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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第二十六章:庄周梦蝶(被神眷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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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被传唤到警察局录口供。
原因是昨夜有一名年轻男子,疑似在钱塘江沉江自杀,尸体还未打捞上来。
监控显示,这个男人自杀前曾出现在我家小区外,同时出现的,还有我的车。
警察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我只是呆呆地看着监控视频里,他茫然无措又痛苦绝望的模样,很心疼,很心疼。
我看着最后一段视频显示的时间,突然颤抖地拿出手机,死死地盯着那个未接来电的时间,一瞬间,全身发抖,万念俱灰。
警察见问我问不出来什么,又把王子虔叫进来问话,他看到最后一段视频显示的时间时,脸色大变,错愕又愧疚地看向我:“黎墨,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我站起身,木然地走了出去。
我妈哭得眼睛通红,我爸搂着她肩膀,抿紧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多多见我出来,一下子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我,慌张地问:“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大早警察就要把咱们一家和姐夫都叫过来啊?爸妈什么都不肯说,呜呜,我好怕呀!”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然后推开他,走向了我的车。
“黎墨,你站住!”
“黎叔叔,我去追她——”
我开着车,根本看不到红绿灯,一路往江边疾驰,停下车后,痴痴呆呆地向滚滚江水走去。
突然身子一顿,被人从身后死命抱紧,再挪不动半步,王子虔声嘶力竭地低吼道:“黎墨,你别这样,如果要偿命,也该我去,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我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盯着那浑浊的江水,想着他清澈的眸子,温柔的眼神。不可能,不可能,这么浊的水,怎么能容纳他干净皎洁的灵魂呢?
这不是真的。
这不会是真的。
“钳子,我是不是做恶梦了,你快把我叫醒吧……”
从那之后,我变本加厉地酗酒,喝多了就睡,睡得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是一天一夜,有时候是两天一夜。
“星湖,我又做恶梦了。”我揉着眼睛,在他怀中醒来,把他手中的书拿走,不高兴地撒起了娇。
他温柔地看着我,轻笑:“做了什么恶梦?”
我嘴一瘪:“梦到你自杀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自杀?”
他好笑地说:“傻瓜,我怎么会自杀呢?”
可是在梦里,多多还是哭着喊道“姐、姐,你别喝了”,我爸还是冷冷地说“慕星湖已经死了,你清醒点”,我妈还是抱着我不停地哭。
王子虔一句话也不说,眼睛红红的,里面全是愧疚和悔恨。
苏小软疯了一样地打我骂我:“黎墨,我本以为我和你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可我现在恨不得你去死!你就是个废物!人渣!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又哭着醒了过来,满屋子地找慕星湖,直到在厨房里看到他正在做饭时,才放了心,走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今天烧什么菜?”
他笑着说:“给你煲鱼头汤喝,好不好?”
他从来不做荤菜,可我一点也不奇怪,笑嘻嘻地说:“可我想吃豆腐!”
他脸一红,嗔道:“你这个小坏蛋!”
清晨,我在他臂弯里醒来,哭着说:“星湖,我怎么老做梦梦到你自杀了呢?我不想做梦!我不想做梦!”
他搂紧了我,拍着我的背:“不怕不怕,今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我破涕为笑:“好!”
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一做恶梦,就在梦里使劲喝酒,有时候还会加两片安眠药,这样恶梦很快就过去了,我又会在他怀中醒来。
我和慕星湖生活得简单又平凡,每天看书、弹琴、聊天、做饭、吃饭、接吻、拥抱、逛街、看电影,可我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有一天,我抱着他脖子,笑嘻嘻地说:“星湖,你一定不是人!”
他扬起了眉梢:“那我是什么?”
我凑近他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是、神。”
他好奇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笑得满脸开花,“哪有你这么傻兮兮的人啊!”
其实我想说的是:因为,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美好的人呢?
我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我旁边,慕星湖不在。
我笑了笑,了然地自语:“又是在做梦啊……酒呢?我要去找酒……”
“刺啦”一声,全身火辣辣地疼了起来。那些穿白大褂的人,居然敢电我?
