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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国丧陷阱(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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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帕那质疑道:“不对呀。你那个二儿子不是被押在匈奴为质吗?匈奴婆娘应该把他接回来。”陀阇迦沉重地叹一口气:“ 按常理应该是这样。可帕尔哈提自小患有重病……”
黎帕那问:“什么病?”
陀阇迦难以启齿,只是唉声叹气。尉屠耆看在眼里,代为回答:“一种怪病。常人看起来轻微的外伤,他都流血不止。”“ 帕尔哈提昔日在楼兰时屡次发病,侍医都束手无措,”陀阇迦沉重地告诉黎帕那:“ 还断言能不能过到成年都是问题。”“ 珤勒尔怎么会把赌注押在一个病恹恹的王子身上。”
“既然患有怪病。你还送他去匈奴?为什么不送匈奴婆娘生的那个杂种?”
“加拉瓦身上流着匈奴人的血,匈奴人押他做人质有何意义?”
“什么,让摄政王继位成新王?”依娜姆惊诧道:“这......”
“本后就说了你的馊主意行不通。”珤勒尔坐在地台上瞪着女官说:“吐火罗人是不可能效仿异族做法的。何况大宛的情况岌岌可危,连你自己也说王族不可能让我一个匈奴女人戴着匈奴血统的王子听政的么,如果传到汉人耳朵里。本后母子两个不被撕碎才怪。”“可是,王后。”依娜姆小声说:“加拉瓦王子的血管里好歹也流着一半陀阇迦王的血统。你以前也说过如果让摄政王即位的话,这意味着......可能就变了,”
“此一时彼一时。”珤勒尔叹一口气,悻悻然道:“本后以前骂他,是因为他胆小怕事战战兢兢,现在他当摄政王久了,腰杆硬了。仔细琢磨起来其实王位谁坐都一样并非一定得是加拉瓦,在漠北草原大单于的儿子也不见得就能成为大单于。兄终弟及尽妻其妻合乎常理。”
依娜姆卡壳片刻,“太后会同意嘛?”
“哼。”珤勒尔敲着桌案冷笑道:“分明是她再三开口让本后考虑新王的人选,本后选中了谁,她不同意也怪不得本后。依娜姆,你代本后给桑古伊亲王,卡塔尔亲王还有费萨尔亲王他们传话—— 就说本后有要事召他们进宫商议。”
很快桑古伊,卡塔尔和费萨尔等陀阇迦的远方兄弟,旁系亲王应召来到王后寝宫弯腰行抚胸礼装得毕恭毕敬地问:“王后召见我们所为何事?”“啊哈,是不是新王的人选有着落了。”
“嗯,本后考虑好了。”珤勒尔的话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王位嘛还是让童格罗迦继承比较合适。”“童格罗迦?!”卡塔尔睁大眼睛,心想她居然没打算让加拉瓦即位?怎么可能?“嘿嘿,王后,让童格罗迦继位合适吗?他只是陀阇迦的异母兄弟,况且陀阇迦还有儿子呢,王位继承哪里轮得到童格罗迦。”
“王后,不对呀。” 桑古伊早就从索芒口中得知陀阇迦次子帕尔哈提病重的消息但故意装作不知,问:“二王子帕尔哈提还在匈奴呢,你为什么......”
“你傻呀,桑古伊。”珤勒尔骂道:“现在什么时候了,詹师庐都自身难保,本后能让帕尔哈提一个死活不知的病秧子回来即位吗?”
原来这死婆娘有点脑子。桑古伊听罢眼珠子骨碌一转,暗想道:要对付她需要多花点心思才行。“即便帕尔哈提不能即位,本后也不能在斋普尔继承王位。 白白便宜了汉人!”
“可是。”卡塔尔走上前一步,“如果立童格罗迦为新王就意味着 加拉瓦和帕尔哈提全部成了弃子。詹师庐大单于会允许吗?”
“现在西域到处兵荒马乱,你们还能和漠北联络?”珤勒尔看着对面这一张张“麻木不仁”傻乎乎的脸,好不来气,心想这群蠢驴怎么听不明白本后的意思,非要说得清清楚楚不成?
