天开还是想说我心志不坚?”

      拓跋飞摇了摇头:“我没想笑话你。”

      我笑了一笑,不复多言。

      第二日,我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懒觉,又去城中各商业区走动,打听探查牧野城的产业结构、民生需求,如此又是一日过去。

      我原想看看是否有好的投资项目,却意外地探听到一件重要的事。

      梁国对出境土精的管制极为严格,携带超过十两土精出关便须提供县级以上官衙开具的通易和课税文书,即贸易许可和缴税证明。少不得,我得在牧野城再待两日,办齐手续。

      晌午我和拓跋飞一同外出,彼时东大街有人戏猴纵猿,拓跋飞瞧得兴味大发,便留在那处观看。

      这时已近黄昏,我过东大街时,见他仍在原地,便上前拉他走,好笑地道:“你别是看人耍猴看了一日罢?”

      拓跋飞兴致冲冲地比划了几个猴子攀爬的动作,意犹未尽地道:“那小家伙蹬跳趹跃之间发力卸力转换很是精妙,有趣极了,你也来看!”

      我赶紧道:“我忙了一整日,肚子饿了,还是去吃饭罢!”

      拓跋飞看猴子入了魔怔,吃面窝时,先拿起来挠一挠、闻一闻,走路走着突然蹦跳而起,看到路边有树,长臂一伸,便挂上去摆荡。

      我说他被猴子附体,他朝我龇牙咧嘴地“吱吱”两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牧野城位于甘渠河干流和支流交汇的夹角地带,两面环水,江景绝佳,只可惜最佳观景点全被几座并连的豪宅大院给占据了。

      我站在高墙下暗暗叹息,寻思法子。

      许是昨晚夜登飞星楼之举把我的胆子养肥了,竟生一念,扯了扯拓跋飞的衣角,小声道:“咱们悄悄翻|墙进去,溜到靠边那几栋阁楼的屋顶上,能不能行?”

      拓跋飞拧眉道:“你想作贼?”我摆手道:“我不偷东西,我就借个地看看风景。”

      拓跋飞颔首道:“那便好说。”

      借着夜色掩护,拓跋飞携我飞檐走壁,顺利潜上一幢临江阁楼。

      我们坐在屋顶上,将广阔江天尽收眼底,肩枕明月,面顾江风,好不惬意。

      拓跋飞忽道:“疯子,你听!”

      我奇道:“听什么?”

      拓跋飞道:“有人在唱歌。”

      我侧耳倾听,什么也没听到:“在哪里?”

      拓跋飞指着不远处一座高阁:“应当是在那儿。”

      我欣喜道:“可能是哪个权贵富豪养的歌姬在表演,咱们靠过去沾沾光。”

      拓跋飞背着我在房顶间腾跃,矫健如飞,不过片刻,便至高阁所在。

      待到近前,耳畔传来一阵幽幽琴声,渺若空谷行云,泠若松间流水,又有女声和歌,其情也伤,其鸣也哀。

      “兰烬落、红蕉暗,
      屏上紫蝶化飞羽。
      只携芳笺看。
      三月江南,十里长亭,
      年年惹人醉。
      酒酣时、意阑珊,
      误把云作帆。
      闲梦远,故国正春好,
      满城飞絮飘似雪。
      燕子夕阳里,莺啼芳菲处。
      醒来只觉衣单。
      千里江山,万顷烟波,
      何处望,月照孤影长。
      甘渠苦渡,来去皆是无情人。”

      她唱“三月江南,十里长亭”,我脑中便浮现兰膏明烛映得亭台绣错、白苹红蓼摇得万千湖光的景象。

      她唱“满城飞絮飘似雪”,我便想到春日里处处飞扬的柳絮,以前要往鼻子里喷抗敏药防着它,不胜其烦,此刻思来只觉万般怀念,令人心酸难抑。

      她唱“月照孤影长”,我怔怔地看着自己在月下被拉长的影子,再克制不住,泪水一下子滚出眼眶,呜咽低泣。

      拓跋飞急忙伸手来捂我的嘴,却已不及。

      “什么人在外面?”

      阁楼的门“哐啷”一声从内打开,有人快步走出查看情形。

      拓跋飞见行藏暴露,二话不说,拎我便跑。那人冷哼一声,轻身一跃,便拦住了我二人的去路。

      来人是个娇俏少女,模样有些面熟,我想了想,忆起她正是那位在栖霞镇猎熊的女孩。

      那少女小脸上煞气重重:“哪来的两个蠢蟊贼,将军府也敢闯?”说罢,立掌成刀,直劈向拓跋飞面门。

      拓跋飞见逃不脱,不得不迎上,却只退避,并不还击,口中道:“我不是蟊贼!”

      少女攻势愈发凌厉:“私闯别人府邸,不是贼是什么?”

      我连忙解释道:“我们真的不是贼,也没有偷东西,可以搜身为证!”

      那少女冷笑道:“不是贼就是细作,待我拿了你们,仔细审问!”

      说话间,两人打到了屋檐边上,拓跋飞退无可退,挥掌相拒,掌力震得少女身子一软,趔趄退开。

      拓跋飞立时收手,那少女目露惊疑之色,旋又合身扑上,拓跋飞侧身避过,反手捉住那少女的胳膊,扭到身后。

      少女动弹不得,却问:“你怎么不使内力了?”

      拓跋飞嗤道:“你能挨得住我打两下么?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原来底子这么稀烂,嘁!”

      那少女道:“你这小贼蛮横无理,闯我二伯母的琴楼不说,还动手打我!我要喊人来抓住你,等我二伯回来,你看他不揭了你的皮!”

      拓跋飞急道:“我说了我不是贼,你别喊人!何况明明是你先动手的,我处处让着你,还手也只用了三成力,怎就成了我打你?”

      那少女道:“你先放开我,我们再来比过,你若打得赢我,我就信你!”

      拓跋飞放开手,那少女站直了身子,又道:“不过你得用上内力,不然就不作数!”

      说着,她再次发起进攻,拓跋飞不闪不避,待她攻至,提气凝于掌心,再度将她震退。

      少女退开两步稳住身形,不怒反笑:“好了好了,我不喊人。”

      她偏头打量起拓跋飞来,面上忽地云开月现,露出一个甜美娇笑:“好哥哥,我们交个朋友罢,我名唤‘非悯’,你呢?”

      “少乱叫,谁是你哥哥?”拓跋飞大为不悦,瞥了我一眼,“我们走。”

      非悯脸色微变,又笼阴云:“你当将军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作一揖,打圆场道:“在下黎墨,路经此地,为天籁歌声所吸引,故而近前来听,无意冒犯——”

      话未说完,便被非悯插嘴打断:“我又没问你,谁教你多嘴?”

      “阿悯,不可无礼。”

      阁楼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幽清柔绕,风中袅袅,闻声正是方才那位歌者,“黎姑娘,寒舍简陋,如蒙不弃,还盼进来一叙。”

      我自是求之不得,立刻应承道:“好,那便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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