我嘶声大喊:“你们滚!不要来打扰我——”
黎世清双目染满了血丝,咬牙切齿地大吼道:“黎墨,你患上了严重的认知障碍,已经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了!从现在起,配合医生,好好治病!慕星湖他已经死了!死了!”
“我在做梦!你骗人!他活得好好的!啊!好疼啊——”
我又被那些人电了一下,浑身酸麻,痛得尖声大叫。
他们将我的手脚绑住,不让我挣扎,不停给我看一些奇奇怪怪的图片,说一些奇奇怪怪地话,我不听不看,激怒了他们,他们就来电我。
“妈,我好疼,救救我——”
江挽晴捂住了脸,痛哭失声,然后转过身,跑了出去。
我绝望地叫她:“妈,你别走呀!你不要我了吗?”
我看着那些陌生而冷峻的面孔,恳求道:“你们放过我吧,我想见他……”
“啊——”
“好疼——”
治疗期间,我爸以我身体不佳为由,向学校提出申请,让我休学一年。
电击疗法虽然受罪,但是很管用。一个月后,我从医院出来。不再酗酒、不再嗜睡、不再做梦、不再分辨不清现实和梦境。
可是,我的心,好疼,好疼,疼得都不想要它了。
我又大醉一场,这次不是为了睡着,是为了麻痹心里的痛楚。
我醉醺醺地开着车,越开越快,红绿灯都成了一片花影。
嘭!一声巨响。
那一刻,我竟然很轻松。
一个人迷失在两个人的回忆中,不可自拔,无法逃脱。最可悲的是,连对手都没有,一个人在无穷无尽的空洞中,自说自话、自攻自守。
有没有可以让人失忆的办法,比如酒精中毒,撞了头,出车祸?
如果没有,那就死吧。
可我没有死,也没有失忆。
我醒来时,浑身绷带,身上插满了管子。
我爸心脏病发作,不肯做手术,也不肯吃药,就躺在我旁边,等我醒来。
我妈因为哭得太多,右眼近乎失明。
多多仿佛突然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温室里的花朵,一遇到事情就惊慌失措的小男孩,他变得冷静而沉着。明明只有十三岁,却像是三十岁的人一样。
他既要照顾同时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爸爸和姐姐,还要照顾性子软弱的妈妈。每天下完课后,先赶来医院探察,再去爸爸的公司帮他处理一些紧急的事务,然后再回到医院来一边照看一边写作业,晚上就在医院眯几个小时,第二天照常去上课。
懂事得可怕。
我醒来时,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有些冷漠。
他冷静地找来医生查探我的状况,没有任何停留,马上带着妈妈去签字,给爸爸安排手术。
孩子对于父母意味着什么,对于家庭又意味着什么。
我用如此惨痛的代价,终于明白了。
我哭着说:“爸、妈、多多,对不起……”
对不起,我差点毁了这个家,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女儿,姐姐。
我恢复得差不多,快出院的时候,苏小软来了。
她将一本房产证和一把钥匙放在我床头。
我淡漠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她平静地说:“我把店卖了,还了他的贷款。按照他的意愿,将房子以赠予的形式,过户到了你的名下。手续都办妥了,你签个字就可以了。律师的电话我夹在房本里了。”
我拿着那把钥匙,紧紧攥在手里,没有说话。
她突然问我:“黎墨,假如一开始,你就知道和某个人不会有结果,也不能有结果,你还会去爱他吗?”
我十分肯定地说:“不会。”
她笑了笑:“可有的人偏偏就那么傻,明明知道和你没有未来,还是傻傻地、深深地,爱上了你。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一团火,还是做了那只扑火的蛾子。就算是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我只要跟他说一些你的事情,他还是会笑,会开心。”
她走到我身旁,俯身在我额头上轻轻地印了一吻:“黎墨,好好活着,别再做傻事了。你会是世上最幸运的人,因为,你被神眷顾过。”
她转身而去时,我说:“小软,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她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过了很久,她才说:“我也是。”
眼泪淌近嘴里,又咸又苦:“小软,我爱他。”
她的肩膀轻轻耸动,背脊有些颤抖:“我也是。”顿了顿,她又说,“也许比你,更爱他,更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