“本后虽然是匈奴人, 可楼兰是本后的夫家,本后必须得为夫家考虑。既然斋普尔,帕尔哈提和加拉瓦都不能即位那么最合适的人选只有童格罗迦。”“ 不不。王后。斋普尔和帕尔哈提都被押在汉朝和匈奴为质子,”费萨尔是陀阇迦的远方堂兄弟,听了匈奴女人的话,提出反对说:“凤卿公主没有优先继承权,陀阇迦还有一个小儿子加拉瓦在呢。这样直接跳过让童格罗迦继位,不合规矩。”
“国王已经不在了。我这个母亲,”珤勒尔冷笑道:“才是最有决定权的人!”
“就是,就是!”桑古伊快步挤到费萨尔身边,斜睨其发问:“你胡说什么呢?”
“童格罗迦也有两个儿子呢,如果让他继承了王位,那岂不意味着陀阇迦一脉失势?”费萨尔没说完,背后挨了桑古伊的狠掐:“老傻子现我们在商议新王即位的问题,你怎么说到别处去了?”同时悄悄使以眼色暗示:闭嘴!
珤勒尔没注意到桑古伊的小动作,紧紧盯着费萨尔问:“你不同意童格罗迦继位?那你有更好的人选吗?”
费萨尔领会桑古伊的意思,立马换了一副嬉笑的讨好的脸孔回答说:“ 当然没有。童格罗迦确实是最好的人选。”珤勒尔说既然诸位亲王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
时光悄悄地溜去,太阳则越发的红,悬挂在房顶与天的边缘间……许久后,又渐渐收敛了光芒,变得温和,只见那红彤彤的圆球像一个光焰柔和的大灯笼。“她想跳过几个直系王子让童格罗迦继位。”老妇人坐在树荫下温吞吞地品着奶茶,询问苏尔碧。“本后还以为她会效仿乌孙的做法。”
“谁说不是呢。”苏尔碧站在老妇人旁边微微弯腰,小声说:“王族贵戚都猜测匈奴夫人会仿效乌孙,没想到......”
老妇人哼了一声,说:“你以为她真的在为楼兰考虑?错!她是在为她自己考虑。因为她知道她一个匈奴女人不可能携带匈奴血统的幼子听政,汉人屠轮台攻大宛震慑西域,她不敢让帕尔哈提即位也不想让斋普尔即位所以只能想到童格罗迦。”“太后。”苏尔碧蹙眉道:“我直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呵呵,当然没有这么简单。”老妇人冷笑几声,一针见血地指出;“自从那个叫做张骞的汉人来到西域。楼兰常年夹在汉朝和匈奴之间摇摆不定谋求苟活。几年前汉人攻打楼兰俘获本后之子陀阇迦,威逼其将长子也就是本后的长孙斋普尔遣送长安为质。国王表面上成服汉朝,实际依然暗中与匈奴保持联络以至于汉人向大宛宣战时再次被俘。”
“我明白了,太后。”苏尔碧猛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敢情匈奴夫人玩的就是这一套?缓兵之计?她主张立童格罗迦为新王,其实是借此蒙蔽汉人的眼睛,等待日后战事平静之后,再暗中教唆童格罗迦暗中和匈奴保持联络?”“太后这不行啊。匈奴夫人这是在玩火!楼兰长期摇摆不定,汉人迟早还要打过来!”
“别犯傻。”老妇人不以为然道:“你明明知道这一切全是假的,本后故意设的陷阱,怎么还当真了?你以为王后真会得逞么?”
“你方才怎么不让我把话说完?”旁 系亲王离开王后寝宫立马来到三间房召集所有人再次召开秘密会议,费萨尔质问背着手来回走动的桑古伊。“我还想问你呢,在那死婆娘面前胡言乱语些什么?”桑古伊反而瞪着对方,气呼呼地问;“你差点坏事,知不知道?”
“我怎么叫坏事呢?”费萨尔气冲冲道:“她想抛弃直系王子另立童格罗迦为新王。明摆着是违背祖制。”“等等。”古里甲走到费萨尔旁边问:“亲王。莫非你的意思是游说匈奴夫人仿效乌孙?让童格罗迦代政?”费萨尔点头理直气壮地说:“一点没错!我就是盘算着只要她介入干涉楼兰政务,再想方设法借用汉人的手除掉她更容易些。”
“可问题是,”索芒盘腿坐在墙角里若有所思:“我们此前的猜测错误,她根本就不打算仿效乌孙。”“她主张立童格罗迦为王。不过是为了自保,糊弄汉人的障眼法罢了。她心里一定想着像以前教唆陀阇迦那样,待战事平定之后再教唆童格罗迦耍两面手法投靠匈奴,可谓贼心不死啊。”“这怎么行,她迟早要把我们楼兰人玩死!”王族贵戚们七嘴八舌地问:“ 想个法子。”“怕什么啊。” 卡塔尔边弹着乐器边坏笑道:“无论死婆娘效仿乌孙,还是立童格罗迦为王,我们都可以借汉人之手除掉她。” “要不要再找童格罗迦私下说说。”“傻子,你们以为现在这个童格罗迦还是以前那个胆小如鼠经不起事的童格罗迦吗?没准其心眼比你们还多,不信等着看吧。”
日落该是准备晚膳的时候。黎帕那来到灶房先用树枝把馕坑烧热然后把树枝取出,再把整只抹好事先调料的鸡挂进去烘烤。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馕坑里冒出丝丝鸡肉的鲜香。
“真香啊。”尉屠耆循着鲜香走进灶房恰好遇见黎帕那把烤鸡从馕坑里提出来。外皮已经烤得油亮生辉,让人看了垂涎欲滴。“屠耆你来得真好。尝尝”黎帕那挥刀哒哒哒飞快把烤好的鸡切成块,撒上胡椒、芝麻、盐等调料,香味更甚。尉屠耆食指大动迅速掂起一块肉就往嘴里放,肉质喷香,外脆里嫩。
“诶,你说国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他肯定是想等着乱臣贼子乱成一团的时候突然出击,来个一网打尽。”
“我方才听莫森说外面又传来消息。”黎帕那双手捧起盛着鸡肉的大盘子,让尉屠耆一起回卧房用膳,“说匈奴婆娘急着召见旁系亲王好像是有意向立你父亲为新王。”“呵呵,居然真让国王说中了!”
“什么?”尉屠耆差点没噎着,伸长脖子使劲把鸡肉咽下肚里,“这事情发展得...... 真是出乎意料啊......”黎帕那张罗着给他捶背。 他用丝绢擦去手上的油腻,“按旁系亲王的猜测,王后肯定会效仿乌孙的做法让父亲代政直至加拉瓦成年,没想到她根本没打算仿效乌孙。而是让父亲继位!”
“也好。这样也好。”黎帕那低头沉思片刻又抬头望着尉屠耆诡笑道:“ 她立你父亲为新王,岂不正中了国王的下怀。国王最想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不过,还少了一点什么。”尉屠耆问:“少了什么?”姑娘白他一眼,“你忘了还有一个人也希望你父亲即位呢。”
“别呀,黎帕那,”尉屠耆听得出姑娘的话外之音,无可奈何地气笑到:“千万别......”“尉屠耆,我告诉你。”黎帕那指着他正色道:“今晚肯定会出事,你不信就等着看吧!!”
桑古伊说她会仿效乌孙,让我童格罗迦代政直至加拉瓦成年再还政?岂有此理。这匈奴婆娘把我当成什么了。废物吗?童格罗迦阴沉着脸坐在窗边,手里把玩着绿路翡翠珠链,越想越不痛快:必须得想个法子让她狠狠受教训才行,否则我的颜面何在?窗外的风,呼呼的刮,把树上的树叶吹袭了满地,似乎蕴藏着一种杂乱无章的韵味伴随着尘土飞扬的气息,使得整个夜空都透露着一种烦躁压抑的冲动。童格罗迦默默地吸着烟管,继续思忖:我假意顺从她,等汉军返回经过楼兰之时再做点表面功夫,跑到汉军面前哭诉求助,把所有的罪过全推到她身上,届时汉军如何处置她,匈奴人也无话可说。“童格罗迦!你这个老小子坐在这里发什么呆啊!”
门廊外传来熟悉的声音,童格罗迦顿时心生警觉,嘿嘿,这杀千刀的死婆娘又跑来做什么。他立马挺直腰杆,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发问,“王后又有什么事。 如果是冲着粟特人……非常抱歉,免谈。王兄还‘尸骨未寒’ 你千万别闹岔子。”
珤勒尔闯进国王寝宫来到童格罗迦旁边毫不客气道:“本后有要事和你说。”“新王即位之事,本后想来想去,陀阇迦的三个儿子都不合适。”“呵呵呵呵。 ”童格罗迦嘲讽道:“三个王子都不合适,谁合适啊?”珤勒尔伸出细长的手指狠狠戳他的额头,脱口而出:“你!”原来如此。好啊这样好啊。童格罗迦愣神片刻当即就明白珤勒尔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暗暗欣喜若狂:这可是她自找死路,她不知道我的王兄陀阇迦一直躲在西城区盯梢呢,她居然说三个王子都不适合继位,好好好。非常好,我干脆就陪着她把游戏玩下去,看谁笑得到最后。
“我?”童格罗迦故意装作一副受惊的模样,“我怎么可以。”
“斋普尔在长安,本后是匈奴人,不可能让他继位,大宛战事猛烈,汉人节节胜利,帕尔哈提一个病秧子,倘若把他接回来继位鬼懂得他能活多久?至于加拉瓦,年级太小,不懂政事,适合即位的人选除了你还有谁?”
“陀阇迦王有那么多贵戚,” 童格罗迦断然拒绝,“我肯定不是最适合的人选。”
“按照楼兰王族世系,” 珤勒尔心想这老小子如此不识抬举,瞪眼道:“你是第四顺位继承人,有啥不合适?”
“王后你的胆子太大了吧。” 童格罗迦不为所动,反击道:“按照楼兰王室法典规定除非三个王子被逐出宗室贬为庶人或宣告死亡,才轮得到我这个第四顺位继承人。” “可眼下三位王子既没有被逐出宗室贬为庶人也没有被宣告死亡,你根本没有权利阻止他们的继位。”“你难道不怕王兄的棺材板压不住了吗?”
"本后是前王遗孀当然有说话权! " 珤勒尔气得脸阵红阵白指着童格罗迦的鼻子骂道:“童格罗迦我告诉你,国王这个位子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匈奴夫人你别要欺人太甚。” 玛雅这个时候闯进国王寝宫,为丈夫开脱道;“楼兰王室法典可没有说顺位继承人一定要继承王位!”
“你说什么?”珤勒尔蹙眉, 看着玛雅的目光颇为怪异,“你是匈奴人,你要代表匈奴单于立童格罗迦为新王,”玛雅直接把话捅破:“如果传到汉人耳朵里所有的楼兰人都得完蛋。”
“玛雅!住口!” 童格罗迦的脸上布满乌云腾地站起来朝着妻子咆哮:“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干涉政事了?还嫌不够乱吗?给我滚回去!”
玛雅万万没想到童格罗迦会发火,她的本意是为丈夫解围,因为方才寻到门廊外面听见匈奴女咄咄逼人的语气很不爽快,然而好心反而成了驴肝肺!。“童格罗迦,我好心帮你,你怎么冲着我来呀?”
“你帮我?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能帮我什么?”童格罗迦不耐烦道:“ 没给我添乱就不错了。回去回去回去!”
“......”
“王妃。 我也觉得你那样贸然前去不大合适。”舍缇看着回到亲王宫邸就坐在灯影里,满脸悻悻然一言不发的玛雅,小声劝解:“摄政王自己懂得该怎么做的,我们实在没必要去干涉啊。”